張簡陽知道，但凡自己說句“上周布置過的”，全班同學的書本都可能一齊砸向他。

“你小子運動會上出了把風頭，現在飄了哈？”“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叛徒！”

流言蜚語固然是張簡陽承受不來的，于是他支支吾吾答道：“我……我不知道……”

Kitty老師要帶兩個班，她第一節課還在隔壁班測了聽寫，現在初一二班的氛圍讓她實在難以信服，繼續求證：“剛才你不是那么大聲說背完了嗎？那我肯定是有布置的吧？”

“我自己當然是背了的……”張簡陽突然變得大膽起來，“不過是很早以前背的……因為我都背到第四單元了……”

班上開始騷動起來，林紫蕓也扭頭看向張簡陽，卻看不出他這張臉有硬著頭皮逞能的痕跡。

“是嗎？”Kitty老師很意外，她剛教完第二單元，張簡陽居然說背到了第四單元，這年頭還有這么刻苦的學生嗎？

“不信可以考考我，但我之前一口氣背的，讓我再看幾眼……”

張簡陽自顧自說著，強裝淡定將課本翻了個身，打開后面的單詞表，坐下來開始掃視。

只有張簡陽自己知道，平時學習任務那么繁重，還要抓緊一切時間練球，他哪來的閑心思提前背完下個單元的單詞……

不過話已經說出口，只能豁出去賭一把了。初一英語單詞都不算很難，小學雖然在學業上沒有建樹，但很多單詞姑且能算打過照面的“熟人”。

一個單元單詞不多，也就三十來個，張簡陽抓緊時間從上往下看了一遍——字面意義上的看了一遍，不到半分鐘就合上了書。

Kitty老師自然是不會想到一個普通縣城的初中生會有“照相記憶”這種能力，雖然張簡陽也不知道自己的好記性該怎么歸類，但過目不忘的本事就是天生的，這一點之前也充分證明過了。

“抽屜？”

“drawer……D-R-A-W-E-R……”

張簡陽手心捏著一把汗，在眾目睽睽下接受“魔女”Kitty的單獨考驗，還是很緊張的。這是第四單元的單詞，臨時背的，但張簡陽記得在單詞表第9行。

“女兒？”

“額，daughter……D-A-U-G-H-T-E-R。”

第三單元的，上周Kitty布置的單詞，張簡陽背過，自然會背。

“錄像帶？”

雖然是第四單元的詞組，但再簡單不過了，MR球館里到處是英文標注，他看都看膩了。

張簡陽信心十足，聲音也越來越洪亮：“video tape，V-I-D-E-O-T-A-P-E。”

“很不錯哈，雖然發音不是很標準，但提前預習是個好習慣，大家應該多向張簡陽學習。”

這都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其他人被號召向自己學習了，張簡陽長吁一口氣，Kitty老師最終也沒給全班人測聽寫，總算化險為夷了。

課堂上，張簡陽盯著書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陷入沉思。

這些被很多同學深惡痛絕的“鳥語”，無非就是26個固定字母的隨機組合，配合發音規則，要說記下來也沒那么難，不是嗎？

如果是籃球術語，再腦補一下肢體動作，比如“大鵬展翅”那招過人動作，像哈利·波特施法一般大喝一聲“tornado！”，眼前對手紛紛被晃倒，球場上躺倒一片，那畫面太美都不敢看。

“張簡陽，我講的有什么問題嗎？為什么偷笑？”

張簡陽的座位正斜對著講臺，Kitty老師將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啊……沒什么……我覺得這個對話有點好笑……”

全班嗤笑。

下課鈴響，張簡陽正要沖出去找李伯延玩時，林紫蕓喊住他：“喂，你真的單詞都背到那么后面了？”

“啊？是……是啊，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不太信。”

期中考試即將來臨，這是升入初中以來的第一次大考，班上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氛圍。尤其林紫蕓，知道很多人對她全校第一的寶座虎視眈眈，平時練球都有點漫不經心。

