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德·哈特與歷史之重
- (美)約翰·米爾斯海默
- 14648字
- 2020-09-11 10:51:01
第一章
引言:重新評估的必要
巴茲爾·亨利·李德·哈特爵士1970年去世時,他是世界上最為著名并且廣受尊敬的軍事歷史學家和理論家,并且在今天仍然如此。學者、政治家和軍官們對他大加贊賞,牛津大學已故教授、國際戰略研究所的第一任所長阿拉斯泰爾·巴肯(Alastair Buchan)稱他是“機械化時代最為重要的軍事思想家,并且明確地預見到內燃機和飛機對戰爭的影響”;英國的軍事史學家邁克爾·霍華德(Michael Howard)稱他是“本世紀(20世紀)最偉大的戰爭思想家”;A. J. P.泰勒(Taylor)將他描述為“這個時代最令人敬畏的軍事作家”。美國歷史學家杰伊·盧瓦斯(Jay Luvaas)稱他是“現代史上知識最淵博、最具創造性和最有影響力的軍事思想家之一”;約翰·F.肯尼迪(John F. Kennedy)在成為總統之前寫道:“沒有其他的軍事問題專家可以獲得更多的關注……在兩代人的時間里,他罕有地將專業知識和充滿想象力的洞見結合在一起研究戰爭與和平問題。他的預測和警告經常是正確的。”1
一些著名的德國和以色列的軍事指揮官也給予他類似的稱贊,并且將他們在戰場上的成就歸功于他。20世紀30年代德國裝甲力量的推動者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這些強大部隊的指揮官海因茨·古德里安(Heinz Guderian)稱自己是“在坦克戰術上李德·哈特的信徒”。另一位德國裝甲部隊的將軍,哈索·馮·曼陀菲爾(Hasso Von Manteuffel)稱李德·哈特為“現代坦克戰略的創始人”。以色列軍隊的塑造者之一,伊加爾·阿隆(Yigal Allon)稱他是“將軍們的上尉老師”;阿里爾·沙龍(Ariel Sharon)在他的一張照片上題寫“我們所有人最偉大的老師”。2
巴茲爾·哈特1895年10月31日出生在巴黎。他的父親來自一個名為康沃爾郡的家族,這個家族的一部分在循道衛理運動(Methodist movement)開始時離開英格蘭教會。他曾經選擇在衛理會任神職,后來在法國的一個使用英國國教禮儀的衛斯理教會布道。在巴茲爾出生的時候,他的父親轉到巴黎另一個類似的、為眾多新教徒服務的教會工作。在世紀之交后不久,他的家族又回到英格蘭,在那里,他過著一個典型的愛德華時代中上階層的生活,他去公立學校(圣保羅學校,他的家族與衛斯理和圣公會關系密切)接受教育,在那里他是一個好學生,但不是十分出色。他的早期興趣包括軍事戰術、歷史、體育和航空。在他快過19歲生日并且即將開始在劍橋大學讀歷史專業二年級的時候,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了。他滿腔熱情地參軍,在1914年12月成為皇家約克郡輕步兵的一名中尉。他之后再也沒有回到劍橋完成他的學業。3
在1915年秋季,他被派遣到法國參加戰斗。在接下來的一年中,他三次在前線參加戰斗。他在戰區的前兩次經歷相對平常,但是最后一次他參加了著名的1916年索姆河戰役,在這場戰役的第一天,英國軍隊就有6000人傷亡。在戰役的第三周,他中毒嚴重并被送回英國,在那里他主要負責為西線訓練步兵。
在戰爭結束后不久,他就開始進行軍事問題寫作,開啟了他引人注目的持續50年的寫作生涯。直到1924年他才離開軍隊,由于心臟有問題他被迫退役。4在那之后不久,他成了《每日電訊報》的軍事記者,在這個位置上一直干到1935年,直到轉到更著名的《泰晤士報》工作。在那里,他一直工作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除了報紙專欄之外,他還撰寫了很多書和雜志文章,包括有關步兵戰術、裝甲戰略和大戰略方面一些重要的、具有創新性的作品。5
李德·哈特的作品使其很快聲名遠播,他成為英國在戰爭期間最為著名和令人尊敬的軍事評論家。與伍德羅·威爾遜關系緊密的私人顧問愛德華·豪斯(Edward M. House)上校在1933年稱他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軍事評論家”。同一年早些時候,著名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將軍伊恩·漢密爾頓爵士(Ian Hamilton)將他稱為“我們時代最有遠見并且激發思考的軍事作家”。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的英國首相戴維·勞合·喬治(David Lloyd George)將他視為“關于現代戰爭的最高權威,并且能見到他是一種榮幸”。按照著名的小說家和歷史學家約翰·巴肯(John Buchan)的描述:“他不僅是關于作戰的歷史學家,而且是一個理解人類沖突根源的哲學家。沒有人可以如此勇敢并準確地解讀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教訓。”在20世紀30年代,他被稱為自克勞塞維茨以來最為重要的思想家,或者有時被稱為“20世紀的克勞塞維茨”。6
