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從一朝人人艷羨的寵妃瞬間變成了戴罪之人,雖然由于禁足宮中沒有看到欣婕紓、方良娣等人幸災樂禍的嘴臉,但從昭儀殿宮人的談論中還是能知曉一星半點。
如此過了幾日,宮中妃嬪不是落井下石便是避而遠之,一時昭儀殿門庭冷落。此刻我正倚在貴妃榻上,半閉著眸子,雖然不曾用心聽,但窗外兩個宮人的低語還是模糊的傳進了耳朵。
“聽說娘娘這次是犯了大事,私會外男被發現了,領著闔宮的人都被降罪。”
“你可千萬別胡說,私會外男可是大罪,一旦查實,皇上怎會輕饒了娘娘。”
“偷偷告訴你,那是有證據的,桃紅與我有著舊情,涉事的宮女與她是一個宮的,斷不會有錯?!?
這時,白親走了進來,也聽到了窗外宮女的低語聲,特特響亮的說:“安胎藥熬煮好了,娘娘快些用了吧?!?
我懶懶的扶起藥碗,幽幽地說道:“隨便尋個由頭打發了出去吧,不用在宮里伺候了?!?
白芹應了聲是,便服侍我午睡了。
皇上晉升楊慎兒為小緋,王圓佩為小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平兒正在為我篦頭,不覺力氣用得大了些,有些生疼,我輕呼一聲,平兒忙跪下告罪,我默默看她一眼道:“我禁足連著你們也受了罪過,起來吧,重新梳過便是。”
忽然,從屋門外傳來香月大大咧咧的聲音,似是在教訓不得力的奴才:“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時都敢顯眼了,別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主子從來都沒有虧待你們半分,現在主子遭難了,有些奴才可好,這山望著那山高,還沒領吩咐呢,就巴巴地舔著臉攀附上了別宮主子,做起事情來也散漫,全是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這等黑心肝的東西,活該下地獄。”
平兒在一旁說:“主子,需不需要奴才提點一下香月。”
“算了,隨她去吧,宮里有些人是不安分了,也是該教訓教訓了,有她把持著,我也放心一些。”
不一會便是晚膳時間,但當看到擺上來的菜色時,我還是禁不住放下了筷子。
清一色的素菜,清水白菜,素炒豆芽,豆腐清湯。
翠菊侍立在一旁,禁不住出聲道:“御膳房的人膽子也太大了些,竟敢拿這些清湯寡水的東西來糊弄主子,你也是死了嗎,不知道分辨幾句,平白無故被他們糟踐了去。”
挨罵的小宮女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翠菊姐姐說的好沒道理,我自也不愿讓主子吃這些腌臜東西,但跟他們說了,人家直埋汰我們一番,說著是娘娘被禁了足,是戴罪之身,怎么好意思還在他們面前指手畫腳,說東說西,有的這些吃就已經不錯了?!?
我心中惱怒,翠菊更是氣急,她剛要說話斥責那個小宮女,我抬一抬手止住了她:“你和她置什么氣,她也沒做錯什么,去尋碗白粥來,隨便用點就是了?!?
翠菊沒法,氣的跺了跺腳便去了,我也讓那小宮女退下了,獨留了白芹在一旁服侍著。
“好在娘娘氣性好,若是一時不忿發作了起來,更是要叫別人看笑話了?!?
“左不過是些身外之物,有也有了,沒也沒了,人都是拜高踩低的,以前我風光無限,他們有怒不敢言,現在我遭難了,他們這副嘴臉也是情有可原的,還不定是受了哪個宮里主子的指使呢。”天色向晚,我用護甲挑一挑燭芯,聽著嗶啵的響聲尋了趣兒。
這日,有懿旨傳來說讓我去佛堂跪拜祈福十五天,我便攜著白芹去了佛堂,領路的是太后跟前十分得臉的李嬤嬤,李嬤嬤對我態度十分恭敬謙和,也不催我趕路,只由著我走著。
片刻后到了佛堂,李嬤嬤吩咐說:“太后的意思,只讓娘娘一人跪在殿內,白芹姑娘便隨我出去,守在門外吧?!?
佛堂金磚曼地,發出泠泠光澤,陽光蒙蒙昧昧的照射進來,投下斑駁的樹影,如魑魍,如鬼魅,搖曳不定,仿佛照出了人們心中的心魔,我仿佛在佛堂中無所遁形又難以逃離,心中的虛妄之處不得不遭受著鞭笞,不為非要求一個結果才作罷,但因著那一點旖念,只能讓靈魂剝離了皮肉盡情展示自己。
于是,我不是跪在蒲團上誠信求禱,便是在桌案上謄寫佛經,每日李嬤嬤都會來看望我,帶來太后對我的只言片語。但也無非是要求我虔誠度日,寧心靜氣,不要思慮過重為俗事所擾。
這一天是我在佛堂里的最后一日,待得李嬤嬤來的時候,我還是問出了一直藏在心中的問題:“不知嬤嬤可曾聽聞過穎兒這個名字?”
李嬤嬤聽我發問,陷入了思索,渾濁而滄桑的眼珠有了一絲清明:“嘉婕紓從何處聽說的?”
我本想搪塞過去,但看到李嬤嬤寬容謙和的目光,還是說了實話:“皇上上次大病時,曾在夢中囈語,喚的就是這個名字,我心下疑惑,闔宮嬪妃并沒有喚作穎兒的,特借此機會問一下嬤嬤?!?
李嬤嬤點了點頭,眼睛望向殿外郁郁蔥蔥的松柏,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懷:“如果我沒有記錯,皇上母家有一個表妹是喚作穎兒的?!蹦┝耍顙邒唛L長的嘆了口氣:“都是苦命人啊?!?
我正待再問地詳細一些,李嬤嬤卻已經慢慢踱了出去。
“表妹。”我細細的品咂著這個詞,有苦意一直從心底漫到嘴中,是如此的咸澀,只叫我苦得要落下淚來。不同于王箋因朱優的事情發作我,那至少證明著王箋在意我,重視我,因我的事而生氣著慌。穎兒對我而言就像一個魔咒,她讓我看到了自己的無可奈何,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無力可施。
我心中慌張著急,像是看到一件心愛之物乍然落于他手,但我又無計可施,心中是不甘悲痛的,眼睛干澀而疼痛,有淚意但是卻哭不出來,就像是荒蕪饑渴了多日的土地,但是怎樣都降不下甘霖,因此只剩下了皸裂與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