張簡陽這種起點是混子的學渣，目前自我感覺正良好，每天依舊沒心沒肺。

“林紫蕓好幾天都沒來了，就你一個人放學還跑來。”

陳宇在空曠的球場上站得遠遠的，點燃一根煙，悠閑地噴出一口毒霧。

“她啊，全力準備考試呢！”張簡陽一邊說，一邊將球拍得“啪啪”響，一如自己的心情。

“你不用準備考試的嗎？真想當職業球員，還是有點文化好，最起碼能和老外溝通下。”

“沒問題的教練，我學習籃球兩不誤。能不能偷偷告訴我，下次比賽啥時候呀？”

“什么比賽？”陳宇被問住了，他沒見過這么熱衷于打比賽的初中生。

“什么比賽都行！運動會之后就沒得打了，上課分組對抗又沒那種感覺……你不是有記分冊嗎？我能被派出去比賽嗎？”

張簡陽想起李伯延說過陳宇的小本本，平時表現好、得分高的人可以在比賽時優先上場。

“這種事你還記著？”

“我就是記性好。”

“記性好又不能當飯吃……哎，不過記性好對打球也有幫助，以后你就知道了。”

陳宇踩熄煙頭，扔進垃圾桶里，雙手一張：“來！給球！”

張簡陽像往常一樣傳出去，半蹲身子做出防守姿態。陳宇的大叔身體又散發出職業球員氣場，張簡陽感覺面前一頭野獸在進化。

“小子，眼神防守嗎？”

陳宇眼睛向右邊閃爍了一下，張簡陽不自覺地跟著挪了下腳，陳宇卻在這瞬間向右邊殺進去。要論啟動步，入秋后不穿拖鞋的陳宇可以說快得沒邊了。

“靠！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經常來這套！”

張簡陽也是吃虧次數多了，身體產生了“后備反應機制”，即萬一被騙了，還能知道做什么動作補救下。

他一蹬腳，斜刺里補進空位，身體和陳宇貼在一起。

陳宇在籃筐右側背打張簡陽，張簡陽死命抵著，不肯放他半步進來。

也是經過了幾場實戰，這一次，張簡陽能感覺到陳宇明顯的重心變化，他靠著自己為支點，身子朝正對籃筐的角度轉過去。

“不是假動作！這個距離可以抄球！”張簡陽預判很快，趕緊跟著側過身子，他知道陳宇又要往右邊攻了，于是留了個心眼，眼角瞥見陳宇左手沒球，俯身下來往陳宇的行進路線伸手去夠球。

但張簡陽摸了一把空氣。

原來陳宇身子是正面轉過來了，但手早在背后擊球把張簡陽過了個干凈。張簡陽滿眼只有陳宇，完全想不到球從自己背后過去了。

這個動作也算不上特別難，許多職業球員都能比賽中偶爾秀一把“人球分過”，像“教授”這種當紅街球手更是當作家常便飯。

陳宇拿到球，毫不留情甩開張簡陽，又鉆進另一邊籃下，扭螺絲般抽動一下手腕，球就擦板而進。

“教練，你好騷啊！這什么上籃，像拉桿又不是拉桿，我也想學！”

張簡陽唯獨打不過陳宇不會覺得不甘心，他感覺這上籃似乎是凱里·歐文經常用的。

“這個啊？這個叫果凍上籃，很靠球感。”

“為什么叫果凍上籃？”

“不知道，大家都這么叫的。”

“看著和果凍也沒什么關系啊？為什么起這么個名字？總有說法的吧？”張簡陽還在刨根問底。

“你是十萬個為什么嗎？國外都這么叫的！英文名就是Jelly Layup……你自個兒網上搜去！”

張簡陽觸碰到了陳宇的籃球知識盲區，于是坐下來掏出香梨11，開始搜索。

但網上教程、集錦應有盡有，就是沒有對這個名詞的詳細解釋。起這么有趣的名字，卻不知道來歷。

“切，我晚上問科比去！”

“哈？”陳宇以為他是指說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