這些聲譽幫助李德·哈特能夠接觸到政府高級官員,使他可以在英國的軍事決策中發揮重要作用。盡管在30年代,他沒有擔任任何官方職位,但他與英國關鍵的決策者保持著密切的聯系,這些決策者在1933年之后最為關切的就是如何對付希特勒。具體來說,英國人爭論是否要建立大規模的軍隊幫助法國抵御德國進攻。李德·哈特堅決反對建立可以在歐洲大陸進行戰斗的軍隊,他盡全力并且成功地使官方接受他的觀點。他在《泰晤士報》的專欄,以及很多文章和專著中闡述自己的觀點,并且與英國的高級官員進行協商,其中最著名的是萊斯利·霍爾-貝利沙(Leslie Hore-Belisha)。內維爾·張伯倫(Neville Chamberlain)在1937年5月就任英國首相時,任命霍爾-貝利沙為戰爭大臣。哈特在這之后就成為霍爾-貝利沙的私人顧問,而貝利沙對軍事事務知之甚少。因此,在1937年5月到12月這段時間里,張伯倫政府在進行一些戰爭期間最為重要的大戰略決策時,李德·哈特都能夠影響政府中一位主要決策者的思維。除此之外,他還能接觸到很多其他關鍵人物。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李德·哈特的名聲嚴重受損,并且這一情況一直持續到1950年。7他對戰爭開始幾場戰役的預測被證明是完全錯誤的:他完全沒有預料到德國“閃電戰”的成功。他給張伯倫政府不要建立英國陸軍的政策建議也被證明產生了災難性的后果。在戰爭期間的英國,他一直呼吁與希特勒協商解決問題,這使他的形象進一步受損。結果是他被排除在決策圈之外,并且開始經歷他人生中最為黑暗的時期。當德國侵略波蘭的時候,他才43歲,以他在30年代取得的卓越成就,他本可以處于或接近戰時英國的決策中心,但卻只能被邊緣化。在1950年之后,他的聲譽又得到顯著的恢復,到60年代中期,他又再次被稱贊為一個杰出的戰略家和政策顧問。他錯誤的預測和政策建議已經被大部分人遺忘,相反,他被贊譽為預見到30年代災難并發出警告的先知。
從法國淪陷到他20世紀70年代去世的三十年中,他依靠寫作和講座謀生。在這些年里,他沒有在任何報紙有正式的職位,也很少為政府官員提供咨詢或者擔任政府中的正式職位。然而,他過去和當前關于軍事問題的作品使他繼續為更多的讀者所知。他留下了大量關于軍事問題不同方面的作品,包括兩次世界大戰的歷史細節,8法國元帥馬歇爾·費迪南德·福煦(Marshal Ferdinand Foch)和威廉·謝爾曼將軍(William T. Sherman)的傳記,9英國裝甲力量發展的全面描述,10以及一本關于德國將軍回顧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著作。11另外,他還編輯了埃爾溫·隆美爾(F.M. Erwin Rommel)的私人文件,并且還撰寫了一部長篇的勞倫斯(T.E. Lawrence)傳記。12他還是一個具有創新性和影響力的軍事理論家,撰寫了大量關于步兵戰術、裝甲戰略和大戰略的作品。除這些外,哈特還參與了早期核威懾理論的發展。13事實上,他還是50年代大規模報復理論的主要批評者。他還寫了很多關于北約戰略的文章。14通過這些作品,李德·哈特一直對西方戰略思想有重要影響。
這本書有四個目的。第一個目標是描述并評價李德·哈特的軍事思想。在兩場戰爭之間,他發展出五個重要的軍事觀念。無論在防御還是進攻方面,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后不久創造的步兵戰術理論與德國陸軍在戰爭后期引入的著名的步兵戰術十分相似。有證據表明,他的理論是從德國的經驗中借鑒的。他經常被認為閃電戰之父,但事實上,關于這個戰略他的作品很少。我們還知道是富勒(J.F.C. Fuller)使李德·哈特相信坦克對戰爭產生了革命化的影響,而哈特早期關于閃電戰的大部分思考來源于富勒的作品。他在1925年至1931年間發展出的著名的間接路徑(indirect approach)理論常常和閃電戰聯系在一起,但李德·哈特的本來意圖是將之作為裝甲戰略的替代方案,目的是在不派出陸軍的情況下打敗歐洲大陸的敵人。事實上,哈特最初將間接路徑等同于一個杜黑式(Douhet-like)的概念,即通過對敵人的國家進行大規模空襲迫使它投降。戰爭中的英國方式是哈特創造的第四個理念,事實上是間接路徑的另一個變種。這一理念提倡使用英國的海軍力量對大陸敵人進行封鎖,迫使它們屈服。最后一個是李德·哈特對裝甲戰中防御優勢(superiority of defense)的論證。15不為大眾所知的是,他在30年代中期放棄了閃電戰理論,開始持相反的觀點,即使擁有大量的坦克,進攻方也不大可能在戰場上獲勝。
本書的第二個目標是解釋哈特的觀念是如何發展出來的:他的戰術、戰略和大戰略思想形成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不久,他將這場沖突視為由杰出的英國將軍進行的一項崇高事業。但在30年代早期,他又變成這場戰爭特別是英國將軍的主要批評者。他的觀點發生變化,認為英國將軍是一群無能之輩,這直接影響了他在一個關鍵問題上的立場,即如果再次面對一個具有侵略性的歐洲大陸的敵人,英國是否應該致力于建設一支龐大的陸軍在歐洲大陸戰斗。哈特越是蔑視英國的軍事力量,就越是反對所謂的大陸承諾。他對這項承諾的思考反過來直接影響了他對戰略和戰術問題的看法,最后使他成為“防御在戰場上總是勝過進攻”這個觀點的極端支持者。布賴恩·邦德(Brian Bond)在他關于李德·哈特軍事思想的卓越研究中問道:“裝甲戰和閃電戰的杰出闡釋者是如何變成防御戰大師的?”16這個顯著的轉變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他對大陸承諾的立場變化,而導致這種變化的原因是他對英國將軍和他們進行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態度發生變化。簡言之,李德·哈特對第一次世界大戰態度的不斷變化對他后來的軍事思想投下巨大的陰影。
第三個目標是描述并評價李德·哈特在兩場大戰之間的決策過程中所發揮的作用。英國沒能阻止德國在歐洲大陸挑起爭端。當戰爭爆發的時候,英國經受了很多嚴重的失敗。最明顯的就是德國在1940年5月擊敗法國和英國。威懾德國以及阻止他們進攻的失敗引發了針對英國政策的三類問題,更加具體的是針對李德·哈特在20世紀30年代提出的對策建議:就李德·哈特在那時的觀點來看,他是否意識到第三帝國所構成的嚴重威脅?關于如何威懾敵人,他給出了什么樣的政策建議?他是否預見到法國的淪陷并發出警告?在多大程度上他的政策建議不同于官方政策?考慮到他的影響力,他對英國政府的政策是否產生了影響?在英國的決策圈中,他的觀點是否有說服力?或者說他的觀點大多被忽視?最后,李德·哈特當時所闡述的觀點產生了哪些影響?
