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鸞蒼然一笑,嘆了口氣,道:“我沒有了情根,如何會去愛呢?帝玖,可以走了嗎?”
帝玖第一次見到她悲傷的神情,今生他一直認為她高高在上,無心無情,唯獨對煥羽好點,根本不知她沒有了情根!
楞了片刻,跟了上去,問:“為什么?”
玉鸞手捧著琉璃燈,周圍突然黑了下來,可雪還是在落,面前有一條長路,看不見盡頭。
玉鸞認真道:“跟著,不能回去!你想問什么,我都會答你。”
帝玖臉色復雜,問:“為什么沒有了情根?”
玉鸞道:“不記得了。”
熙澤哥告訴她,身為神尊不應該有太多情,更不能因為喪失至親然后移情,應當拔去情根,防患于未然。
帝玖眼睛瞇了起來,道:“那師尊本名是不是叫言歡?”
玉鸞道:“是。”
帝玖問:“既然我要殺你,為什么還救我?師尊修的可不是什么慈悲道。”
玉鸞眸中思索片刻,道:“若我猜得沒錯,帝玖,你是我要歷劫成神最重要的一個因素。但看到你的夢之后,我就更加確定了。你不會死,因為你的命格是九五,必然會當上天帝。而我會不會死?這個就要看命數了。”
帝玖心寒,道:“七百年前,你可還記得?”
玉鸞道:“七百年,這可真是噩夢啊!我歷完半神的劫,哥哥就獻祭于滅天陣。后來,發生了一些事,我就沉睡了。”
帝玖愣住了,眼珠子在轉,當年那個心甘情愿的愿意進入陣中獻祭的是她哥哥?那豈不是,他親手殺了她哥哥?
對于這個信息的沖擊,讓他腦海飛快的轉動,可偏偏不敢問她。
執著了兩世,帝玖不甘心,突然伸手抓著她的手,執拗的問:“你真的不記得我?”
玉鸞通過燈光,看了一眼他的神色,道:“帝玖,我好歹活了五萬多年,你記得的事,應該是我的前世吧!我不是你,有機緣能記住前世的記憶。”
若是有,是和你發生的,我不愿去找回!
從母親死后,她從來就沒有慈悲過,對帝玖一二再三的忍讓,幾乎超過了她的極限。
甚至她有時候都會懷疑,為什么能做他這么忍讓?!
帝玖放手,駐足下來,玉鸞回首,燈中的油已經很少了,道:“走啊。”
帝玖陳述:“那是七百年前發生的。”
玉鸞一驚,若是這么說,她眸中大驚,手伸向他的心口,聚集法力,沒有任何感應。
帝玖眸中錯愕,還想殺他?
玉鸞松了口氣,她竟然以為命石在他那兒,真是愚蠢!道:“可能是你記憶出了問題,我七百年前在沉睡!”
熙澤哥哥說的她不信,以后還能信誰啊?可是天涯海角,如何找到命石!
帝玖眼睛瞇了起來,帶著怒意問:“你剛才是想殺我?”
玉鸞拉著他袖子,解釋道:“不是,我在感應一個東西。”
帝玖笑了一下,道:“你若是言歡,我的心還是會跳動的。”
玉鸞扯著他趕緊往前走,道:“我們快點!燈油快沒有了。”
帝玖眼里閃過笑意,道:“我看看。”
玉鸞把琉璃燈舉高一些,哪知帝玖伸手捏滅了,玉鸞大驚,怒道:“你這是做什么?”
帝玖悠悠道:“陪我死啊!反正我也沒有想過回去,只是你,還算好騙。”
玉鸞沒有料及到此,一切都失算了,她算計好出去封印帝玖的這段記憶,現在她出去的路都被他給毀了,簡直是……簡直是……人生最大的失策。
帝玖在漆黑里留下了淚,上天為什么要這么捉弄他?
玉鸞沉靜了片刻,罵道:“你簡直是個瘋子!自己想死還要拉著別人墊背,真是失敗,教你的,你一點也沒記住。”
帝玖當做沒聽到,他本就是想要玉鸞死,這樣的死法似乎也不錯!
玉鸞走幾步,真的惱怒了,她還有仇沒報。
夢境之外。
煥羽看到玉鸞手中的琉璃燈滅了,喊了喊:“表姐,醒醒?”
喊了好幾次都沒有反應,側目看醫官,道:“到底怎么回事?”
醫官推了推帝玖,沒有反應,臉上瞬間失色,道:“神尊沒能帶太子出來還困在里面了!”
煥羽一拳嚯了上去,怒道:“我表姐怎樣才能出來?”
