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狂誅草寇 道昧放心猿
- 西游記(下)
- (明)吳承恩著 胡元斌改編
- 6296字
- 2021-05-28 16:37:10
話說唐三藏咬釘嚼鐵,以死命留得一個不壞之身,感蒙行者等打死蝎子精,救出琵琶洞。一路無詞,又早是朱明時節(jié)。
他師徒們行賞端陽之景,虛度中天之節(jié),忽又見一座高山阻路。長老勒馬回頭叫道:“悟空,前面有山,恐又生妖怪,是必謹防。”行者等道:“師父放心。我等皈命投誠,怕甚妖怪!”長老聞言甚喜,加鞭催駿馬,放轡趲蛟龍。須臾,上了山崖,舉頭觀看,
四眾進山,緩行良久,過了山頭,下西坡,乃是一段平陽之地。豬八戒賣弄精神,叫沙和尚挑著擔子,他雙手舉鈀,上前趕馬。那馬更不懼他,憑那呆子嗒笞笞的趕,只是緩行不緊。行者道:“兄弟,你趕他怎的?讓他慢慢走罷了。”八戒道:“天色將晚,自上山行了這一日,肚里餓了,大家走動些,尋個人家化些齋吃。”行者聞言道:“既如此,我等叫他快走。”把金箍棒晃一晃,喝了一聲,那馬溜了韁,如飛似箭,順平路往前去了。你說馬不怕八戒,只怕行者,何也?行者五百年前曾受玉帝封在大羅天御馬監(jiān)養(yǎng)馬,官名“弼馬溫”,故此傳留至今,是馬皆懼猴子。那長老挽不住韁口,只扳緊著鞍鞒,讓他放了一路轡頭,有二十里向開田地,方才緩步而行。
正走處,忽聽得一棒鑼聲,路兩邊閃出三十多人,一個個槍刀棍棒,攔住路口道:“和尚!那里走!”嚇得個唐僧戰(zhàn)兢兢,坐不穩(wěn),跌下馬來,蹲在路旁草窠里,只叫“大王饒命!大王饒命!”那為頭的兩個大漢道:“不打你,只是有盤纏留下。”長老方才省悟,知他是伙強人,卻欠身抬頭觀看。
三藏見他這般兇惡,只得走起來,合掌當胸道:“大王,貧僧是東土唐王差往西天取經(jīng)者。自別了長安,年深日久,就有些盤纏也使盡了。出家人專以乞化為由,那得個財帛!萬望大王方便方便,讓貧僧過去罷。”那兩個賊帥眾向前道:“我們在這里起一片虎心,截住要路,專要些財帛,什么方便方便?你果無財帛,快早脫下衣服,留下白馬,放你過去!”三藏道:“阿彌陀佛!貧僧這件衣服,是東家化布、西家化針,零零碎碎化來的。你若剝?nèi)ィ刹缓⑽乙玻恐皇沁@世里做得好漢,那世里變畜生哩!”那賊聞言大怒,掣大棍,上前就打。這長老口內(nèi)不言,心中暗想道:“可憐,你只說你的棍子,還不知我徒弟的棍子哩。”那賊那容分說,舉著棒,沒頭沒臉的打來。長老一生不會說謊,遇著這急難處,沒奈何,只得打個誑語道:“二位大王,且莫動手。我有個小徒弟,在后面就到,他身上有幾兩銀子,把與你罷。”那賊道:“這和尚是也吃不得虧,且捆起來。”眾嘍啰一齊下手,把一條繩捆了,高高吊在樹上。
