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頭日才拿到工錢，全家滿心歡喜，誰想次日就產(chǎn)生糾紛，正惋惜失了一筆收入間，東家小姐派丫鬟過來說今日仍繼續(xù)干活，便又重新喜歡起來。

老夏奶奶囑咐道：“兒子，踏實(shí)干，要對得起小姐看重。那么多佃戶，獨(dú)獨(dú)就選了你一個，旁人不知多羨慕多想取而代之，你要是懈怠，這注錢就旁落啦?！?

老夏扛著鋤頭，“老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莫說種花兒，就是讓我種天上星星，只要有種子，我都能給小姐種出來！”

和東家走得近就是好，家里農(nóng)具都是拔尖兒，全鄉(xiāng)上下，誰家有這樣尖利好使的鋤頭。

老夏奶奶笑出了牙齦，“心里有數(shù)就成。快去吧。”

索性家中院落大，空地多，鏟了舊時花圃草坪，就在自家園子里先培育起來。

主家信心堅定，老夏踏實(shí)肯干，主仆同心，不幾日就有了幾分模樣。

初八立春，天氣逐漸好了起來。

史二爺閑暇之余，駐足看了一回，遙遙地問老夏，“這光禿禿的是梅樹、桂樹？這枝條又是什么？分成段兒不是拿了當(dāng)柴火吧？”

老夏連忙躬身侍立，道：“回二老爺，這是茉莉花枝，分了枝條扦插便可生根發(fā)芽?！?

史二爺四體不勤，哪懂什么農(nóng)桑學(xué)問，“梅花開得甚是好看，為何斬下？還有葉子，砍了樹葉枝條，怎么活？”

“樹葉花朵吸取養(yǎng)分，不利于移栽后存活?！?

史二爺有些可惜那紅的紅梅黃的臘梅，“別污損了，包起來我要送人?！庇謫柵缘姆N子，“那花盆里準(zhǔn)備撒什么？”

“紫羅蘭和君子蘭?！?

史二爺只聽聞過這兩種花名，還從未見過，“種子哪里來的？”

老夏不由抹汗，主人叫種就種，他怎么知道哪里來的。

史秸抱著兩捆玫瑰花枝，叫老夏扦插去，然后笑著對史二爺?shù)溃胺N子是我請錦繡閣老板從蘇杭港口買來的，可精貴著，算下來一粒種子要花半兩銀子。”

史二爺當(dāng)了半年先生，已知曉銀錢慨念，不由道：“半兩重的種子仔細(xì)折了！洋花貴了些，不若種些本土的。比如菊花蘭花，同樣得文人墨客追捧。我就知道有一種蓮瓣蘭，萬金難求，宮中也只得一株?！?

史秸笑道：“我是樣樣都打算涉獵一點(diǎn)，比如月季、紫藤、綠蘿、芙蓉、薔薇之類，都試著種些。樹藝盆景鮮花兒，都想嘗試一回。不過貪多嚼不爛，先只養(yǎng)著花兒，其他的慢慢來唄。”

“心還挺大，只莫折本，把你賺的錢都賠進(jìn)去，我可不給你貼補(bǔ)！”

史二爺嘴上這樣說，心中卻又憂慮起地契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女孩兒第一次興興頭頭干正事，卻沒有天地施展，實(shí)在是當(dāng)?shù)臒o能。

“回頭撥幾畝地種花兒吧，家里這點(diǎn)地方我看不夠你折騰?！?

轉(zhuǎn)頭就去老宅找兄長解決地契之事。本打算再被罵一頓也要求著兄長幫忙，可惜人家出去干公差不在家。史二爺好不容易厚起的臉皮頃刻皸裂，想再次鼓起勇氣求人還不知要下多大決心，地契之事怕是真的吃下這明虧了。

史二爺心中郁憤，卻瞻前顧后，無計可施，化悲憤為力量，驅(qū)使那新收的入門弟子沒日沒夜苦讀。

許坤苦不堪言。老爹身體不好，總有懈怠之時，跟著他讀書偶爾還得休息。這位先生卻身體健康，精力旺盛，時時刻刻拿著戒尺監(jiān)督，和那人間地獄使者相類，生生把個跳腳小子折磨成萎靡漢。真真是何其哀哉。

不論幾時睡覺，史二爺只依著自己時間，卯時一到必親自去叫許坤起床。害得他不得不提前就寢，不然第二天打起瞌睡來就得挨戒尺。以前和史秸鴻雁難傳書，現(xiàn)在隔墻卻不能遞言，這初衷違背得讓許坤第一百零八次后悔拜新師。

看在史秸面上，又不敢像頑童那樣造反整老師，又不好扭頭逃學(xué)，更不能棄師離去，像馬上了籠頭牛穿了鼻繩，日日難挨。要不是天天有新奇小食奉上，許坤發(fā)誓，他早翻臉走人了。

許坤學(xué)得越痛苦，他的乳母刁媽媽就越開懷。

“我可是寫信回了夫人，說新拜的老師如何如何好。我身上擔(dān)著責(zé)任呢，你要是又撂挑子，我不好交代不說，你也得被抓回家，娶那十個八個老婆，生一窩崽子……”

許坤心煩意亂，“行了行了，還沒跑呢，要你操心！”

老師是自己選的，又不是家里逼迫，他再混球也有面子觀念，就是背書背死也不肯灰溜溜回家服軟。

刁媽媽心里樂翻，下去幫老嬤嬤打理家務(wù)不提。

史秸盼了好幾天，終于將妄兒等回來了。

妄兒個頭不大，走在壯實(shí)的薄荷身旁，越發(fā)顯得精瘦。

“薄荷姐姐，我要找我家少爺呢，你帶我來后院干嘛？”

“我在門口等你好些天了，不帶你來后院去哪？姑娘說了，等你回來第一時間就帶你去見她！”

“哎，不是……你等我我就必須跟你走么？我主子是少爺又不是你家姑娘！”

薄荷直愣愣地道：“反正你必須跟我走！”

妄兒道：“小瞧人！我有武藝，不跟你走你又不能拿我怎樣！”

薄荷氣哄哄地道：“只要你不吃姑娘做的烤肉、蝦卷兒、悶雞腿兒……”

“我很你走！”

“哼！”薄荷氣心想這小子比她還吃得多，要是能把他趕走就好了，那些好吃的她便能包圓兒啦，“好吃鬼！早點(diǎn)滾蛋！”

妄兒搔頭，不明白哪里惹著這位大姐了。他一向機(jī)靈，嘴巴又甜，在丫鬟當(dāng)中那是受歡迎得很，卻不知為何這黑丫頭總不上道，處處與他為敵。

兩人一邊斗嘴一邊前行，很快就找到了史秸。

薄荷嘟著嘴道：“姑娘，我完成任務(wù)了。”

史秸正在和老夏討論花草新種法，見妄兒來了，便讓他去回廊等著。

洗了手，摘了圍裙，很快也走到回廊處，張口就道：“王家姑奶奶的事查得怎么樣了？”

妄兒微微一愣，腦瓜子一轉(zhuǎn)，試探道：“四姑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