關于李德·哈特在20世紀30年代的作用,被普遍接受的一個說法在他1965年的回憶錄中有詳細的描述:他完全理解納粹德國所代表的危險,他是綏靖政策的主要反對者,并且在1938年捷克斯洛伐克危機發生時呼吁對抗希特勒。另外,他預見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初期的狀況,當時德國國防軍打敗法國并將英國軍隊趕出歐洲大陸。他的警告被其他英國人,尤其是軍隊領導人所忽視,保守的英國將軍拒絕聽從他明智的建議。他是一個在他自己的國家沒有受到尊重的先知。而德國的將軍,特別是那些認同裝甲戰和閃電戰的將軍反倒遵循了他的建議,并取得了一系列驚人的勝利。關于他回憶錄的評論有數百篇之多,幾乎壓倒性地支持他的觀點,鮮有人對他的說法提出挑戰。泰勒在審讀了第二卷之后評論說:“他的第一卷得到了震耳欲聾的稱贊。他的第二卷更具啟發性。現在李德·哈特已經被證明是正確的。”17邁克爾·霍華德對第一卷的評論體現出大多數評論的要義:
如果他沒有相當詳細地提醒我們他的戰術、戰略和戰爭作品中卓越的先見,他是不近人情的;然而,如果他對如此災難性地忽視他意見的人能夠隱藏他的急躁,他的境界又是極高的。但是……(他)沒有敵意。有坦率的批評,但從來沒有怨恨。結果是,他的判斷很少被證明是沒有說服力的。18
這些稱贊很多來自著名的學者,這說明李德·哈特的說法已經深入人心。例如,當議會軍事改革黨團會議在1981年12月舉辦第一次記者會時,它的主要發言人說:
我深深感到不安,我們沒有準備好以我們曾經那樣的確信捍衛我們的自由……我感覺到大量同樣的惰性,那是兩場世界大戰之間法國和英國軍事體制的禍根。他們忽視了像李德·哈特這樣的先知,這位英國戰略家呼吁戰術和戰略的重大改變。但是哈特的戰略被德國人獲得,使其在1940年達到了毀滅性的效果。19
但是存在另一種說法:李德·哈特幾乎不是體制外的人,他在《泰晤士報》的職位以及他和霍爾-貝利沙的關系可以證明這一點。他的政策建議大部分與張伯倫政府是一致的。沒有證據表明他是綏靖政策的主要反對者,或者他主張對1938年的捷克斯洛伐克事件采取強硬立場。1939年3月之后,當英國的領導人快速地從綏靖政策轉向采取更具對抗性的政策,李德·哈特反對這種轉變,并強烈地支持繼續采取綏靖政策。關于他的裝甲戰思想被英國將軍明確拒絕,但被德國將軍采用的說法也絕非事實。他對第二次世界大戰戰場將呈何景象以及當德國和盟國軍隊最終交戰時會發生什么的預測幾乎完全是錯誤的。最后,他的政策建議弱化了英國威懾第三帝國的可能性,并減少了戰爭到來時英國打敗德國國防軍的機會。簡單地說,他的回憶錄是對歷史記錄的公然歪曲,被廣為接受的說法是完全錯誤的。
這個討論把我們帶到本書的第四個目標:判斷李德·哈特如何能夠挽救他的聲譽。他是如何轉變公眾對他在兩場大戰之間作用的看法?他是如何讓如此多的軍事問題研究者信服他的說法?李德·哈特在20世紀40年代沒能成功,但是在50年代早期他的運氣開始轉變,當時很明顯一些德國將軍愿意與他合作,重寫歷史記錄。然而,比起德國將軍的錯誤背書,李德·哈特自己的作品對他(恢復聲譽)的努力更加重要。從法國淪陷到他去世的30年時間中,他竭盡全力用自己的版本記錄戰爭期間的事情,并且挑戰任何提供不同說法的人,以他的回憶錄出版而告終。李德·哈特的成功取決于很多因素,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包括不存在很多專門研究軍事問題、可以挑戰他對過去的描述的學者;他卓越的說服力;他努力結交朋友,部分地消除了年輕學者的不滿,他知道這些人將最終書寫他這個時代的歷史。在很多年中,在英國或者美國,幾乎沒有任何人愿意或者具有知識基礎去挑戰李德·哈特對20世紀30年代的闡釋。在60年代,一個專注于軍事問題,尤其是軍事史的學者網絡開始在英格蘭形成,他通過幫助他們進行研究,使他們中很多人都對他有所虧欠,或者通過其他方式,使他們傾向于以更缺乏批判的方式接受他的觀點和對過去的解讀。在那時,李德·哈特已經在重塑歷史記錄方面做了很多。
有很合理的理由去考察李德·哈特的軍事思想。他的理論繼續吸引軍事問題研究者。盡管他在1970年去世,并且他的主要觀點在幾十年前就被闡述,但他的著作和文章現在仍被廣泛閱讀和引用,部分原因是他仍然是少數幾個撰寫傳統戰爭的民間戰略家之一,在核均勢時代這是一個重要的主題。20大多數一流的民間戰略家,尤其是那些更加資深的,大多關注核戰略或相關主題。因此一個醉心于了解傳統戰爭的學者很可能會沉浸在李德·哈特的作品中。李德·哈特還關心大戰略——另一個現在仍可以吸引防御學者注意力的主題。21他深入參與到20世紀30年代的辯論中,關于英國是否應該接受大陸承諾或者采取經常被提及的“藍海戰略”。考察李德·哈特的思想可以為發生在美國的一場相似的爭論帶來有趣的洞見,這場爭論是關于從歐洲撤回大量美國地面和空中戰術力量,更加倚重美國海軍阻止蘇聯進攻的優點。22考慮到外界對他經常被誤讀的理論的興趣,澄清它們很重要。
考察李德·哈特的軍事思想應該特別吸引研究軍事的社會科學學者。雖然他是作為一位戰略家或歷史學家而知名,這當然是很合理的標簽,但他也是一位十分優秀的社會科學學者。他持續地對比事件、個體和情境,以發現可以經受時間和空間檢驗的一般性規律。塞繆爾·霍爾爵士的表述很有道理,即李德·哈特擁有“非英國式的歸納天賦”。23他尋求構建可以用來解決英國戰略困境的一般性理論,大膽地陳述并固執地維護(這些理論)。作為一個有智慧和勇氣的人,他在沉浸于當時的爭論時,十分倚重他的理論。