卻說三個撞禍精隨后趕來。八戒呵呵大笑道:“師父去得好快,不知在那里等我們哩?”忽見長老在樹上,他又說:“你看師父,等便罷了,卻又有這般心腸,爬上樹去,扯著藤兒打秋千耍子哩。”行者見了道:“呆子,莫亂談。師父吊在那里不是?你兩個慢來,等我去看看。”好大圣,急登高坡細看,認得是伙強人。心中暗喜道:“造化!造化!買賣上門了!”即轉(zhuǎn)步,搖身一變,變做個干干凈凈的小和尚,穿一領(lǐng)緇衣,年紀只有二八,肩上背著一個藍布包袱。拽開步,來到前邊,叫道:“師父,這是怎么說話?這都是些什么歹人?”三藏道:“徒弟呀,還不救我一救,還問什么?”行者道:“是干甚勾當?shù)模俊比氐溃骸斑@一伙攔路的,把我攔住,要買路錢。因身邊無物,遂把我吊在這里,只等你來計較計較。不然,把這匹馬送與他罷。”行者聞言笑道:“師父不濟。天下也有和尚,似你這樣皮松的卻少。唐太宗差你往西天見佛,誰叫你把這龍馬送人?”三藏道:“徒弟呀,似這等吊起來,打著要,怎生是好?”行者道:“你怎么與他說來?”三藏道:“他打的我急了,沒奈何,把你供出來也。”行者道:“師父,你好沒搭撒,你供我怎的?”三藏道:“我說你身邊有些盤纏,且叫道莫打我,是一時救難的話兒。”行者道:“好!好!好!承你抬舉。正是這樣供;若肯一個月供得七八十遭,老孫越有買賣。”
那伙賊見行者與他師父講話,撒開勢,圍將上來道:“小和尚,你師父說你腰里有盤纏,趁早拿出來,饒你們性命;若道半個‘不’字,就都送了你的殘生!”行者放下包袱道:“列位長官,不要嚷。盤纏有些,在此包袱,不多,只有馬蹄金二十來錠、粉面銀二三十錠,散碎的未曾見數(shù)。要時就連包兒拿去,切莫打我?guī)煾浮9艜疲骸抡撸疽玻回斦撸┮病!耸悄┦隆N业瘸黾胰耍杂谢帲蝗粲鲋鴤€齋僧的長者,襯錢也有,衣服也有,能用幾何?只望放下我?guī)煾竵恚揖鸵徊⒎畛小!蹦腔镔\聞言,都甚歡喜道:“這老和尚慳吝,這小和尚倒還慷慨。”叫:“放下來!”那長老得了性命,跳上馬,顧不得行者,操著鞭,一直跑回舊路。
行者忙叫道:“走錯路了。”提著包袱,就要追去。那伙賊攔住道:“那里走?將盤纏留下,免得動刑!”行者笑道:“說開盤纏,須三分分之。”那賊頭道:“這小和尚忒乖,就要瞞著他師父留起些兒。——也罷,拿出來看,若多時,也分些與你,背地里買果子吃。”行者道:“哥呀,不是這等說。我那里有甚盤纏?說你兩個打劫別人的金銀,是必分些與我。”那賊聞言大怒,罵道:“這和尚不知死活!你倒不肯與我,反問我要!不要走,看打。”掄起一條扠撻藤棍,照行者光頭上打了七八下。行者只當不知,且滿面陪笑道:“哥呀,若是這等打,就打到來年打罷春,也是不當真的。”那賊大驚道:“這和尚好硬頭!”行者笑道:“不敢,不敢,承過獎了。也將就看得過。”那賊那容分說,兩三個一齊亂打。行者道:“列位息怒,等我拿出來。”
好大圣,耳中摸一摸,拔出一個繡花針兒,道:“列位,我出家人,果然不曾帶得盤纏,只這個針兒送你罷。”那賊道:“晦氣呀!把一個富貴和尚放了,卻拿住這個窮禿驢!你好道會做裁縫?我要針做什么?”行者聽說不要,就拈在手中,晃了一晃,就作碗來粗細的一條棍子。那賊害怕道:“這和尚生得小,倒會弄術(shù)法兒。”行者將棍子插在地下道:“列位拿得動,就送你罷。”兩個賊上前搶奪,可憐就如蜻蜓撼石柱,莫想弄動半分毫。