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書婧桐懶洋洋的倚著隱囊,冰鑒已經放了兩個,她還是覺得熱。青蕪蔫蔫的趴在桌上嘆氣,“姐姐啊,太熱了,我快沒了……”
書婧桐以手扶額,“青青,我也是。誒?鳩煜山不熱嗎?”
青蕪道:“不知道,不知道,我沒了。”
書婧桐輕笑,果然不行,用人間的法子避暑還是太熱了。隨即一揮手,藍色的光芒登時出現在客棧上空,籠罩了此間客棧。青蕪爬起來,笑道:“我活了。”
樓下,鳩煜山頓感清涼,想來是書婧桐又使了什么小法術。
鹿林山上的老友前兩天送來了幾張冰絲涼席和幾方瓷枕,原想著今天拿出來分給書婧桐他們用上,沒想到,她已經先一步用了法術納涼。鳩煜山搖搖頭,無奈的笑了。
與此間客棧的清涼不同,‘妙手仁心’不僅熱,病患還多,大多是中暑,風邱干脆熬了一大鍋消暑湯,分派給周圍的四鄰和過路的商客。紅袖噘著嘴,道:“這么多人,你倒是幫幫我啊!”
風邱搖頭,扇著扇子,道:“你自己做,欠我的錢還沒還個零頭呢!實在不行,去找你情哥哥去!”
紅袖“哼”了一聲,道:“情哥哥!你才有情哥哥呢!”鳩煜山已經三天沒理她了。
三天前,紅袖拿了藥鋪的藿香、佩蘭、艾葉等等藥材做了一個歪七扭八的香囊給鳩煜山送了過去。鳩煜山問她藥材哪來的?她說從醫館拿的,他從內堂出來,拿了幾兩碎銀子給她,同她說,把錢付了。她不聽,一哭二鬧就差上吊了,鳩煜山生了氣,學著青蕪的辦法,把紅袖扔出了此間客棧。
這不,到了這會兒,她都不敢再去此間客棧找鳩煜山。
臨近未時,紅袖實在受不了了,風邱又是個老賴,進醫館拿了風邱最寶貝的藥酒,轉身就要出門摔了。風邱心下大驚失色,慌忙哄了紅袖,答應和她出去一塊派藥。
一天下來,‘妙手仁心’已經變成了廢物收容所,風邱和紅袖兩個廢物又熱又累,簡直就是要命。
青蕪撐傘進‘妙手仁心’找風邱,拿了書婧桐的好酒在冰鑒里放了半天,想著分給風邱他們同飲,結果就看見他兩一個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一個支了兩個凳子靠著墻頹然。
青蕪笑道:“這是怎么了?又和誰打架了?”
風邱擺擺手,道:“別提了,這天氣還打架,逃命都懶得逃。”再一看青蕪,一點沒有熱的模樣,風邱驚道:“你不熱嗎?”
青蕪道:“山人自有妙計。”
風邱斜了她一眼,“哥哥這兒今兒沒好東西,你想拿什么自己動手啊,我歇會兒。”
青蕪笑笑,“呸,我來給你送好東西,我姐姐的美酒和蜜水!剛從冰鑒里拿出來的,最適合消暑。”
風邱一聽來了勁兒,從椅子上蹦起來,“什么酒!讓我瞧瞧。”
青蕪道:“酒封還在,自己開,我回了。”
風邱此時已然被冰酒迷的七葷八素,哪還顧得上青蕪。自顧自打開酒,清香撲鼻,別有一番風味。從內院里拿了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妙啊!妙啊!
紅袖笑他癡,“一杯破酒水,有什么高興的。”
風邱笑笑,繼續喝他的酒。又一杯,想起來青蕪還帶了蜜水來,“誒,那兒不還有蜜水,自己喝自己喝,別客氣啊!”
紅袖不服氣,“誰要她們家東西!扔了也不喝!”說著拎起蜜水瓷瓶就往院里走。
愛喝不喝,幾杯美酒下肚,一夜涼風微拂,妙!妙不可言!風邱微醉,看著門外的月色也變得順眼了不少。
紅袖拿著瓷瓶到了井邊,又把手縮了回來,“不喝白不喝!我還不信了,你們的水,能比得上紅燒肉!”
拔了瓶塞,一飲而盡,水味清甜,涼涼的,從嘴巴蔓延到肚子里,好舒服啊!
好一會兒,紅袖緩過神來,哼一聲,回了屋子,“不好喝,不好喝!根本沒有紅燒肉好!哼!”
隔天早上,紅袖早起,問了后街的阿婆,才知道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消暑!把準備好的瓜果放進井里,讓井水幫著降溫。她來了興致,跑回醫館,就開始搜羅后院的果品,挑來揀去,卻只得了半盤葡萄。紅袖不甘心,紅著臉跑去此間客棧,找了鳩煜山。
一進客棧,瞬間覺得涼爽了不少,手上黏糊糊的感覺也沒了,心情也好了很多。
“煜山哥哥,你能借我點錢嗎?”
鳩煜山道:“怎么了?”
“我想幫神醫買點果品,犒勞犒勞他,也謝謝他對我的照顧。”
紅袖笑的天真,撒謊都不心虛,借了錢出門,道:“騙人這個東西吧,我也是不愿意的,可是誰讓你相信了呢?呵呵”
青蕪從樓上下來,伸出頭看門外的紅袖跑的歡快,問鳩煜山,“你信她?”
