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院子里的侍從告訴她,少主要來了。她不知道少主是誰,也不知道他是懷著什么目的而來。她只是接到了消息后,便開始繼續做著日常的事物以及她那見不得人的秘事。
隨后,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了琴聲。
“好干凈,純粹的聲音。”她被聲音吸引了,于是慢慢試著隨著聲音走過去。從門縫里她看到一個少年背對著她,在彈奏著她向往的琴鍵。
“你可以進來的。”得然停止了彈奏,溫柔地說。
“打擾到了你,不好意思。”得然陪笑,他不知道,這也正是夙嵐想要開口說的話。
“你放心,我父親不知道這里。”得然真誠的雙眼讓夙嵐春心蕩漾。
“嗯,好。”她只是這樣靜靜地回答,然后站在他的身旁,聽他彈奏。
琴聲落下,得然問夙嵐:“你想試試嗎?”
夙嵐不好意思地看向得然輪廓分明的臉,他的眉目英氣十足,頭發清爽干凈,坐姿筆挺。這讓她在沉浸其中的同時,不知不覺想起自己身邊瘦弱的同類,她想到這,那股自卑感和不甘,又消極地蔓延開來。
“我不會。”夙嵐拒絕了,她收回了對琴那渴望的眼神,低聲說:“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情,先離開了。”
得然看到了她臉色從羞澀轉向了沉悶,以為她是哪里不舒服了,便說:“好吧,以后遇到什么麻煩,就告訴丁兒和蓉兒,她們會幫助你的。”
他看著夙嵐纖細的身軀和雪白的皮膚,及腰的長發,他心里除了對她身世的同情,又生出了憐愛和欽佩。她不需要任何的裝飾,就美的如此自然,處在這樣絕望的境地,也把自己收拾得一絲不茍。
夙嵐從琴房里走出來,看到了守在門口的兩個女子,猜想這就是蓉兒和丁兒。前者面向和善,后者則十分冷漠。她想,堂堂焉城大少主一個人確實伺候不來,一個類型的女人也太過枯燥,需要不同性格的在身邊緩解寂寞。
兩個人抱著對彼此的第一印象在琴房相遇,又在琴房里分別,各自懷揣著小心思。
“少主。”蓉兒在回程途中打斷了得然對美人的思索,“你不想讓她碰你的琴嗎?”
“嗯?為什么這么問?”
“反叛軍之女據他們內部傳言是綠空之內琴藝最高的人,這也是除掉反叛軍后在搜尋他們住宅時發現的。只是她之前為了掩人耳目,一直用的是化名。我剛才還想傾聽一番呢。”
丁兒聽完嫌棄地看了蓉兒一眼,仿佛在說:有毒,整天這么八卦。
得然聽后,回想起那句“我不會”,先是疑惑,而后有些生氣地自我懷疑起來,最后則是更加疑惑和生氣。是夙嵐認為他的琴藝不配聽她演奏嗎?
大蛇此刻調轉了方向,朝得然郊外的住所駛去。
得然在離住所不遠處,正要進門,那琴房里傳來的音樂讓他停住了腳步。
沉浸于琴聲中,他終于明白了綠空之最的稱號從何而來。這樣能擊穿人心的琴聲,平靜地揭穿了所有人身上都有著的執念,它曾不被任何人發覺,而束縛著每一個人。它似乎也不嘗試化解它,而是不停地循環著,在達到枯燥之前,奮力地將其打碎。
曲終,夙嵐走出琴房,看到得然已經現在門口,心想:完了,如果發現她先欺騙了他,又擅自動他的物件,他會殺了她的。她要不要先下手為強,博一博,順便試試這個少主是不是只騎蛇的紙老虎。于是,她搶先一步,快速移動到他跟前,用鋒利的刀刃,刺向了他心臟。
刀刃落地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脆。
夙嵐怔住了。
她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她的刀,為什么會停下?
