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在皇后處請安后,正待要離開,皇后卻說:“順儀留步,本宮與你有幾句話要講。”
我只得恭敬地立在一旁,待得敏貴嬪和欣婕紓離去。
“你應該猜到了我留下你所為何事吧。”皇后撩了撩鬢邊碎發,儀態萬千地說。
我心中有了計較,但嘴上還是說:“請娘娘怪罪,恕臣妾不知,還請娘娘示下。”
皇后沒有馬上說話,只是怡然起身,指著窗外一株夾竹桃款款說道:“你看,一個不留意,竟長得如此繁茂了,理該修剪修剪了,若不是這么喧賓奪主,下場或許還會好些。”
我見她話說得凌厲,不免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也少不了回道:“此花是否修剪,可不還是在娘娘一念之間。”
皇后用帕子掩了掩嘴說:“婕紓妹妹懂得便好。”
一日,平兒隨我去御書房送牛乳羹給王箋,只聽聞里面傳來王箋大聲呵斥的聲音,片刻之后,有大臣魚貫而出,我為避嫌側身隱在一旁,待得他們都離去后才進進得殿內。
王箋手背在身后,在殿內踱來踱去,極是焦躁不安,臉色亦是難得一見的煩悶。
我福了一福,便候立在一旁。
王箋似是才發現我的到來,牽了牽嘴角,向我走了幾步,執起了我的手,皺了皺眉看向我說:“手怎的如此之冷,下面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連這點都照應不好,怕是過得太安生了。”
說著他便舉起我的手放至唇邊,一邊搓著一邊為我呵氣取暖。
他的氣息噴薄在手上暖暖的,癢癢的,帶著草木的清冷氣息,手還未暖,但心中卻已經是暖融融的一片,碧波蕩漾如三月明媚的春光。他的神情是仔細且小心的,像是捧著一件珍寶一般,萬分呵護著。
我倒是先不好意思了起來,躑躅著想要抽回手,但他卻不依,反而握的更緊了些,最后與我十指交扣,牽著我在殿內慢慢走著。
我猶豫了一會,還是開口道:“皇上可是有什么煩心事,若是無關干系的事,不若告訴了秀秀,也好為皇上分擔一二。”
他眉頭皺的更緊了,我心疼地伸出手為他撫平了褶皺,但卻如何也撫不平他那一抹愁絲。
“告訴你也無妨,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公事雜事多了,人也有些倦怠了。”
我收緊了十指交握的手,想要讓他寬心。
“王煜留戀煙花之地,以前縱使囂張跋扈了些,總還是有個分寸的,這次卻變本加厲,恣意妄為,竟帶了幾個風塵女子回府,搞得王府中烏煙瘴氣。有言官參了他幾本,他竟然當街燒了言官的街市鋪面,惹得滿朝文武不滿,朕也無可奈何。”
我嘴角噙了一抹清淺的笑意:“皇上何不放了煜王爺去那邊塞苦寒之地歷練一番,一則消了朝官們的怒氣,二則也讓煜王爺建立些軍功,而他與皇上交好,以后或可成為皇上重要的臂力也未可知。”
王箋舒然一笑:“秀秀的話說道我的心坎上了,我也正有此意,讓他隨著朱優、趙孔景一起去塞北。”
炸然聽到朱優這個名字,我有一些怔忪,依稀記得那個癡癡傻傻的孩子,受盡欺凌與辱罵,但卻一直韜光養晦,輕易不示于人前。而今已經判若兩人,風光無限。
他因為在宮變中攜手趙孔景抓捕雍親王何榮親王,深受皇上青眼相待,特準他襲了侯位,毅勇侯,亦是風頭正盛。
但現今的他與我已是沒有瓜葛,我常伴君側,他即將征戰沙場。
我走到檀木桌邊,斟了一杯茶遞給王箋:“皇上說了這會子話也累了吧,不若喝杯水暫且潤潤喉。”
王箋接過茶碗一飲而盡,脈脈地看著我,似有百般柔情,都刻進了骨骼血肉之中,直叫我被看得面紅耳赤,亦不敢回望他,只羞澀地微垂螓首,斜踮著一只腳,不斷描摹著地磚上的紋路。
許久之后,我出聲道:“皇上處理完這些公事也累了吧,不若一會去皇后的宮中一坐,皇后必定會極是高興的。”
雖然嘴上是這么說,但心中卻如吃了黃連一般有苦說不出,五臟六腑都隱隱燒灼著,漫漫的痛意流遍全身,直侵入四肢百骸,蒸得眼睛也彌漫上了一層霧氣,視物都有些模糊了。
王箋的柔情之色蕩然無存,微微瞇起了眼睛,眼角曼上了細細密密的魚尾紋,如刀刻斧鑿般的容顏蕩起了審視的神色。
“你是在把朕推向皇后嗎?”
“臣妾不敢。”我跪伏在地上。
“那你是何意。”王箋幽幽地問道。
“臣妾不敢獨擅專寵,以致后宮不睦,皇上對臣妾的心意臣妾銘感于心,甘之如飴,但臣妾不能也不敢再獨自霸占皇上的寵愛,皇上理應雨露均沾,福澤后宮其他的嬪妃。”
王箋并不言語,只默默地看著我。
我心中凄楚到了極處,脫口而言:“臣妾是這么說的,但臣妾心中恰如鈍刀割肉一般痛苦,只望皇上能體諒臣妾幾分。”
聽了我此言之后,王箋眼中的薄冰才一片片碎裂,慢慢地升起了溫度,燃上了一簇火苗,嘴邊也浮上了一抹笑意。
他向我走來,大袖一揮便把我摟入了懷中,下巴抵在我額頭上,含著情意地說道:“你心中有我便好,你不知你要把我推向別處,我的心中有多痛,好在你心里還是有我的。”
我心中感懷萬千,但唯有緊緊擁住了他,他的氣息縈繞在我周身,這樣的他讓我安心:“臣妾多謝皇上的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