鳩煜山道:“孩子心性,應該是自己想吃了。”
青蕪莞爾,“你還挺了解她的。”
鳩煜山不置可否,“我有朋友送來了幾張涼席和瓷枕,你過會兒給她送進去吧。”
青蕪微微側頭,“你進去直接給她就好了呀。”
鳩煜山耳朵微不可查的紅了起來,“胡鬧,我一個男子,怎么能隨便進女子閨房。”
青蕪笑他迂腐,問他拿了東西,巳時就給書婧桐換上了。
書婧桐看的搬著一堆東西,還吼她:“青青你走錯了,這里不是雜房!”
青蕪笑她,“這是給你的,避暑用的。我怎么可能走錯地方!”
書婧桐看她忙前忙后的,給她倒了一杯茶來喝,“也不知道那個出門就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小傻子是誰?”
青蕪佯裝生氣,放好了瓷枕,撲過去拍書婧桐,只一下,又跑沒了影。
百年前,青蕪剛剛化成人形,路不會走,人不會認,除了書婧桐,她覺得誰都長得一樣。
化成人形第一年,青蕪跑出去看燈會,自打出了門,就亂走,不認東西南北,書婧桐教她的那些東西,都忘在了后腦勺,還扔出去好遠。
燈會上,還有幾個登徒子調戲青蕪,“呦!這是哪家的小娘子,芳齡幾許?可曾婚配?”……
青蕪害怕,一個勁兒后退,石橋上,原本就窄,沒幾步,就靠在了欄桿上,登徒子一步步靠過來,眼瞧著就要撲倒青蕪身上,她一急,施法把人扔進了河里,自己也嚇得躲在小巷里,不敢出去。
等到街上沒了人,青蕪怯生生的出去,陌生的地方,還沒有人,她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路過的行人看了,過去問她:“姑娘,你是誰家閨女?怎么在這兒?”
青蕪哭的喘不上氣,說了十多次,人家才聽清,她說的是此間客棧。
好心人把她送到了此間客棧對面那條街,臨時有事,就囑咐她,穿過這條街右拐,西行百米,在第三個巷子左拐就到了。她應了。
按著好心人的指路一路跑到了城東的棺材鋪,掌柜見她哭的傷心,還以為家里出了什么事,同她說節哀順變,她不懂,以為罵她,哭的更兇了。掌柜又問她想選什么樣的棺材,她撲倒就近的棺材邊就哭。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哭累了,直接趴在棺材邊睡了。
書婧桐尋著她的氣息找到她時,她正睡得香甜。
彼時的此間客棧書婧桐自當老板,自認掌柜。棺材鋪老板見是書婧桐,曉得她在此間客棧做事,聽她講今晚一直哭的姑娘是她妹子,想把她帶回去。
掌柜是個熱心腸的好人,雖說街里街坊,但終究只是打個照面,萬一是壞人,那不是害了人家姑娘。是以,一直等到青蕪醒過來,抱住書婧桐叫姐姐,還一直哭,老板才放心讓她把人領了回去。
此后數年,青蕪再不敢出門半步,若非必要,都呆在此間客棧里,除了偶爾在附近和書婧桐玩玩我跑你追的無聊游戲。
書婧桐笑青蕪,這么多年了,還是傻乎乎的。
當然,那年之后的青蕪只有面對書婧桐的時候,才是傻乎乎的。
午時正,‘妙手仁心’的水井旁,紅袖拿出浸了半日井水的果品,摘了一顆葡萄咬一口,樂呵呵的跑去找風邱。
盛夏天氣,井水里冰過的瓜果,兩人吃的不亦樂乎,等到吃多了肚子疼,風邱才后知后覺,“夏日忌貪涼!”
紅袖內疚的看著他,“對不起,我不知道……”
風邱無奈的摸了摸她的頭,“沒事,你看我個大夫都忘了……”苦哈哈的干笑一聲,又去如廁。
夜里,書婧桐枕著瓷枕,躺在涼席上,頓時覺得涼爽了許多,施法拎了冰鑒上樓,撤了客棧上邊的法術,安心的睡去。
鳩煜山察覺到這一變化,兀自笑了,枕了瓷枕也睡了。
第二天,醒來,客棧上方的法術又回來了。
青蕪打開客棧門,就聽到一個難以置信的消息,‘妙手仁心’關門了。
風邱和紅袖軟趴趴的躺在各自的屋里,青蕪到時,兩人都是面色慘白。
風邱有氣無力道:“妹兒啊,救救哥哥,我給你藥方,你幫我熬藥成不?”
青蕪皺眉,“你連爬起來的氣力都沒了?”
風邱嘆了一口氣,“沒了,沒了,救救哥哥吧。”
不多時,此間客棧又多了兩個人。
“他們怎么來了?”
“姐姐,他兩快死了,勉強救救吧。”
書婧桐面露難色,“都行,給錢。”
風邱罵她書扒皮,姐妹兩愛錢原來是骨子里的。她笑笑,沒有說話。鳩煜山走過來拍了拍風邱,“行了,一把年紀了,還這么皮。”
風邱斥他,“誰一把年紀!本少爺只是不記得自己多大而已!”
書婧桐瞇了瞇眼,心道:鳩煜山和風邱認識?鳩煜山……鳩煜山……好像在哪兒聽過……哪兒來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