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張婷是309寢室第一個走進婚姻圍城的人，結婚日期定在了畢業第二年六月中旬的一個周日。趙小紅收到邀請便第一個發聲譴責，責問張婷也是當老師的，知道教師都放寒暑假，為什么不在暑假結婚，現在就算是周日，但山東的她怎么算見附件不能趕不過去。張婷解釋說是候亮父母找人給看的日子，一年中就屬這個日子最好了。趙小紅無奈只好寫信讓阿薇捎禮代表了。

阿薇早就猜到趙小紅可能趕不過來，但沒想到徐丹丹也寫信讓阿薇代表，說她自己此時正在QHD旅游加打工，短期內不能回去。

家里條件好是好事，但辯證理論講事物都有它的兩面性，這兩面性便在徐丹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了。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師范類院校本科畢業生基本上都會分配到高中做老師。309寢室的其他三人都成為了高中老師，只有財大氣粗的徐丹丹家里不認呆。徐丹丹家里的生意雖不敢說是日進斗金，但一個月的收入也輕松超過高中老師一年工資總和了。徐丹丹的媽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淪為“清貧的知識分子”，便托人把徐丹丹的人事關系從教育系統轉到當時公認得肥得流油的單位—糧庫。

徐丹丹在糧庫上了班才發現肥得流油的是糧庫主任，她一個新人別說流油了，連肥都不挨邊。

徐丹丹媽媽發現這個情況后就決定想辦法把她女兒調到糧庫駐各沿海城市的辦事處，如：QHD辦事處、大連辦事處等等。然而她家多年做生意攢下來更多的是孔方兄而不是社會關系，只做到了商而優，并不能仕，官場上的人認識得少得可憐。這邊親戚托親戚、朋友托朋友的還沒和真正能辦事的人連上線接上頭，那邊徐丹丹母親的身體卻得了重病。

徐丹丹母親躺下的那一刻，多年來受壓迫的父親便來了個“翻身農奴把歌唱”，不但一改以往不當家不做主的情況，掌起了家里的大權，更是從港臺劇中悟到了男人一生中的三大幸事：升官、發財、死老婆。自己不從政，升官這一幸事今生與他無緣了，但眼下如果徐丹丹母親病情進一步惡化，死老婆就指日可期了。他多年來不掌握家里財權，平時只做過路財神，如果有了死老婆這一幸事，那發財那件幸事也就結伴而來了。

徐丹丹爸爸越想越覺得這兩大幸事離自己不遠了，他想著自己已是年逾半百的人了，為了使自己不在“幸福來敲門”時顯得過于慌亂，便開始了每天的打扮和外出約會，好能早點喚出自己的“第二春”。

徐丹丹嫂子早年就參與家里的生意，又與公婆不算十分和睦，此時見婆婆恐是時日不多，公公明顯已是另有打算，便慫恿她哥找父母談分家。徐丹丹弟弟尚在大學，雖未畢業但已成人，懂得維護自己的利益，便參與到分家大戰中。只有徐丹丹置身事外，因為她母親早年間說過：“女孩子養大供吃喝就不錯了，家里的錢沒有你一分。”

徐丹丹認清自己的位置保持著中立的立場，最終在談判達成之日，母親過世之時，父親再娶之前離家而去。

因為她母親生前就和她說過沿海城市有多么好，希望她能在那些地方安家落戶，所以她就先到了大連，但在大連打工的工資都不足以養活她自己，反正也是人走家搬，不如就去更遠的地方，她又改去了QHD。

在那個年代能認可放棄“鐵飯碗”而選擇打工，真不知道是屬于有錢任性還是思想前衛。

結婚雖然不具備傳染性，但還是有一定的帶動作用，就像人們常說：“同一辦公室的女生，有一個來月經，其他人也都快了。”張婷的婚事就起到了很好的模范帶頭作用。張婷婚后大概三個月左右徐丹丹結婚，又過三個月就輪到了趙小紅，仿佛這一切都是有序的進行著。