研究李德·哈特的另一個原因是澄清歷史記錄的需要,尤其是因為學者們經常依賴他對歷史的描述。評價李德·哈特的個人作用是評價英國和德國軍隊在20世紀上半葉的表現這個更大議題的一部分。那個時期的英國軍事領導人,尤其是軍隊將領被廣泛看作無能的,而德國的軍事首領,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將軍通常被大加稱贊。他們建立了強大的裝甲和空中攻擊力量,這是因為他們輸掉了上一場戰爭,而只有失敗者才能從之前的戰爭中吸取正確的經驗。24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德國將軍沒有受到像他們的后來者一樣的對待,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鮮有可挽回的價值;但他們受到的對待還是比英國的同伴要好得多。25主要原因是對德軍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最后幾年中所發展的進攻型步兵戰術的關注。26
這些對兩個軍隊的描述即使不是完全錯誤的,也是過度夸張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德軍因發展出創新的步兵戰術應該被認可,但同時英國人還創造了坦克,并且英國的將軍十分愿意依賴這種武器,進而贏得戰爭。27另外,英國軍隊也樂于接受李德·哈特關于步兵戰術的先進思想——事實上這與德軍的思想十分相似。在領導力方面,即使我們不完全接受很受歡迎的歷史學家約翰·特雷恩(John Terraine)對陸軍元帥道格拉斯的辯護,他也比大眾所認知的更加有能力。28他肯定比德軍的四位戰時領導人更加優秀,這四位領導人是赫爾穆特·馮·毛奇將軍、埃里希·馮·法金漢將軍,保羅·馮·興登堡陸軍元帥和埃里希·魯登道夫將軍。29一個很重要的事實是,英國和它的盟國贏得了戰爭。在兩場戰爭期間,德國軍事也不像普遍認為的那樣先進,快速翻閱古德里安的回憶錄可以很明顯地發現這一點。他的回憶錄顯示,德軍中對坦克戰的先進觀點有很強的阻力。相反地,英國軍隊絕沒有普遍認知的那樣死板。針對這點可以在布賴恩·邦德關于兩場戰爭期間英國軍隊的研究中找到大量證據。30
還有很好的理由懷疑一些(外界)接受的有關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事實。想一下英法同盟在法蘭西戰役中的失敗。毫無疑問法國和英國沒能了解到坦克對戰場的影響,在1940年5月采取了錯誤的戰略。31事實上,英國軍隊幾乎沒有為戰爭作好準備,然而并不是因為軍事上的蒙昧,主要原因是張伯倫政府在1937年12月決定不為歐洲大陸建設一支軍隊,這個政策是李德·哈特堅定支持的。另外,在整個戰爭期間,英國軍隊面對的很多問題都是這一政治決定的結果,這導致已經虛弱的英國軍隊在1937年12月到1939年初這段關鍵時期持續地弱化。至于德國國防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肯定有很多優秀的戰場指揮官,因此德軍經常在戰場上表現得十分出色。32然而,我們不僅僅依靠戰場表現評價指揮官,這些將軍大部分愿意支持希特勒發動并擴大戰爭的決定。33他們要為后果承擔責任,即他們的國土遭到破壞和分割。雖然作為戰斗者他們獲得勝利,但是作為大戰略家他們得到的是災難性失敗。
德國國防軍還應為納粹政府的大屠殺政策負主要責任,盡管直到最近都很少被提及。事實上,德國將軍通常被描述為有遠見的指揮者,服從于一位對軍事知之甚少但卻總是將決定強加于他們的領導人,雖然他們知道這些決定會導致災難性結果。這當然是李德·哈特在《德國將軍訪談》一書中所持的觀點。然而,現在看起來除了幫助希特勒進行擴張之外,德國國防軍還參與了在西線對數百萬平民和戰俘的屠殺中。34
這本書不直接討論(外界)對英國和德國軍隊的認知。然而,它涉及很多上文所討論的議題,皆是因為李德·哈特在塑造這些認知上發揮了關鍵作用。他對兩場世界大戰的描述得到高度認可,至今仍有很大影響力。在這些以及其他著作中,他有說服力地指出,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陸軍元帥黑格和其他的英國將軍是無能之輩。對于塑造大眾對兩場戰爭之間英國軍隊表現的認知,他發揮了重要作用,特別是通過它的《回憶錄》。在塑造英語世界對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德國國防軍的看法方面,他的影響力可能超過其他任何人。
李德·哈特的案例還指出了歷史的脆弱性,以及對基于私利操縱歷史的危險保持警惕的重要性。李德·哈特畢竟成功地使大多數學者相信他對20世紀30年代的描述是正確的,并且在那些記得兩場戰爭之間發生了什么的人仍然在世的情況下,他卻沒有受到任何挑戰。另外,他寫的并不是鮮為人知的事件,而是那些不斷受到關注的重要事件。然而,他幾乎完全成功地欺騙了所有人。
事實上,如果他沒有強迫性地記錄他自己的想法和行為,他的欺騙行為可能不會被發現,他的私人文件中保存了關于他行為的超乎尋常的完整記錄,這卻成為研究這個案例的進一步原因。我們很少能夠精確地追蹤某個人思想的發展,并判斷那個人在特定歷史階段中的作用,主要原因是人們幾乎都只會留下不完整的記錄。李德·哈特不斷地寫作并備份幾乎所有他寫過的東西,甚至是他文章的草稿。他不僅撰寫了大量的著作和文章,還寫了用作記錄的備忘錄并與幾百人通信。35另外,李德·哈特認為他自己很重要,因此他記錄了他思想發展的不同方面,所以要追蹤他在兩場戰爭之間對軍事問題的思考,并且追尋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為挽救聲譽所做的努力就相對容易很多。簡單地說,他留下的文件為探尋一個重要人物的人生故事提供了一個獨特窗口。
