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蕪抬腳吃力的掛著琉璃燈，鳩煜山看不下去，奪了燈，輕而易舉掛了上去。

客棧正堂里，書婧桐面前擺滿了鳩煜山買回來的美食，書婧桐百無聊賴的吃著，你若問她具體什么味道，其實(shí)她未必答得上來，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秋云的事。

“怎么做才能護(hù)她一世周全？”

袁奇奇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身后，書婧桐驀地嚇了一跳。

“你不是還拿著她一魂一魄嗎？還了她，用你的內(nèi)丹燃燒的精氣注入她體內(nèi)，就可以保全她。”

“多謝。”

袁奇奇道了謝就走。后背又傳來一句，“想清楚，需要一半的內(nèi)丹，你就是一只空有百年記憶，法力甚微的貓，忘川橋上走一走，從此與她再無瓜葛。”

良久，都沒有聽見腳步聲，“那年，謝謝你救了我。”

袁奇奇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就離開了此間客棧，書婧桐一臉茫然的看向鳩煜山和青蕪，“我什么時(shí)候救他了？”

兩人都是搖頭嘆氣。各做各的營生，青蕪去刺繡，鳩煜山去練字。書婧桐托腮看著遠(yuǎn)處升起的月亮，出了神。

袁奇奇騰云到的張家，趁著迷霧迷暈了眾人。

輕手輕腳的進(jìn)了秋云房間，把秋云搬到了院子里，盤腿坐下，不顧青木戒的威力，直接施法，還了秋云一魂一魄，而后，取了內(nèi)丹灼燒。

正當(dāng)口，張老爺回來了，滿院子的陰森之氣，連開門的人都沒有，大門都是被他一腳踹開的。

這會兒進(jìn)了院子，才看清是女兒天寒地凍的直接坐在了地上，還好下邊兒墊著一塊蒲團(tuán)，再一看，后邊還有一男的。兩人之間莫名的紅光閃現(xiàn)著。

張老爺一看，那分明就是妖啊！年輕時(shí)，他曾經(jīng)在浮羅門修過仙，這與當(dāng)年二師兄教他的一模一樣，還是那枚青木戒，也一直閃著劍光排斥，就是妖跑不了了！

伸手自空中畫了一道符咒指向妖精，還沒到一半，就被一個(gè)仙風(fēng)道骨的俊俏年輕人攔了下來。

“我說公子！他是妖！我要救我女兒！你走開走開！”說話間就去扒拉年輕人。

鳩煜山伸手一把撈回了張家老頭。“他在救你女兒。”

張老頭急了，“救什么救！松開松開！我才是救我女兒！松開！松開——”眼看著鳩煜山這個(gè)年輕人雷打不動，張老頭扒拉著胳膊去呼喚女兒，“女兒！醒醒！用爹爹教你的青蓮劍打他！女兒！打他……”

張老頭喊了第十五遍“打他！”之后，秋云和袁奇奇齊齊倒在了地上，袁奇奇頃刻間化成了一只黑貓。

張老頭愛憐的抱起女兒，摸了脈象，沒有問題，抬腳踹了黑貓，這才安心抱女兒回屋。

鳩煜山把黑貓放進(jìn)臂彎里，抱回了此間客棧。

隔天，秋云醒來，已經(jīng)是三魂七魄齊備，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連著說話也有了氣力。父親說，昨夜有貓妖闖進(jìn)了家里，救了她。

她知道，是他。

此間客棧早早的開了門，秋云與冰兒去時(shí)，青蕪正在門口與紅袖交談，紅袖說，風(fēng)邱昨天回來了。

書婧桐正在飲茶，清新的香氣讓秋云覺得舒爽。

“有事？”書婧桐遞了一杯茶給秋云。

秋云接過來，輕聲道：“我想求一件事。”

書婧桐就那么看著她，也不接話。秋云忍不了，直接說，“求一杯黃粱。”

“給……”

“不！兩杯！”

書婧桐的話還沒有問出口，就被秋云打斷了。兩杯。

“你不問我為什么嗎？”

書婧桐沉默寡決的模樣，讓秋云覺得甚是膚淺，沉迷世俗人情，百年都困厄于此。

只見書婧桐頷首，飲了茶，道：“個(gè)人自有個(gè)人煩憂，你為你的前世嘆息，我為不知名的往事掛心，所以你不必多想。”