醫官嘴角被打破,血流出嘴角,吃疼的道:“小仙真的不知道,小仙和同僚對夢魘談過,只有一例是在燈未滅之前出來的,燈滅之后沒有出來的,后來都慢慢消逝了。至于有沒有別的出路,小仙這就找找!”先跑,保命重要。
煥羽道:“你最好想到辦法,否則,小爺不止將你打殘,你的家人也會!”
仙官跪了下來,“公子饒命!”
煥羽手中捏了個通信符,熙澤哥,你們會有辦法嗎?
夢境里,天空中竟然出現了冷月,血紅的月。
玉鸞氣急敗壞,月光只要照下來四十九天,她這個魂魄,運氣好的話就去地府里,運氣不好,可能就得散了。
生命真的就這樣開始散去了嗎?
她心不甘!
“帝玖,我死了你就這么開心嗎?出去以后,等我做完我想做的事,我把命給你,如何?”玉鸞冷靜下來,分析了片刻,才慢慢的說。
帝玖手指摩挲下巴,嘴角彎起,道:“似乎不錯啊,可是,現在還能出得去嗎?”
玉鸞指了指額頭的藍寶石,道:“這是神器。只要你心甘情愿出去,拉著我出去,我們就能出去。”
為什么叫青皎珠?那是鮫人的淚和麒麟世代族長注入無上法力。可有鮫人織夢的本事,也因為懷有麒麟眼可出夢!
這才是青皎珠最大的本事,至于遮修為,那不過是它的小小手段。
帝玖盯著看了許久,道:“你神器還挺多的啊!”
神器少之又少,她手中竟然有三件:挽月、聽寒、青皎珠。即使是天帝,手中不過只有兩件而已。
其他一般的小神仙就更不奢望了,有些家底淺的神仙家族,因為收藏神器滅門是常有的事,即使是大家族也不敢說出來,因為天帝會窺探。
縱使像鳳族這種古老的種族,擁有鳳飛也是在天帝和神仙都不知道的情況下。
玉鸞微笑:“如何?”
帝玖坐在地上,一腳曲起,手放在膝蓋上支撐下頜,懶散道:“不如何?你那么會算計,我到時候豈不是被你算慘了!”
玉鸞被噎了,沉默了下來。
周圍如同死寂那般安靜,時間停止了流轉,地上黑暗,只有半空中血月帶著煞氣般紅。
帝玖心中復雜,她為什么拋棄那段記憶?他有那么不堪嗎?
不過忘了也好,不然現在他們就是仇視了!不過,他們之間本來就隔著兩條命,他前世的命,她哥哥的命以及八寒境里她的報復,彼此不仇視才怪。
若是她記起那該有多美妙啊,她哥哥是他殺的!
玉鸞,你會不會絕望?
你當然不會,因為你眼里只有利益,薄情又自私!
可這么拉著她死了,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帝玖心中沉思了起來,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帝玖眸子幽深了起來,神情認真,問:“我們算是瀕臨滅亡嗎?”
玉鸞因為他問的這個問題也開始思考,良久,道:“是。”
“那我們活著的意義在于什么?”帝玖突然問。
活了五萬多年的玉鸞神尊,竟然被這個問題難倒了,也是生來唯一一個敢問她的。他們神仙生來不就被教化,保護秩序,造福眾生嗎?
為君者,更是要恪守禮儀,造福六界,執法公平。
從來沒有會去問,活著的意義,這類的書籍更是一旦被發現直接銷毀。
玉鸞看不見帝玖的臉,也不知道帝玖在那個位置,但卻讓她感到,他是與他們不同的。
良久,玉鸞道:“那你告訴我,活著的意義在于什么?”
帝玖無力的笑了出來,道:“我不知道,我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只有曾經有過你。不,是言歡,那時對我來說,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哄她開心。可是后來她走了。”
玉鸞腦海突然想起他和那個女子的畫面,心口抽疼,問:“你相信命運嗎?”
帝玖道:“相信。”
玉鸞道:“你若能接受命運及其所附加的一切痛苦,即使處在最惡劣的環境中,去磨礪從而加深你本身對活著的認定,使心靈變得高貴、無私、堅忍,最終上升到天人合一的高度。這是我所理解活著的意義。此類問題,你不應該問我,而是問你自己的心!”
帝玖茫然了許久,啞然道:“可是,我不想回去了。”
玉鸞忍不住怒了,罵道:“你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竟然連活著的勇氣都沒有。螻蟻尚且貪生,你有如此好好的命格,又有仙體,竟然怕生。凡人都能做到,在精神上徹底否定自己又找出新的自我,成了一個新的蛻變,你倒好,活了幾百年……簡直是頑固、迂回!本尊怎么教出這樣的徒弟!”
帝玖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反問:“那你什么時候活夠?”
玉鸞無力的掩住眼睛,道:“除非被上天收回生命,否則,我都覺得活著是好的。”
帝玖悶悶道:“除非你把言歡還給我,我就想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