最后,考察李德·哈特的經歷可以進一步了解國防學者在現代民族國家中的作用。盡管平民戰略家主要是核時代出現的現象,李德·哈特與漢斯·德爾布呂克、朱利安·科貝特以及斯賓塞·威爾金森是西方世界最重要的平民防務專家。李德·哈特是英格蘭或者說美國第一個非軍方思想家,他對軍事問題的觀點廣受公眾關注并且得到當時軍事機構的認真考慮。另外,他還參與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后關于核威懾思想的發展。36任何人如果關注外部專家在國家安全決策中的作用,不管是在核時代還是非核時代,都會從李德·哈特的經歷中受益匪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結局很糟糕。他從20世紀30年代一個重要的、備受尊重的權威淪為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聲譽嚴重受損的體制局外人。他的困境有兩點現在值得注意:發展一致的、可行的軍事理論是一項困難的工作,避免錯誤思想主導戰略辯論的最好辦法是知識多元化。一個健康的國家決策過程取決于有獨立思想的防務知識分子能否質疑政府并且相互質疑。
李德·哈特的名字和思想在大量的著作和文章中都被提及,很少有軍事問題學者沒聽說過他,然而關于他的文獻卻很稀少。只有兩項研究是關于他在兩場戰爭之間的經歷和他軍事思想的發展:杰伊·盧瓦斯在他的《軍隊的教育》(1964年)中關于李德·哈特的章節(“教導將軍的上尉”),以及布賴恩·邦德的《李德·哈特:對他軍事思想的研究》(1977年)。還有少量很好的文章是關于李德·哈特生活中的細節。371970年1月他去世后不久,他的遺孀打算出版一本他的傳記,但是最終什么都沒有寫,并且很明顯沒有將此委托給別人的計劃。38
這本書如何能夠超越盧瓦斯和邦德的作品?盧瓦斯的那篇文章只是書中的一章,無法提供關于李德·哈特的主要思想或者他在20世紀30年代的政策辯論中的作用的綜合和細致的考察。更重要的是,這一章實質上只是對李德·哈特自己版本的概述。盧瓦斯是李德·哈特極其親密的朋友,他對李德·哈特的批評很少。為了與李德·哈特保持一致,他提供的是對他軍事思想和政策建議的歪曲描述。而邦德的著作是一流的研究作品,既全面又富有洞見,任何想要理解李德·哈特軍事思想的人都應該認真研讀他的著作。事實上,我在寫作的過程中是站在邦德的肩膀上。
然而在一些要點上,邦德對歷史的描述應該被修正。例如,邦德否認李德·哈特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利用德國的將軍挽救他的聲譽,我認為這是錯誤的。39我還認為,邦德錯誤地接受李德·哈特的說法,即他是綏靖政策的主要反對者。40另外,我不同意他的這一說法,即“很難確定李德·哈特是否準確地預測到1939年和1940年軍事事件的”。41盡管有很多不同之處,我的作品不應被視為對邦德著作的質疑,而是超越他的分析的一個嘗試。邦德的著作也沒能充分地批評李德·哈特。盡管他提出了很多明顯的批評,他并沒有推出合理的結論。他在書中本可以更加有力地駁斥(哈特),但卻沒有充分展開。42
還有一些很重要的問題在邦德的書中沒有被討論或者僅僅被提及。例如,邦德沒有討論李德·哈特是如何挽救他的聲譽的。盡管在他的書中可以很明顯地發現,一些傳統認知是有缺陷的,但他沒有解釋這些扭曲是如何產生的。另外一個例子是,他沒有直接討論一個重要的問題,即在兩場戰爭之間,李德·哈特就深層戰略穿透寫了什么內容,這是閃電戰的核心。他也沒有系統地考察李德·哈特關于應對第三帝國的政策建議的后果。我試圖討論這些以及其他邦德忽略的問題。
這個研究的一個核心論點是李德·哈特對第一次世界大戰和英國將軍能力的思考直接影響了他的大戰略思想的發展,這反過來影響了他對戰略和戰術的思考。因此必須盡可能精確地定義這些概念,因為它們經常會以不同的方式被使用。
戰略是關于如何在戰區部署和調動軍隊全部的重要作戰單元和支撐性的空中戰術力量,以實現總體的戰役目標。換句話說,戰略關心的是組成一場戰役的不同戰斗是如何連接在一起,以實現理想的軍事效果。戰術是一個關注點更加狹窄的概念:關注重點是具體戰場上如何利用軍隊的不同要素及空中支援力量。戰術討論的是如何使用具體的軍事要素贏得某場戰役。為了說明這些概念,可以想一下盟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最后一年穿過法國進入德國的案例。戰略問題圍繞的議題是如何使用組成盟軍總體力量的不同軍種和軍團,盡可能迅速地打敗德軍。戰術問題關心的是軍隊中更小作戰單元的個體行為,從排到軍團。在這個研究中,戰略與閃電戰和裝甲戰相關聯;戰術等同于部署小規模的步兵單元。
大戰略包含兩個重要的問題。第一,國外主要的軍事威脅是什么,應該如何排序?換句話說,一個國家應該如何對海外的防御承諾進行排序?第二,一個國家應該發展什么樣的軍事力量以支撐這些承諾?現有的軍事手段很自然地會影響承諾的規模和范圍。這里使用的大戰略概念不是關于一個國家如何整合所掌握的外交、經濟和軍事工具以維護其海外利益。盡管有時大戰略是這么定義的,這個概念在這里的定義稍微狹窄,即軍事手段和國際承諾之間的關系。這不是說外交或經濟手段沒有軍事手段重要。事實上,正如這里所定義的,外交政策的廣義含義都是關于對這三種手段的整合以支撐海外承諾。盡管關注點是李德·哈特對大戰略、戰略和戰術的思考,在分析他對第三帝國的觀點時,有必要考慮他對廣義外交政策問題的思考。
在整個20世紀英國的大戰略辯論中,是否作出大陸承諾曾經是一個中心話題。43大陸承諾意味著派遣大量軍隊到歐洲大陸,防止一個競爭性對手控制歐洲大陸。在20世紀之前,英國能夠用規模適中的軍隊支撐大陸承諾。它用強大的海軍、經濟力量和對大陸盟國的高度依賴彌補相對較小的陸地力量。44到20世紀初,英國需要建立強大的軍隊以面對大陸力量的挑戰。因為英國傳統上維持小規模的常備軍隊,這一發展對它的國家安全機構的規模和形態,尤其是它的軍隊,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簡單地說,作出大陸承諾的核心問題是規模、形態和英國軍隊的目標。45
