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便是除夕夜宴,參加的不僅有朝廷命婦,還有朝臣將軍,各人依次序坐在桌案后面,小桌上擺著各色點心菜肴還有酒水。
瓊漿滿泛玻璃盞,玉液濃斟琥珀杯。觥籌交錯間,人們都浮上了薄薄的酒意。王箋也有些微醺,眼神也變得有些迷離,我遙遙向他舉杯,一揚頭便一干而盡,他笑看著我,眼中盡是繾綣之色。
皇后這時端起了酒杯,端向王箋說道:“臣妾領眾人?;噬先f壽無疆,圣體康泰,國運昌盛。”
余下眾人皆舉杯頌吟:“萬壽無疆,圣體康泰,國運昌盛?!?
一時之間賓主盡歡,氣氛甚是融洽,王箋臉上有著睥睨眾生的傲然,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正當我沉浸在這和諧的氛圍中時,身邊傳來了一聲驚呼,我感覺手上一涼,有著濕滑的感覺,望去自己的衣袖已經盡濕了,而旁邊那名宮人嚇得微微發抖。
我看了她一眼,卻深覺奇怪,她雖然渾身嚇得發抖,但眼睛卻如一汪靜水,沒有絲毫波瀾。我不禁端詳著她,稍顯圓潤的臉龐上是兩彎柳葉眉,眼睛大大的,鼻子高挺,是能讓主人滿意的長相。
這一場變故引了不少人側目,其中卻有一道格外灼熱的目光,我望去竟是朱優,他著一身暗紅色錦緞,發冠高束,面目如清月一般,甚是清冷娟秀。
那宮女卻催促道:“奴婢陪著娘娘去換一身衣衫吧?!?
我冷冷看她一眼:“不必了?!?
轉頭喚了白芹,叫個小內監向王箋通報一聲,便離席了。
殿外冷風襲來有蕭瑟的寒意,濡濕的袖子處更是冰冷,被風一吹,便似凍住了一般。
我與白芹到了偏殿,里面有專供妃嬪更換的衣物釵飾,整理了一通之后,走出殿門,正與攜了白芹回席。
身后卻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微帶著嘶啞之音:“秀秀。”
我一陣詫異,回轉過頭去竟是朱優,在西北歷練一年后的他,眉目間更顯風霜和冷冽。
我略一怔愣,心中已明白了幾分,便冷了聲色說道:“毅勇侯緣何在此處,這里可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他只眸光湛湛,深潭一般的眼睛寂靜無聲,唯蕩漾著幾縷情絲,雖看去不是很分明,但已經夠我不安的了。
“你......可好......”他終是起唇說了出來。
我想要走開,但他擋住了去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本宮好與否與毅勇侯何干,侯爺還是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吧,莫要去肖想一些有的沒的,徒惹傷悲?!?
他抿唇低下了頭,一時看不清神色,但他的影子落在地上搖搖曳曳,猶如鬼魅,唯顯寂寞神傷:“你可知我在沙場拼殺時,心中惦記的都是你,唯有想著你我才苦苦熬了過來,只有想著你的時候那點痛楚才算不上什么?!?
我心中一動,某些地方有些溫軟的觸感,聲音也柔軟了幾分:“侯爺現在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何必還要神傷呢,大可選一個良人,快意此生,何處不瀟灑呢。秀秀是宮中人,當不起侯爺的情深義重?!?
“我知我們沒有結果,但是不知為何總也放不下你,對我好的人不多,你是我最放不下的,當日搖尾乞食,唯有你給了我溫暖。我最被人看不起的時候,是你待我如常,照料我。這份恩情我一直放在心底,難以割舍,只求有一個機會想你表露衷腸?!闭f到此處,他喑啞的聲音逐漸低沉了下去。
我卻是一臉憤然之色:“你難道不知道你的情意對處于深宮的我來說是最要不得的嗎,這份情意隨時都可以置我于死地,別說回應你了,就連聽到都是個禁忌。你若真的對我有心,為我著想,不如忘卻了我,掐滅這點你以為的深情,于你于我都好?!?
“你知道的,我不是想要讓你難做......”他話還未說完,白芹已經小步走了過來:“娘娘,再不走皇上該派人來催了。”
我向他福了一福,便要帶著白芹離開,手臂卻被他擒住,他飛快的小聲在我耳邊說:“你放心,李姍喜母子害你失去孩子,我必不會輕饒了他們?!?
我眼睛瞪大了看向他,他卻不再看我一眼,徑自已經離開了。
我心中熱流滾動,灼燙了肌膚,敏貴儀么,我冷笑一聲,不做他想,帶著白芹回了席。
酒過三巡,每個人都不覺染上了些許醉意,氣氛也更加喧鬧了起來,觀舞的有,聊天的有,獨自品酒的也有。遙遙望見王箋在龍椅之上斜斜地坐著,任由宮人為他斟了一杯又一杯。
忽感發髻有些不穩,邊伸手扶了一扶,突然發現原本簪著的梅花和合如意簪不見了,這還是皇上新賜的,怕是遺落在了何處,心中一陣發緊,偷偷示意白芹上前一步說話:“我的簪子遺落了,你去我們剛才經過的地方尋一通。”
白芹應聲去尋了,我也放下心思,一心觀舞,雖然天氣寒冷,但舞女們依舊著輕薄的衣衫,玲瓏有致的形體在舞衣下身姿畢現,引人遐想。曼妙多姿的舞步很是吸引人,每一次回眸,每一個舞動,每一次彎腰無不牽動著觀舞者的心神。
唯見朱優自入席后便自飲自酌,也不與他人攀談,眉目冷淡,隱隱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少想要邀他共飲的人都碰了一鼻子灰。而他施施然如遺世獨立一般,仿佛喝酒并不是為了應酬,而是為了排解憂愁。
白芹回來了,沖著我微微搖了搖頭。我心想左不過是一個簪子,他日其他宮殿的宮人撿到了也會歸還的。
夜宴便在一片酣暢淋漓中收了場,各人歸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