徐丹丹的婚事是回老家辦置的。婚禮張婷和阿薇都去參加了，同寢只有趙小紅趕不過來，這也算是309寢室畢業后最全的一次聚會了。

徐丹丹對象是她打工時的同事，長的不高，模樣也算不得周正，這也符合徐丹丹一直以來的欣賞水平。對她來說只要是對她表示好感的她是照單全收，質量不重要。男方的家在河南農村，比較貧困，兄弟姐妹較多，結婚不要說彩禮了，不給你外債就算不錯了。婚事以徐丹丹娘家操辦為主，說白了也就是典禮是在徐丹丹娘家這邊舉行，新家的家當也主要靠徐丹丹娘家陪送，婆家那邊徐丹丹只是換套新衣服去了一趟，看看公婆就算走完過場了。

徐家的陪嫁不算少，雖說分家沒有徐丹丹的份，但她畢竟是徐家人，手縫里遛走的錢湊湊也夠也給她陪嫁了。娘家人本意是要把家用電器置辦全了，可徐丹丹畢竟是經商人家的女兒，從小耳濡目染，經濟頭腦也不差，于是只要了電視和洗衣機這兩種必備的家電，其它全讓家人折現給她。“反正出租屋里也放不下太多東西，日后搬家也麻煩。”她這樣和阿薇、張婷解釋說。

趙小紅的陪嫁要比徐丹丹少好多，因為趙小紅家只是山東農村的普通家庭，所以只按照山東慣例給做了幾床新被褥。她對象和她是同校老師，為人本份，家也是山東農村的，雖然拿不出太多的錢，但很重視這個兒媳婦，七拼八湊了兩千元給了小紅，再加上兩人工作一年多的積蓄，到結婚時，學校分的那間宿舍也塞得滿滿當當了。這一點和張婷的情況差不多。

不過這些情況并非阿薇親眼所見，而是徐丹丹轉述來的。因為趙小紅結婚時間在寒假剛結束開學沒幾天，阿薇做為一個新人不好請假，加上老師輕易是請不了假的，替課老師都不好找。張婷原因不僅是不好請假，還因為她已經有孕在身，不適合長途跋涉，所以309寢由徐丹丹代表給趙小紅送去祝福。

趙小紅婚期過了沒多久，阿薇的婚房裝修也接近尾聲，蘇家便提出訂婚，也就是兩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商量一下結婚的細節，過一下彩禮。婚禮的細節都敲定了，只剩下實地演習了，還不用彩排，哪里會給太長的時間。訂完婚蘇家就看了日子，好日子就在一個月后春暖花開的四月里的一個周日。

阿薇把這個消息寫信給同寢的三個姐妹，收到的張婷和徐丹丹兩個孕婦的抱歉信和趙小紅路途遙遠趕不過來的抱歉信。阿薇成了全寢最后結婚的人，也成了唯一一個沒有在學同學送親的人，好在阿薇的親屬多，送親的人數也不少。

阿薇自從考上大學后基本就常住奶奶家了，但這次結婚她父親和繼母的意思是要在她父親家上車才好，繼母自然又是一番巧舌如簧，擺出種種要在她父親家上車的必要，但阿薇心里清楚無非是因為蘇局長還沒退居二線、親戚朋友看到繼母對阿薇不比親生的差、還有東北男方結婚當天給女方母親的“離娘肉”錢這幾個原因罷了。

結婚日期臨近，阿薇知道自己快要離開奶奶了，奶奶已近八十歲的高齡，以后說什么也不能一個人獨住了，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把奶奶今后養老的問題拿到面上來說。加之蘇志明畢竟不是自己所有，越是臨近婚期，國慶的身影越是不斷的出現在阿薇的腦海里，讓阿薇越想越是心酸，終于有一天實在忍不住，便便偷偷的躲在奶奶家的一個小屋里哭了一場。出來時紅腫的眼睛被奶奶看到，奶奶告訴了姑姑，姑姑在某一天一邊幫阿薇整理結婚的包裹時一邊和阿薇故意閑聊，表示出女孩嫁給誰都是命中注定的，再強也強不過命的意思。阿薇讀懂了姑姑的意思，怕姑姑和奶奶擔心，馬上表示出自己已經認命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

臨離開奶奶家的頭一天晚上，阿薇給奶奶一個存折，上面存了一千元錢，讓奶奶自己留著用。奶奶說什么都不要，還要給阿薇壓腰錢，說這樣阿薇以后手才能厚誠，阿薇笑了，她說自己怎么說每個月也有固定工資拿，手不會不厚誠的，真的不用壓腰錢。

阿薇是309寢室最后一個結婚的，這四個女孩中只有張婷是和初戀候亮走到了一起，其他三人都是愛而不得，愛情與婚姻是分開而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