接下來的五章將描述并評估李德·哈特在1918年至1945年之間的軍事思想,并解釋這個發展過程。第二章關注1919年至1924年間的李德·哈特,這段時間他發展了步兵戰術理論,并形成了關于閃電戰的理念。第三章考察他對英國將軍不斷增強的幻滅感,尤其是針對他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表現。第四章的主題是關于1925年至1932年間他提出的間接路徑理論,并對戰爭中的英國方式進行概述。第五章和第六章關注1933年至1940年,在這段關鍵時期,英國面對與德國進行一場大規模陸地戰爭的嚴峻前景。這里將考察他關于英國應該如何應對第三帝國的觀點。第五章集中關注他在這些年中的軍事思想。第六章關注他在廣義外交政策方面的建議。第六章還包括對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困境的簡要思考。這五章的討論融合了敘事和分析。我本傾向于將這兩部分分開,但是這個主題不適用于這樣的分割。
盡管在第二章至第六章中,關于李德·哈特在決策過程中的作用有很多內容,但仍有必要用整個第七章討論這個主題。第八章是關于李德·哈特如何在戰后恢復了他的聲譽。最后,簡短的結論部分將從這個案例中吸取一些教訓。
注釋
1. Alastair Buchan, “Mechanized Warfare,” rev of Memoirs, vol.1, by LH, New Statesman, 4 June 1965:887; Michael Howard, War and the Nation State(Oxford: Clarendon, 1978), 7; A.J.P. Taylor, “Soldier Out of Step,” rev of Memoirs, vol.1, Observer Weekend Review, 30 May 1965, 26; Jay Luvaas, LH's obituary,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 75(June 1970): 1573; John F. Kennedy, “Book in the News,” rev. of Deterrent or Defense, by LH, Saturday Review, 3 Sept. 1960, 17.
2. 古德里安和曼陀菲爾的引證來自Memoirs, vol.2(London: Cassell, 1965), btwn. 194 and 195的內圖。阿隆和沙龍的引證來自倫敦大學國王學院李德·哈特軍事檔案中心展示的圖片。
3. 關于李德·哈特的早期生涯,參見他的“Forced to Think,” in George A.Panichas, ed., Promise of Greatness: The War of 1914—1918(New York: John Day, 1968), 98—115; Memoirs, vol.1, prologue and chap.1; Brian Bond, Liddle Hart: A Study of His Military Thought(London: Cassell, 1977), 12—27。1921年,他將他的姓由哈特改為李德·哈特(李德是他母親的姓氏);參見B.Bond, Liddle Hart, 12, 34。
4. 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李德·哈特的說法(Memoirs 1:64—65),即他被迫退役的原因是他的觀點不受歡迎。
5. 戰術、戰略與大戰略這些術語將在下面給出定義。
6. 豪斯與漢密爾頓的引證來自“Tributes and Testimonies,” 13/2;勞合·喬治的引證來自Memoirs 1:362; John Buchan, “General W.T.Sherman,” rev. of Sherman: The Genius of the Civil War, by LH, Spectator, 15 Mar. 1930, 436. J.F.C。富勒, 另一位那個時代著名的軍事思想家,對將李德·哈特比作克勞塞維茨有不同觀點:“有人稱他為20世紀的克勞塞維茨;當然,如果要做一個比較,他與弗朗西斯·培根這樣富有思想的實證哲學家更加接近,因為他關注事實而不是想象。”(“Mechanical Warfare,” rev. of The British Way in Warfare, by LH, English Review 55, Sept.1932:337.)
7. 例如,參見Irving M.Gibson, “Maginot and Liddle Hart: The Doctrine of Defense,” in Edward Mead Earle, ed., Makers of Modern Strategy: Military Thought from Machiavelli to Hitler(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43), 365—387。
8.The Real War, 1914—1918(London: Faber, 1930); History of the Second World War(London: Cassell, 1970).關于李德·哈特著作的完整書單,包括每本著作的不同版本,參見B.Bond, Liddle Hart, 227—278。
9. Foch: The Man of Orleans(London: Eyre & Spottiswoode, 1931); Sherman: Soldier, Realist, American(New York: Dodd, Mead, 1929).
