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裴墨淵被隨車護士扶著上了車。

裴墨淵撐著半截身子摸著樂羽白滾燙的額頭，第一次掉下了眼淚。

樂羽白醒來是在兩天之后，眼睛轉了好久還是睜不動，渾身乏力，感覺自己做了好長一個夢，夢里自己要走有一段很長的路，路上有各種困難，有時泡在滾燙的熱水里，有時又被浸入刺骨的冷水中，時冷時熱，讓自己感覺錯亂，幾度想放棄，又總能聽到路那頭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感覺特別熟悉，好像是裴墨淵的聲音。

就這樣硬撐著，終于走到了路的盡頭，努力睜開眼的時候，看到媽媽和裴墨淵坐在床邊看著自己。樂羽白看這兩人憔悴的神色扯著嘴角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樂媽媽一下涌出了眼淚，轉身去擦。樂羽白又看裴墨淵，這人更難看，嘴唇泛白，眼窩深陷，烏青的黑眼圈簡直要吃人。接著樂爸爸也湊過來，看到女兒真的醒了也轉過頭去抹眼角。

裴墨淵維持比哭還難看的笑呆了一會兒生怕不真實，又緊緊地攥住樂羽白的手放到自己臉上摩挲著，感受著她手上的溫度。

房門拉開的聲音，喬茗芳、樂羽風、喬煙也出現在視野里，個個都不說話，只顧著紅眼睛。

“你們……”樂羽白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嗓子像被刀割一樣疼。

“別著急說話，你聲帶受損了?！迸崮珳Y攥著她的手說。

樂羽白也輕輕回按了一下裴墨淵的手，忽然發現自己無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一瞬間的錯愕對上裴墨淵堅定的眼神，調皮地眨眨眼剛要張口說話就被裴墨淵按住了嘴巴。

“累不累？還有哪里難受？指給我看。”裴墨淵問。

樂羽白只好閉上了嘴巴指了指嗓子和頭，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來比了個很小的尺寸，表示只有一點點疼。

醫生過來安排護士做了一系列基礎檢查后說：“沒什么大礙了，這幾天還是盡量支持流食，嗓子恢復以前不要開口說話，小姑娘原來底子就虛啊，得好好靜養一段時間。不用留這么多人了，一個陪著就行，讓病人好好休息?！?

聽完醫生的話大家才算放了心。

“樂樂醒來就都放心了，小淵啊快陪你媽回賓館歇歇，你都撐了兩天了，也得去賓館收拾收拾，賓館那邊都開好了房間，直接過去就行，阿姨在這陪著樂樂，一會你給我們帶飯過來?！碧m欣怕一個理由不夠，找了各種理由想讓裴墨淵回去歇會兒。

“我不累沒事，叔叔阿姨你們去賓館歇會吧，我一個人在這就行。”裴墨淵轉頭看著大家說話，卻也不松開樂羽白的手，他是真的怕了，這兩天半的時間他都不知道怎么熬過來的，沒有魂兒一樣的。

樂爸爸和樂羽風也開口勸裴墨淵，連樂羽白也推他，他都只是笑笑不應聲。

“咱們走吧，讓小淵在這，樂樂醒了讓他們倆說會兒話，我們一會再回來。”喬茗芳知道自己兒子不可能離開，也不勸他。

蘭欣嘆了口氣說：“那我回去收拾一下，一會就過來。”說完替女兒掖了掖被角陪著喬茗芳出了門。

房間里只剩裴墨淵和樂羽白兩人。樂羽白眼睛還有些沒力氣，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怕，輕輕抬手擋住他的目光。

“別鬧。”裴墨淵拿開她的手。

樂羽白勾了勾食指和中指，指了指他的眼睛，彎著眼睛逗他笑。裴墨淵看她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豆大的淚珠砸在樂羽白手背上。

樂羽白感覺到手背上涼涼的，又聽到裴墨淵別扭地咳嗽，伸手輕輕幫他擦眼淚：“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樂羽白虛虛地出聲。

裴墨淵沉了沉，“害怕了嗎？”

在她昏迷的兩天里，裴墨淵一直攥著她的手，在她耳邊叫她的名字，能感覺到她身體時不時在發抖，不知道是體內寒氣還沒褪去，還是害怕。

“不怕，”樂羽白笑著說，“我聽到你一直在叫我。我睡了很久嗎？”

“不久，兩天。”

樂羽白看裴墨淵嘴唇白的快要起皮的樣子也知道這男人怕是在自己昏睡的時間里幾乎是寸步不離吧：“你傻不傻？”樂羽白笑著問，眼底全是淚，劫后余生沒有的心酸，卻被這個男人給勾出來。

“你喝點水，洗洗臉，收拾一下，陪我一起睡?！睒酚鸢纵p聲說。

裴墨淵不動，一刻也不想離開她跟前，去收拾一下也不想，只想一直看著他。

“你不收拾好不許靠近我，你不睡我也不睡?！睒酚鸢赘麑σ曋鰦?。

裴墨淵又想起醫生的叮囑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去洗手間洗臉刷牙刮胡子，這也是他兩天多以來第一次照鏡子，深陷烏黑的眼窩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失神笑了出來，樂樂是他的命啊。

裴墨淵洗漱好出來，樂羽白又盯著他喝了滿滿一大杯溫水才罷休。

裴墨淵趴在床頭攥著樂羽白的手，看著她睫毛不再顫抖知道她已經睡著了，緊繃了兩天的弦才算放下，也跟著沉沉睡去。

樂羽白再醒來的時候裴墨淵已經不在床邊了，是媽媽正眼含笑意看著她。

“媽。”樂羽白感覺嗓子已經沒有早上那么疼了。

“醒了，喝口水?！碧m欣扶著樂羽白坐起來喝水。

“裴墨淵呢？”

“一醒就要找他??？”樂爸爸吃醋地湊過來說，“也不關心關心你爸爸?！北惶m欣拍了一下。

“去送你喬阿姨他們了，你哥公司有事也得回去，走了有一會兒了，本來說要等你醒來跟你說一聲再去，我看這孩子兩天多沒出門了，硬把他推出去的?！?

“就是，這臭小子跟狗護食一樣的，我守著我閨女還得跟他搶?！睒钒职譀]好氣地說。

樂羽白笑了。

“你笑什么，我告訴你啊樂樂，要不是看在他這兩天表現還算可以的份兒上……”

“你就知道嘴硬，連你都撐不住兩天不合眼，小淵可是一步沒離開過?！?

“你就知道幫他說好話，這才哪到哪，勉強給個六十分，還得再考察看看。”樂爸爸倔著性子不松口。

“你啊，把閨女守成老閨女就滿意了？”

“你看你這話，我閨女就算四五十也照樣搶手，你忘了你前幾天在意大利還被人搭訕，閨女模樣隨你，多老都好看，有的是人喜歡?！?

“你看你爸，像不像個三歲小孩兒？”蘭欣無奈笑著說。

“不像?！睒酚鸢滓哺?。

“就是，還是我閨女理解我?！睒钒职窒沧套痰卣f。

“我爸現在最多兩歲半。”樂羽白又補充道。

“樂樂你不厚道，聯合你媽欺負我孤寡老頭子啊。”

病房里沉悶的氣氛被樂羽白三言兩語就挑得熱鬧起來，裴墨淵走出電梯的時候就聽到樂爸爸的笑聲，不禁跟著彎了嘴角，看來他的樂樂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