這條棍本是如意金箍棒,天秤稱的一萬三千五百斤重,那伙賊怎么知得?大圣走上前,輕輕的拿起,丟一個蟒翻身拗步勢,指著強人道:“你都造化低,遇著我老孫了!”那賊上前來,又打了五六十下,行者笑道:“你也打得手困了,且讓老孫打一棒兒,卻休當真。”你看他展開棍子,晃一晃,有井欄粗細,七八丈長短,蕩的一棍,把一個打倒在地,嘴唇揾土,再不做聲。那一個開言罵道:“這禿廝老大無禮!盤纏沒有,轉(zhuǎn)傷我一個人!”行者笑道:“且消停,且消停,待我一個個打來,一發(fā)叫你斷了根罷!”蕩的又一棍,把第二個又打死了,嚇得那眾嘍啰撇槍棄棍,四路逃生而走。
卻說唐僧騎著馬,往東正跑,八戒、沙僧攔住道:“師父往那里去?錯走路了。”長老兜馬道:“徒弟啊,趁早去與你師兄說,叫他棍下留情,莫要打殺那些強盜。”八戒道:“師父住下,等我去來。”呆子一路跑到前邊,厲聲高叫道:“哥哥,師父叫你莫打人哩!”行者道:“兄弟,那曾打人?”八戒道:“那強盜往那里去了?”行者道:“別個都散了,只是兩個頭兒在這里睡覺哩。”八戒笑道:“你兩個遭瘟的,好道是熬了夜,這般辛苦,不往別處睡,卻睡在此處!”呆子行到身邊,看看道:“倒與我是一起的,干凈張著口睡,淌出些黏涎來了。”行者道:“是老孫一棍子打出豆腐來了。”八戒道:“人頭上又有豆腐?”行者道:“打出腦子來了!”
八戒聽說打出腦子來,慌忙跑轉(zhuǎn)去,對唐僧道:“散了伙也!”三藏道:“善哉,善哉。往那條路上去了?”八戒道:“打也打得直了腳,又會往那里去走哩?”三藏道:“你怎么說散伙?”八戒道:“打殺了,不是散伙是什么?”三藏問:“打的怎么模樣?”八戒道:“頭上打了兩個大窟窿。”三藏教:“解開包,取幾文襯錢,快去那里討兩個膏藥與他兩個貼貼。”八戒笑道:“師父好沒正經(jīng)!膏藥只好貼得活人的瘡腫,那里好貼得死人的窟窿?”三藏道:“真打死了?”就惱起來,口里不住的絮絮叨叨,猢猻長,猴子短。兜轉(zhuǎn)馬,與沙僧、八戒至死人前,見那血淋淋,倒臥山坡之下。
這長老甚不忍見,即著八戒:“快使釘鈀,筑個坑子埋了,我與他念卷《倒頭經(jīng)》。”八戒道:“師父左使了人也。行者打殺人,還該叫他去燒埋,怎么叫老豬做土工?”行者被師父罵惱了,喝著八戒道:“潑懶夯貨!趁早兒去埋!遲了些兒,就是一棍!”呆子慌了,往山坡下筑了有三尺深,下面都是石腳石根,掆住鈀齒;呆子丟了鈀,便把嘴拱;拱到軟處,一嘴有二尺五,兩嘴有五尺深,把兩個賊尸埋了,盤作一個墳堆。三藏叫:“悟空,取香燭來,待我禱祝,好念經(jīng)。”行者怒著嘴道:“好不知趣!這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著店,那討香燭?就有錢也無處去買。”三藏恨恨的道:“猴頭過去!等我撮土焚香禱告。”這是三藏離鞍悲野冢,圣僧善念祝荒墳。