10. The Tanks, 2 vols.(London: Cassell, 1959).
11. The Other Side of the Hill(London: Cassell, 1948),同時在美國出版的版本是The German Generals Tal(New York: Morrow, 1948);修訂與擴展版是The Other Side of the Hill(London: Cassell, 1951)。
12. The Rommel Papers, trans. Paul Findlay(New York: Harcourt, Brace, 1953); T.E.Lawrence in Arabia and After(London: Cape, 1934),在美國出版的版本是Colonel Lawrence: The Man behind the Legend(New York: Dodd, Mead, 1934)。
13. 參見B. Bond, Liddle Hart, chap.7; Lawrence Freedman, The Evolution of Nuclear Strategy(New York: St. Martin's, 1981)。
14. 李德·哈特關于核戰略與北約的主要著作是The Revolution in Warfare(London: Faber, 1946); Defence of the West(London: Cassell, 1950); Deterrent or Defence(London: Stevens & Sons, 1960)。
15. 在發展關于防御者戰場優勢的觀點時,李德·哈特提出了關于力量與空間比例概念的重要洞見,這被認為是他在兩場戰爭之間發展的第六項重要的軍事思想。他(的思想)還高度依賴“進攻-防御平衡”概念,這是另一個獲得持續關注的課題。
16. B. Bond, Liddle Hart, 90.
17. A.J.P. Taylor, “A Prophet Vindicated,” rev. of Memoirs, vol.2, by LH and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War, ed. Michael Howard, Observer, 31 Oct. 1965, 27. Copies of all the reviews in 9/30/38—44.兩個很重要的評論,參見Col. Trevor N.Dupuy, “The Selective Memoirs of Liddle Hart,” rev. of Memoirs, vols.1 and 2, Army 16(Aug. 1966):36—38, 81; Barry D.Powers, rev. of Memoirs, vols.1 and 2, Journal of Modern History 40(Dec. 1968):630—631。
18. Michael Howard, “Englishmen at Arms,” rev. of Memoirs, vol.1, Sunday Times, 30 May 1965, 24.
19. Statement of the Hon. G. William Whitehurst, Washington, D.C., 14 Dec. 1981, 30.
20. 例如,美國陸軍的空地戰學說發展,在軍隊的作戰手冊課程中得到詳細闡釋,Operations: FM 100-5(Washington, D.C., Aug. 1982);這份文件的主要作者之一描述了李德·哈特的作品如何深刻影響了學說的發展:Huba Wass de Czege, “Army Doctrinal Reform,” in Asa Clark et al., eds., The Defense Reform Debate(Baltimore: John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84), 101—120;另參見Operations: FM 100-5, 8—6, 9—1, A3。
21. 戰略核(力量)對等(話題)提升了對常規威懾興趣的上升,同時美國在世界經濟中地位的相對下降,加上美國外交承諾的不斷增加(主要是波斯灣地區),使得大戰略受到極大關注。
22. 關于大量的文獻,可參見Keith A. Dunn and William O. Staudenmaier, Strategic Implications of the Continental-Maritime Debate. Washington Paper No.107(New York: Praeger, 1984); Robert W. Komer, Maritime Strategy or Coalition Defense(Cambridge, Mass.: Abt Books, 1984); Christopher Layne, “Ending the Alliance,”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Studies 6(Summer 1983):5—31; Earl C. Ravenal, “The Case for Withdrawal of Our Forces,” New York Times Magazine, 6 Mar. 1983, 58—61, 75。
23. 引自Brian Bond, “Second Thoughts on War: A Conversation with B.H. Liddle Hart,” Military Review 45(Sept. 1965):29。關于李德·哈特回應一個批評者對一般性理論價值的質疑,見Lt. Col. L.V. Bond, “The Tactical Theories of Captain Liddle Hart: A Criticism,” Royal Engineers Journal 36(Sept. 1922):153—163; LH, “Colonel Bond's Criticism: A Reply,” ibid.(Nov. 1922):297—309。
24. 李德·哈特早在1925年就提出這個觀點,他寫道:“國家從失敗中比從勝利中學到的東西更多,這是一個真理,盡管德國暫時被禁止發展坦克,它的戰后軍事回顧以及教科書充分證明了關于它們戰術的研究。”(“After Cavalry-What?” Atlantic Monthly 136 Sept. 1925:415.)
25. 可以思考以下這些流行著作的標題:Col. Trevor N. Dupuy, A Genius for War: The German Army and General Staff, 1807—1945(Englewood Cliffs, N.J.: Prentice-Hall, 1977); Donald J.Goodspeed, Ludendorff: Genius of World One(Boston: Houghton Mifflin, 1966)。很難想象一個作者會在英國軍隊身上使用“天賦”這個詞,尤其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英國軍隊指揮官。
26. Timothy T. Lupfer, The Dynamics of Doctrine: The Changes in German Tactical Doctrine during the First World War, Leavenworth Paper no.4(Fort Leavenworth, Kans.: U.S. Army Command and General Staff College, July 1981).
27. 參見Robert H. Lawson, The British Army and the Theory of Armored Warfare, 1918—1940(Newark University of Delaware Press, 1984), chap.2; John Terraine, Douglas Haig: The Educated Soldier(London: Hutchinson, 1963), 95, 220—228, 289, 360, 362, 378, 381, 448—449, 453。
28. 參見Terraine, Douglas Haig; idem, The Western Front, 1914—1918(Philadelphia: Lippincott, 1965); idem, To Win a War: 1918, the Year of Victory(Garden City, N.Y.: Doubleday, 1981)。
29. 關于這些指揮官的缺點,參見Correlli Barnett, The Swordbearers: Supreme Command in the First World War(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75), chaps.1, 4。
30. Heinz Guderian, Panzer Leader, trans. Constantine Fitzgibbon(London: Joseph, 1952), esp. chaps.2—5; Brian Bond, British Military Policy between the Two World Wars(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0).
