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嫣然讓他在原地等一會兒,放開了他的手之后又折回來。
還沒開口自己又先咯咯咯地笑了:
“我怕我忘了。”
她肯定是故意這么說的,陸昂從她的語氣里就能聽出來。
“我現在說啦。”
她墊著腳,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陸昂,晚安。”
陸昂失笑。
大白天的晚安啊。
真是稀奇的經歷。
他聽著小姑娘的腳步聲慢慢地消失。
等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
她再也沒回來。
........
他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他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自己把那個實驗室里所有的人都送上了手術臺。
就像他們之前對他的寶寶一樣。
真可惜,他不能把自己也送上去。
不過這樣看著她,也無異于自我解剖了吧。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和她見面。
雨下得很大。
那把壞了一個角的,黑色的樸素的傘,翻在泥土上。
她應該就是,撐著這把傘出門的--當時下了小雨,對嗎?
現在已經變成了瓢潑大雨。
她和泥土混在一起。
他已經分不清了。
就像之前分不清那個孩子一樣。
陸昂耳邊響起很多人的聲音。
那群人在他闖進去的時候,無所謂的埋怨聲:“你就算想要自己一個人單獨用這個實驗體,至少也提前告知我們一聲吧?”
“就是說,雖然這次不知道為什么過了三天還沒復活,但是我們起碼也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能力是有限的,就這么損失了一個實驗體,還真是可惜啊。”
“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這么完美的實驗體,早知道下刀就不那么狠了。”
“我還以為她不怕疼呢,一直喊啊,還有什么,寶寶?奇奇怪怪的……”
“唉,可能是精神出問題了吧,還真是可惜啊。”
“所以說,早就讓你們注意著點她的聲音啊,嗓子都啞了,肯定是很嚴重了,讓你們停也不停......不過,你應該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和我們生氣吧?”
“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什么是不死的啊,不過再找過就好了。”
“說的是啊,實驗體而已嘛。”
......
實驗體而已啊。
游嫣然,只是一個實驗體而已。
她聽到會生氣的吧。
她會生氣的。
陸昂這么想著走進去,看到滿目的鮮紅液體,一滴一滴地從手術臺上滴下來。
“那個,我們嫌處理起來太麻煩,所以就扔到外面了......”
“雖然在下大雨,這里應該還是有出來覓食的野貓野狗之類的......”
“泥土和蟲蟻都可以啦,比自己處理方便多了吧?”
.......
陸昂喉嚨發緊,靈魂深處傳來了一陣幾乎讓他窒息的嘔吐欲望。
........
陸昂?
陸昂?
忘了和你說啦。
晚安啊。
記得給我澆水啊。
不然,我就枯啦。
枯啦,就見不到我啦。
......
枯啦就見不到我啦。
……
實驗樓拆除的那一天。
女子撐著那把黑色的,壞了一個角的樸素的傘,掃了眼荒涼的土地,黑色的風衣在空中劃過很小的弧度,然后,轉身離去。
她身后,風中搖曳的卷柏慢慢地舒展了身體,朝向朝陽,無聲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