書婧桐一番話直擊秋云內(nèi)心，被窺視的感覺席卷了所有感官，秋云紅了臉，低了頭。

“至于你和他，總來空夢一場，不如忘了彼此，也好全了余生，好好的活下去，忘了過去。才能不念過去，重新開始，不好嗎？”

“姑娘聰慧。”秋云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片刻后，黃粱已經(jīng)到了秋云手中。

書婧桐指了指后院，“它在那兒。”

秋云拿著黃粱走進(jìn)了袁奇奇，此時(shí)的他已經(jīng)變回了貓，匐在秋千上。黑亮的毛色，警惕的雙眼，隨時(shí)都會伸出的利爪。可如今，它還是乖巧的睡著。

秋云摸了摸它的腦袋，抱了它在懷里，坐在秋千上自顧自說著，“黃粱一夢，你看，我拿到了……我阿爹以前總說，有份無緣，有緣無分，我笑他癡，他總忘不了教導(dǎo)他的師兄……可是我現(xiàn)在，又何嘗不是癡……”

“我叫袁碎心，你叫袁奇奇，姓是我的，名是我給你的，你的心思，我又怎么會不知道……可是奇奇，我是人……”

“碎心在李家受到羞辱，是你的存在讓她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一只貓都可以義無反顧的活著，她為什么不行……”

“可是后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跑不出那個(gè)牢籠，那是無間煉獄，是比尸山血海還要可怕的地方，她以為生了孩子就解脫了，可是他們不這么想……”

“高墻里的困獸，她做了所有掙扎都走不出那間屋子，想走，她只能用那種方式……可是奇奇，你不該做那個(gè)劊子手……”

“楚云瑤是假的‘碎心’，你比誰都清楚，可是你還是用那樣殘忍的手段把她綁在身邊，她怎么不恨你……”

“奇奇啊，人一生很短，沒有妖魔神仙那樣長生不老的心氣，所以他們會珍視身邊的每一個(gè)人……你不該……你不該那樣對楚云瑤的父親……”

“我不是碎心，也不是楚云瑤，可是我啊，還是對你動了心……可是奇奇，那不一樣……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累世的仇恨讓我心懷愧疚……那么多人命因我而死……我不能熟視無睹……”

“還有我們那些陳年舊事，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奇奇，錯(cuò)了就要認(rèn)，我懦弱，憨傻，所以作為碎心，從來沒為自己爭過什么……我膽小躊躇。所以作為楚云瑤，眼看著那么多人喪命，卻從沒想過規(guī)勸你……所以我之前都不得善終……奇奇，這是我要付出的代價(jià)……你也要付你的……”

“化成人形之日起，就不斷造的殺孽……你躲不了……我求來了黃粱，老板說，喝下去，就可以夢一場，然后忘了過去……奇奇……我們一人一貓一杯……就此了結(jié)了吧……若有緣，來世再聚……”

……

秋云說著就去掰貓嘴，貓突然化成了人形。

“好。”袁奇奇眼里的眼淚已經(jīng)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若有緣，來世再聚……”說完，一飲而盡。

秋云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勉強(qiáng)扯出一絲笑意，“若有緣，來世再聚……”

兩人一前一后飲盡了黃粱，雙雙暈倒在了秋千上，青蕪眼疾手快扶起了兩人，卻承受不住，“來幫忙啊，他們好重啊！”

鳩煜山趕來，扶起了他們，分別放進(jìn)客房。

“他們會夢到什么？”鳩煜山練字的手微微一頓，一滴墨水暈開在紙上。

書婧桐拿著棋譜，練習(xí)棋局，聽到這句話，給面子的當(dāng)下棋譜，“不知道，山川風(fēng)月，相忘江湖，執(zhí)手偕老，或者回到過去，重新彌補(bǔ)一個(gè)好的結(jié)局……都有可能……看他們心中的愿景，這個(gè)東西，我不看。”

鳩煜山搖搖頭，似是不信，“你從未看過？”

書婧桐放了顆棋子，道：“假的東西，我知道比他們能想的多的多，費(fèi)精力看那個(gè)，何必呢。”

鳩煜山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寫他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