31. 參見John J. Mearsheimer, Conventional Deterrence(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3), chap.3。
32. 關于德國軍隊戰斗力水平被夸大的事實,參見John Sloan Brown, “Colonel Trevor N. Dupuy and the Mythos of Wehrmacht Superiority: A Reconsideration,” Military Affairs 50(Jan. 1986):16—20。
33. 三個關鍵的(戰爭)決策是波蘭(1939年),法國(1939—1940年)和蘇聯(1941年)。一些將軍明確反對入侵波蘭和法國,但對入侵蘇聯幾乎沒有異議。參見Matthew Cooper, The German Army, 1933—1945(New York: Stein & Day, 1978), pt.3; Barry K. Leach, German Strategy against Russia, 1939—1941(Oxford: Clarendon, 1973); Mearsheimer, Conventional Deterrence, chap.4; Telford Taylor, The March of Conquest: The German Victories in Western Europe, 1940(New York: Simon & Schuster, 1958)。
34. 德國與英語世界的學者毫無疑義地表明,事實上德國國防軍在德國的屠殺機器中發揮了關鍵作用;參見Omer Bartov, The Eastern Front, 1941—45: German Troops and the Barbarisation of Warfare(New York: St.Martin's, 1986); Christopher R. Browning, “Wehrmacht Reprisal Policy and the Mass Murder of Jews in Serbia,” Militargeschichtliche Mitteilungen, no.33(1/1983):31—47; Jurgen Forster, “New Wine in Old Skins? The Wehrmacht and the War of ‘Weltanschauungen,’ 1941,” in Wilhelm Deist, ed., The German Military in the Age of Total War(Dover, N.H.: Berg, 1985), 304—322; idem, “The Wehrmacht and the War of Extermination against the Soviet Union,” Yad Vashem Studies 14(1981):7—34; Raul Hilberg, The Destruction of the European Jews, vol.1(New York: Holmes & Meier, 1985), 273—390; Helmut Krausnick and Hans-Heinrich Wilhelm, Die Truppe des Weltanschauungskrieges: Die Einsatzgruppen der Sicherheitspolizei und des SD 1938—1942(Stuttgart: Deutsche Verlags-Anstalt, 1981); Henry L.Mason, “Imponderables of the Holocaust,” World Politics 34(Oct. 1981):90—113; Christian Streit, Keine Kameraden: Die Wehrmacht und die Sowjetischen Kriegsgefangenen 1941—1945(Stuttgart: Deutsche Verlags-Anstalt, 1978)。
35. 關于李德·哈特浩繁的私人文件,參見Stephen Brooks, “Liddle Hart and His Paper,” in Brian Bond and Ian Roy, eds., War and Society: A Yearbook of Military History(London: Croom Helm, 1977), 2:129—140。
36. 德爾布呂克(1848—1926年),第二帝國時期的德國學者與記者,他可能是第一位對大眾思考軍事事務產生廣泛影響的平民戰略家。關于他的兩部最好的英文著作是Richard H.Bauer, “Hans Delbrück,” in Bernadotte Schmitt, ed., Some Historians of Modern Europe(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42), 100—129;以及Gordon A.Craig, “Delbrück: The Military Historian,” in Peter Paret, ed., Makers of Modern Strategy: From Machiavelli to the Nuclear Age(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6), 326—353。科貝特(1854—1923年)與威爾金森(1853—1937年)是之前受到李德·哈特推崇的英國“平民戰略家”;分別參見Donald M. Schurman, The Education of a Navy: The Development of British Naval Strategic Thought, 1867—1914(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65), chap.7;以及Jay Luvaas, The Education of an Army: British Military Thought, 1815—1940(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64), chap.8。盡管“平民戰略家”對李德·哈特來說是一個恰當的標簽,但他畢竟在英國軍隊服役十年。關于后來的“平民戰略家”在20世紀50年代與60年代早期核戰略發展中的作用,參見Gregg Herken, Counsels of War(New York: Knopf, 1985); Fred Kaplan, The Wizards of Armageddon(New York: Simon & Schuster, 1983); Barry Steiner, “Using the Absolute Weapon: Early Ideas of Bernard Brodie on Atomic Strategy,” 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 7(Dec. 1984):365—393。
37. 關于兩場戰爭之間的李德·哈特,參見Luvaas, Education of an Army, chap.11;還參見The Military Legacy of the Civil War: The European Inheritance(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59), 216—225。還參見Brian Bond and Martin Alexander, “Liddle Hart and DeGaulle: The Doctrines of Limited Liability and Mobile Defense,” in Paret, Makers of Modern Strategy, 598—623。Earle, Makers of Modern Strategy中有一章內容討論李德·哈特(參見Gibson “Maginot and Liddle Hart”),這一章中有很多小的事實錯誤,但卻提供了關于李德·哈特在兩場戰爭之間觀點的生動觀察。李德·哈特就這一章內容與厄爾進行了大量的通信。盡管如此,這一章內容用處有限,因為它僅討論了李德·哈特軍事思想的一些方面,沒有充分討論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英國決策過程中的作用。關于李德·哈特生活的其他方面,參見Tuvia Ben-Moshe, “Liddle Hart and the Israel Defence Forces: A Reappraisal,”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History 16(Apr. 1981):369—391; Brian H. Reid, “T.E. Lawrence and Liddle Hart,” History 70(June 1985):218—231; idem, “British Military Intellectuals and the American Civil War: F.B. Maurice, J.F.C. Fuller and B.H. Liddle Hart,” in Chris Wrigley, ed., Warfare, Diplomacy and Politics: Essays in Honor of A.J.P. Taylor(London: Hamilton, 1986), 42—57。
38. 與布賴恩·邦德的通信,24 Sept. 1987。
39. B. Bond, Liddle Hart, chaps.6, 8, esp. 166, 188, 228.
40. Ibid., 102, 112.
41. Ibid., 114.
42. 邦德在他后來的著作中對李德·哈特有更多的批評,British Military Policy;參見我的評論文章“The British Generals Talk,” International Security 6(Summer 1981):165—184。
43. 參見Michael Howard, The British Way in Warfare: A Reappraisal, The 1974 Neale Lecture in English History(London: Cape, 1975); idem, The Continental Commitment: The Dilemma of British Defence Policy in the Era of Two World Wars(Harmondsworth: Penguin, 1974); Paul Kennedy, The Rise and Fall of British Naval Mastery(London: Lane, 1976)。
44. 參見Kennedy, Rise and Fall, chaps.1—5; John M.Sherwig, Guineas and Gunpowder: British Foreign Aid in the Wars with France, 1793—1815(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69)。
45. 關于大陸承諾如何影響英國軍隊,參見Bond, British Military Policy;另參見Mearsheimer, “British Generals Tal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