“愚蠢。”
門外,丁兒的聲音冷冷傳來。
她本能地感知到了夙嵐的殺意,但她并不覺得少主需要她的協助。
綠空之內,敢這么沖向少主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絕頂高手,一種是無腦花癡。
“哈哈,人各有所長嘛。”
蓉兒輕笑,語氣里帶著一絲欣賞。
得然微微皺眉。
這場刺殺來得太過突然,甚至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環顧四周,周圍的侍衛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他輕輕一嗅,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迷香。
夙嵐終于意識到,她與得然的實力差距,遠比她想象得更大。
她今天,必死無疑。
可惜了。
她做了那么多努力,咒術就要成功了,可惜她活不到那一刻了。
她閉上眼,等待即將到來的折磨。
可是,沒有刀,沒有鞭打,沒有痛苦。
她只感覺到一雙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沒事了。”
得然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低沉而溫柔。
她的眼睛驟然睜大。
眼前的人……
他在笑,他的神情帶著純粹的溫柔。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這是假的嗎?他是不是想變相整她,先溫柔,再狠狠地折磨她?她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了。
“夙嵐,你怎么了?”
得然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立刻松開了手,微微皺眉。
“我不碰你了,行嗎?”
“哼,要殺就殺,不要婆婆媽媽的。”
夙嵐冷冷地說道,聲音卻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得然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笑了。
“我不會傷害你的。你要怎么樣才相信?”
夙嵐沉默著,警惕地掃視著他,沒有立刻回答。
“但是……我騙了你。”
她終于低聲說道。
“那你就當,我留著你,是想找你學琴吧?”
得然微微歪頭,嘴角帶著一點無奈的笑意。
“可以。”
夙嵐思索片刻,終于松口。這個理由,勉強能接受。而她的心,還懸在半空。
可得然的笑意,卻像風一樣,把她心里的塵埃輕輕吹散了一點點。
自那天起,得然常常來找她。
他們在琴聲中,度過了一段美好而無憂的時光。
從未對男性產生過好感的她,或許是太年輕了,沒有海誓山盟,沒有風花雪月和繁多的愛的證明,簡簡單單地便信任他了。
她從蓉兒口中得知,得然不僅救下了她,還曾在蟲谷救下蓉兒和丁兒,甚至救下過許多被他父親追殺的人。
她的信任,逐漸變成了喜歡和依賴。她開始盼望他的到來,盼望琴聲落下后,他會停下手,看向她,輕聲問她一句:
“今天我們彈什么?”
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盼望的了。
她只記得每一個皎潔的月夜,她都會獨自等待,等他敲響門扉。
而他,從未承諾歸期。
她害怕這種等待,太過漫長。可她的愿望,又能否如煙花一般,得到回應呢?
最后見他那天,天空灰蒙蒙的。
得然抱住了她,低聲說道:“阿嵐,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好。”
她知道她激動地不行,但又不太清楚這意味著什么,只能安靜又幸福地回答。
她還想說,你能不能多來看我一點?
可她忍住了,這似乎……太貪心了。
“這是我親手為你做的鉆石項鏈。”
得然將項鏈戴在她的脖子上,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他的臉微微泛紅,而她,也不自覺地紅了臉。
“希望你會喜歡。”
這枚項鏈,得然花費了很長時間去打造。他知道,夙嵐經歷了太多苦難。他希望自己能保護她,不再讓她受傷。
這枚鉆石項鏈擁有特殊的力量。它能讓她,在受傷時,免去所有的疼痛。
夙嵐低頭看著項鏈,指尖緩緩摩挲,她并沒有多歡喜。鉆石雖然珍貴,可對得然來說,不過是伸手即來的東西。
她在他心里,或許,也只是短暫的歡愉而已。
盡管如此,她還是戴上了它,思念得然的時候,就輕輕摸一摸。
然而,就在他替她戴上項鏈的那一瞬間,得然的手忽然僵住了。
他的眼神失去了光芒。
他的手臂,青筋暴起,血液如涌泉般流出,在地上匯成了一條長長的辮子。辮子上,長滿了鮮紅的刺,像某種邪惡的生命體,扭曲而狂暴。
“得然,你怎么了?!”
夙嵐驚慌地想要去叫蓉兒和丁兒,可根本沒人應答。
她回頭,卻看見得然的雙眸,已徹底被猩紅吞噬。
他的血液,像是被詛咒了一般,凝聚成刺鞭。
在閃電之下,他的身影顯得猙獰可怖。
而他,舉起那條血鞭,狠狠地向她揮去!
“不,不——!”
沒有防備的她挨了狠狠一鞭,可她感覺不到疼痛。
她的痛覺,徹底消失了。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還是……從此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