八戒笑道:“師父推了干凈。他打時卻也沒有我們兩個。”三藏真?zhèn)€又撮土禱告道:“好漢告狀,只告行者,也不干八戒、沙僧之事。”大圣聞言,忍不住笑道:“師父,你老人家忒沒情義。為你取經(jīng),我費了多少殷勤勞苦,如今打死這兩個毛賊,你倒叫他去告老孫。雖是我動手打,卻也只是為你。你不往西天取經(jīng),我不與你做徒弟,怎么會來這里,會打殺人?索性等我祝他一祝。”攥著鐵棒,望那墳上搗了三下,道:“遭瘟的強盜,你聽著!我被你前七八棍、后七八棍,打得我不疼不癢的,觸惱了性子,一差二誤,將你打死了。盡你到那里去告,我老孫實是不怕。玉帝認得我,天王隨得我;二十八宿懼我,九曜星官怕我;府縣城隍跪我,東岳天齊怖我;十代閻君曾與我為仆從,五路猖神曾與我當后生;不論三界五司、十方諸宰,都與我情深面熟,隨你那里去告!”三藏見說出這般惡話,卻又心驚道:“徒弟呀,我這禱祝是叫你體好生之德,為良善之人,你怎么就認真起來?”行者道:“師父,這不是好耍子的勾當。——且和你趕早尋宿去。”那長老只得懷嗔上馬。孫大圣有不睦之心,八戒、沙僧亦有嫉妒之意,師徒都面是背非。
依大路向西正走,忽見路北下有一座莊院。三藏用鞭指定道:“我們到那里借宿去。”八戒道:“正是。”遂行至莊舍邊下馬。看時,卻也好個住場。
長老向前,忽見那村舍門里走出一個老者,即與相見。道了問訊,那老者問道:“僧家從那里來?”三藏道:“貧僧乃東土大唐欽差往西天求經(jīng)者。適路過寶方,天色將晚,特來檀府告宿一宵。”老者笑道:“你貴處到我這里,程途迢遞,怎么涉水登山,獨自到此?”三藏道:“貧僧還有三個徒弟同來。”老者問:“高徒何在?”三藏用手指道:“那大路旁立的便是。”老者猛抬頭,看見他們面貌丑陋,急回身往里就走。被三藏扯住道:“老施主,千萬慈悲,告借一宿。”老者戰(zhàn)兢兢鉗口難言,搖著頭、擺著手道:“不、不、不、不像人模樣!是、是、是幾個妖精!”三藏陪笑道:“施主切休恐懼。我徒弟生得是這等相貌,不是妖精。”老者道:“爺爺呀,一個夜叉,一個馬面,一個雷公!”行者聞言,厲聲高叫道:“雷公是我孫子,夜叉是我重孫,馬面是我玄孫哩!”那老者聽見,魄散魂飛,面容失色,只要進去。三藏攙住他,同到草堂,陪笑道:“老施主,不要怕他。他都是這等粗魯,不會說話。”
正勸解處,只見后面走出一個婆婆,攜著五六歲的一個小孩兒,道:“爺爺,為何這般驚恐?”老者才叫:“媽媽,看茶來。”那婆婆真?zhèn)€丟了孩兒,入里面捧出二盅茶來。茶罷,三藏卻轉(zhuǎn)下來,對婆婆作禮道:“貧僧是東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經(jīng)的。才到貴處,拜求尊府借宿,因是我三個徒弟貌丑,老家長見了虛驚也。”婆婆道:“見貌丑的就這等虛驚,若見了老虎豺狼,卻怎么好?”老者道:“媽媽呀,人面丑陋還可,只是言語一發(fā)嚇人。我說他像夜叉、馬面、雷公,他吆喝道雷公是他孫子,夜叉是他重孫,馬面是他玄孫。我聽此言,故然悚懼。”三藏道:“不是,不是。像雷公的,是我大徒孫悟空;像馬面的,是我二徒豬悟能;像夜叉的,是我三徒沙悟凈。他們雖是丑陋,卻也秉教沙門,皈依善果,不是什么惡魔毒怪,怕他怎么?”
