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鳳儀宮,翠菊已經忍不住的說道:“那欣婕紓未免欺人太甚,處處與主子爭鋒相對,說的話又是那般不堪入耳,難道讓主子每每都要受她的氣不成,真真是難以忍受。”
平兒扁了扁嘴,沖著翠菊說道:“你可長點心吧,主子已經夠糟心的了,你還要雪上加霜。”
“不過是些口頭意氣罷了,有什么受不住的呢,不去理會它也就罷了,最怕的是那些使陰招的,防無可防,避無可避,唯有生生受了還不知道是誰的手筆,相較之下,欣婕紓這般的人倒是爽利的了。”
翠菊還要再言,我抬手止住了她的話。張貴人先行幾步,此刻候在回昭儀殿的必經之路上,在看到我時粲然一笑,端莊中透著狡黠可愛。
“順儀娘娘有禮了。”她款款拜倒,身姿說不出的婀娜窈窕,半低著頭更顯得風姿楚楚。
“貴人是在此處特意等候我嗎?”
“思喬只是想告訴娘娘一些身外人,身外物,身外事實在無需掛懷,娘娘有著皇上十年如一日的寵愛才是頂重要的事情,旁人也只是眼紅罷了,左不過聒噪幾句,全可當是茶余飯后的調笑。”
我咀嚼著她的話,試圖揣測出她的幾分心意,畢竟此時此刻能與我說這些話,非敵即友:“多謝貴人提醒,本宮自會記在心里。”
她清緩一笑,如含苞待放的茉莉花,清雅動人:“那思喬便先走一步了。”
我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中有了計較,轉頭對翠菊說道:“皇上新賜的東海夜明珠擇兩顆給張貴人送去吧。”
翠菊應了聲是,說著:“我看這張貴人是個好的,頗有意要向主子投誠,主子可會應了她。”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且先看看吧,畢竟人心難測,也不知她是真心還是假意,總要再看看為好。”
回宮后,不料想劉旺正守在宮內,見我回來了忙走上前,伸出籠在袖筒里的手打了個揖,面上帶著明快的笑容,帶著幾分真心地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奴才感念皇上對娘娘的憐惜,特意送禮來了,娘娘一看便知皇上的心意。”
說畢他拍了拍手,便上前一個內監,手中端著一個托盤,蓋著一塊錦繡鴛鴦的紅布,看著布料聳起的形狀,看似是一件衣裳。
劉旺躬一躬身:“娘娘,請吧。”
我便上前掀開了紅布,果是一件衣裳,面料華美非常,抖落開來入眼的是一件艷紅色的舞衣,由金絲銀線繡成,飾以亮片與細小珍珠,又綴著根根紋理分明的白色羽毛,隨風微微晃動,顯得整件衣服栩栩如生,在風中搖曳生姿。
劉旺謙和地笑道:“皇上對娘娘的寵愛,您可是獨一份的呢,皇上月余前就吩咐宮中繡坊著手趕制了,緊趕慢趕昨日才完成,這不今天就送到娘娘這來了么。”
我心中有些感懷的暖意,但瞬間又變得寒涼,我是怎么也躲不過舞姬這個身份嗎,連王箋心中也是如此,我只能以色事人,他日年老色衰,無力再舞之日是否就要受到厭棄呢。
我與王箋的關系緣自相互的依賴,我時常在想,他緣何如此寵愛我,是王煜府中的驚鴻一瞥嗎,是王府的朝夕相伴嗎,還是進宮后的恩愛繾綣,我不得而知,我與敏貴嬪欣婕紓的區別又在何處呢,她們也定是受過王箋的寵愛,陪著他經歷風風雨雨,為他生兒育女,但如今也是后宮中的一員,仰仗著他稀薄的恩寵,賴以度日,偶爾還要與我在言語上一爭高下。
雖然沒有表現在面上,但她們心中也是也是孤苦無奈的吧,夫君是萬人之上的皇帝,注定不能屬于她們某一個人,注定要寵幸不斷的新鮮的女子,享受她們美好的青春年華,是他對我這般依靠在女子的柔夷之上,親吻著她們鮮嫩的雙頰,凝視著她們動人的翦眸,與她們諄諄低語。
思及此處,我心中一陣陣冰涼,但面上還是不顯,依舊是恰到好處的愉悅:“皇上現在在何處。”
“皇上此刻正在皇后娘娘的鳳儀宮里,讓奴才先過來了,皇上一會就會來了,皇上吩咐奴才讓順儀娘娘穿上舞衣接駕。”劉旺堆著笑說。
我心中有某種情緒倏然劃過,待仔細去分辨時卻又不可捉摸,有沉重,有復雜,有寒涼,有無奈。
如在口中含了一塊冰,涼意自口腔一點點流到喉管,漫到五臟六腑,渾身都要禁不住打個冷顫。
但我到底還是順了劉旺的話去換了一身衣衫,舞衣是為我量身定做的,因此極為合身,修身包裹著玲瓏美好的曲線,很是妥帖,讓人移不開眼。亮片與珍珠閃著溫潤的光澤,令我像極了剛出東海的人魚。白色的羽毛無風時也在遙遙飄動著,為我渡上了一層縹緲之意。
我對著銅鏡自視,鏡中的女子玲瓏美好,身姿畢現,姣好的面容與舞裙相得益彰,令人遐想。
平兒兩眼閃著光,驚喜地說道:“主子穿這身衣服真是太美了,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都要定在主子身上了,皇上真是對主子太好了。”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真的是好么,不知王箋愛慕的是我的人還是我的皮囊,若我拋棄了一切站于他面前,他是否還會待我如斯。思及此,我不由得嬉笑一聲,我的一切可不是都是他給的么,我如此傷春悲秋不正是庸人自擾么,沒了他的我只是一個傀儡罷了,不堪一擊。
平兒為我梳了一個飛天髻,剛想要為我簪上一支丹鳳朝陽銜珠釵,我止住了她,徑自選了一支羊脂白玉簪插上:“衣服本就華貴無比了,不若飾品簡單一些,不然反而沒了重點,倒顯得首飾壓人了。”
更過衣后,我便在院中侯著王箋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