公婆兩個聞說他名號、皈正沙門之言,卻才定性回驚,叫:“請來,請來。”長老出門叫來,又吩咐道:“適才這老者甚惡你等。今進去相見,切勿抗禮,各要尊重些。”八戒道:“我俊秀,我斯文,不比師兄撒潑。”行者笑道:“不是嘴長、耳大、臉丑,便也是一個好男子。”沙僧道:“莫爭講,這里不是那抓乖弄俏之處。且進去,且進去。”遂此把行囊、馬匹都到草堂上,齊同唱了個喏,坐定。
那媽媽兒賢慧,即便攜轉(zhuǎn)小兒,吩咐煮飯,安排一頓素齋他師徒吃了。漸漸晚了,又掌起燈來,都在草堂上閑敘。長老才問:“施主高姓?”老者道:“姓楊。”又問年紀。老者道:“七十四歲。”又問:“幾位令郎?”老者道:“只得一個。適才媽媽攜的是小孫。”長老:“請令郎相見拜揖。”老者道:“那廝不中拜。老拙命苦,養(yǎng)不著他,如今不在家了。”三藏道:“何方生理?”老者點頭而嘆:“可憐!可憐!若肯何方生理,是吾之幸也!那廝專生惡念,不務本等,專好打家截道,殺人放火,相交的都是些狐群狗黨。自五日之前出去,至今未回。”
三藏聞說,不敢言喘,心中暗想道:“或者悟空打殺的就是也。”長老神思不安,欠身道:“善哉!善哉!如此賢父母,何生惡逆兒!”行者近前道:“老官兒,似這等不良不肖、奸盜邪淫之子,連累父母,要他何用!等我替你尋他來打殺了罷。”老者道:“我待也要送了他,奈何再無以次人丁,縱是不才,一定還留他與老漢掩土。”沙僧與八戒笑道:“師兄,莫管閑事,你我不是官府,他家不肖,與我何干?且告施主,見賜一束草兒,在那廂打鋪睡覺,天明走路。”老者即起身,著沙僧到后園里拿兩個稻草,叫他們在園中草團瓢內(nèi)安歇。行者牽了馬,八戒挑了行李,同長老俱到團瓢內(nèi)安歇。不提。
卻說那伙賊內(nèi)果有老楊的兒子。自天早在山前被行者打死兩個賊首,他們都四散逃生。約摸到四更時候,又結(jié)坐一伙,在門前打門。老者聽得門響,即披衣道:“媽媽,那廝們來也。”媽媽道:“既來,你去開門,放他來家。”老者方才開門,只見那一伙賊都嚷道:“餓了!餓了!”這老楊的兒子忙入里面,叫起他妻來,打米煮飯;卻廚下無柴,往后園里拿柴到廚房里,問妻道:“后園里白馬是那里的?”其妻道:“是東土取經(jīng)的和尚,昨晚至此借宿,公公婆婆管待他一頓晚齋,叫他在草團瓢內(nèi)睡哩。”那廝聞言,走出草堂,拍手打掌笑道:“兄弟們,造化!造化!冤家在我家里也!”眾賊道:“那個冤家?”那廝道:“卻是打死我們頭兒的和尚,來我家借宿,現(xiàn)睡在草團瓢里。”眾賊道:“卻好!卻好!拿住這些禿驢,一個個剁成肉醬,一則得那行囊、白馬,二來與我們頭兒報仇!”那廝道:“且莫忙。你們且去磨刀,等我煮飯熟了,大家吃飽些,一齊下手。”真?zhèn)€那些賊磨刀的磨刀,磨槍的磨槍。
那老兒聽得此言,悄悄的走到后園,叫起唐僧四位道:“那廝領(lǐng)眾來了。知得汝等在此,意欲圖害。我老拙念你遠來,不忍傷害。快早收拾行李,我送你往后門出去罷!”三藏聽說,戰(zhàn)兢兢的叩頭謝了老者,即喚八戒牽馬,沙僧挑擔,行者拿了九環(huán)錫杖。老者開后門,放他去了,依舊悄悄的來前睡下。
卻說那廝們磨快了刀槍,吃飽了飯食,時已五更天氣,一齊來到園中看處,卻不見了。即忙點燈著火。尋夠多時,四無蹤跡,但見后門開著,都道:“從后門走了!走了!”發(fā)一聲喊:“趕將上拿來!”一個個如飛似箭,直趕到東方日出,卻才望見唐僧。那長老忽聽得喊聲,回頭觀看,后面有二三十人,槍刀簇簇而來。便叫:“徒弟啊,賊兵追至,怎生奈何?”行者道:“放心,放心,老孫了他去來!”三藏勒馬道:“悟空,切莫傷人,只嚇退他便罷。”行者那肯聽信,急掣棒回首相迎道:“列位哪里去?”眾賊罵道:“禿廝無禮!還我大王的命來!”那廝們?nèi)ψ雨嚢研姓邍谥虚g,舉起刀槍亂砍亂搠。這大圣把金箍棒晃一晃,碗來粗細,把那伙賊打得星落云散,湯著的就死,挽著的就亡;磕著的骨折,擦著的皮傷,乖些的跑脫幾個,癡些的都見閻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