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不認識這個人……也許之前我去SW遇到過，但我腦子里面沒有一點印象！”

直至任宋演都換好了一身居家服，林允兒還在糾纏地試著解釋。

用雙手捏著樁頭調整了一下眼鏡，任宋演幫她把沒說完的話講完：“畢竟正是容易受荷爾蒙影響的年紀，有人會對你產生好感也不是很奇怪的事。”

“我的意思就是這個意思！”林允兒猛拍大腿，“一群小孩子，看到個漂亮的異性就心動，絕對和我本人沒關系！”

她舉起手機展示Unicon Talk的申請界面，伸出手指，當著任宋演的面點下那個“拒絕”選項并鄭重地強調：“看，我才不是那種人！”

任宋演轉過頭來看看林允兒，然后就略微好笑地說：“知道了。你還有別的話要講嗎？”

少女這才神態不太自然地回答：“沒有了……只要您相信就行了。”她很快注意到還握在掌心里的手機，胸口又挺直起來，“不過，您那邊原來始終能收到我賬號上的消息嗎？”

她的話音里頗有幾分反守為攻后的氣勢洶洶。

“最初同意那些家長監管條例的人應該是你吧？”任宋演反問，“還有，你的反應也沒必要那么大，這不是也正好說明你在現實世界的魅力嗎？”

“什么？”林允兒詫異地眨了下眼。

她再留神觀察男人的表情，心里頓時就明白過來，任宋演真的不在意SW娛樂的男練習生試圖跟她聯系的事。

這件事在他眼里，或許單純就是找到了點可以調侃她的樂趣，甚至就算是這點樂趣也非常的短暫，馬上便被拋在腦后。

在想通這一點后，林允兒的眉頭就不由自主地皺成疙瘩。

雖然她確實也是擔心會產生誤會才抓著男人想把話說清楚，但在發現任宋演壓根沒有誤解，或者說他從頭到尾都對此漠不關心以后，她反而更有種不高興的情緒。

基于這樣的心態，她看著任宋演的樣子一時間也變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簡而言之就是橫豎不順眼。

忽然，一陣由空靈的吉他聲組成的純音樂鈴聲響起。

待在沙發這邊的任宋演跟林允兒齊齊轉頭，腿上還放著筆記本電腦的男人就對少女示意了下：“去把我的手機拿過來。”

“‘去把我的手機拿過來’，真會使喚人……”像個小孩子一樣小聲學舌后，林允兒還是聽話起身。

“嗯？沒有備注名？”她邊說邊走回來遞出還在響動的手機。

任宋演接過后看了一眼給出相當精確的猜測：“大概是秀晶吧。”

“秀晶？等等，你是說鄭秀晶？”站在沙發后面的林允兒瞬間蹲下身來，“那還看什么，快接啊！”

任宋演也沒去管那顆湊到自己耳邊的腦袋，思考片刻后就隨手拒接了那通來電。

他語焉不詳地說明了兩句：“如果真是秀晶的話，我能猜到她是為了什么找我，還是先晾一晾她吧，是件挺麻煩的事。”

“麻煩的事情您還故意不接？”林允兒蹙眉嘀咕，“萬一秀晶找上門來怎么辦……”

“她又不是李社長。沒關系，她看我沒接，之后自然會再找時間聯系我。”

話音未落，剛剛回過頭去打算專心工作的任宋演和趴在他身后的林允兒就聽見家門口的方向傳來有人按鈴的動靜。

兩個人立即面對面相視，林允兒抿緊唇角，想笑又不太敢笑，而任宋演盡管也心情怪異，但臉上更多是流露出了疑惑之色。

在出入人員有著嚴格限制的“山莊”，他家平常可是不會有什么不請自來的客人。

“還是我去門口看看吧。”見任宋演想用手機調出監控，林允兒就壓壓他的手主動請纓，“說不定是‘山莊’的工作人員呢？”

她來到玄關，點開可視門鈴查看，結果也是一怔，想了想就按下對講按鈕說：“請問是哪位？”

從可視門鈴下方的音孔里傳出了一道清晰可聞的男性嗓音：“嗯？你是誰？”

搞什么，現在究竟是誰在問誰？

林允兒回頭看向任宋演，卻發現男人的神情又有了一些變化，恍然大悟似的。

“是誰？您認識的人嗎？”暫且用手蓋住對講器的位置，林允兒張大嘴巴，做著口型虛聲問。

然而面對著她疑問的眼神，任宋演只是可惡地擺了擺手，讓林允兒先把人請進來。

嘴唇登時嚅動，揣著幾句不敢說出口的無聲腹誹，林允兒清清嗓子，扭頭用上比剛才要溫和許多的音色說：“不好意思，請進吧。”

在說話的同時，她就解開電子門鎖，腦中還飛快地翻了一遍可疑對象。

是誰？男性的話，莫非是出版社的哪個職員？

這個疑問，等到門外的人真正出現在她眼前為止，仍然在林允兒的心頭盤旋。

這是一名看上去年齡段有點模糊的青年男子，長相年輕，但氣質成熟。

相較于任宋演初見就能令人難以忘懷的五官，男子在看第一眼時會顯得普通不少，身高也稍稍遜色，據林允兒目測大約也就一米八出頭，若是放在愛豆群體中是個處于中下水平的數據。

不過在貼近地端詳后，林允兒就突然察覺出對方氣場里與任宋演的些許神似。

假如說任宋演給人的印象是一株長在懸崖邊沐浴著陽光的松柏，那么這人便也像是一棵樹。

有所區別的地方就在于，任宋演以往待人的態度與其說是冷漠，其實更接近于一種迎風不動的淡然，而今天登門的這位客人，從他見到自己的第一刻起，林允兒就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神色間閃過的驚訝，以及驚訝過后演變而出的審視和疏離。

他就如同是生在森林深處，幽靜而隱秘的一棵大樹，獨自佇立在原地。

“你好？”正當林允兒還沉浸于暗中打量的時候，一只手率先伸到了她面前。

“啊，是！”少女迅速反應，內心較為意外地握了握對方的手，“您好！”

她沒想到青年男子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就出奇的客氣，同對方身上散發的那股清冷感不大相符。

事實上排除外貌方面，青年男子此時呈現的形象也令林允兒比較在意。

他穿著黑色西服，領帶皮鞋，儼然是副職場人的造型，問題是那件看不出品牌的西裝外套現在已被脫下搭在手上，白襯衣的袖口挽到臂彎，就連領帶也解開，折疊起來塞在胸前的口袋里。

明明站立在那里身姿挺拔，整體的形態卻在嚴肅之中帶著隨性。

林允兒總覺得對方并不像造訪的客人，倒仿佛是剛剛下班回家的主人翁。

“你過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后方響起任宋演的聲音，那同樣隨意的口吻給林允兒帶去既視感，貌似作家過去招呼純揆姐她們也是相同的語氣。

“前幾天催我快點過來的人難道不是你？”青年男子說了一句，接著又莫名其妙地筆直望向林允兒。

少女起初還心生不解，低頭一看才“啊”了一聲，連忙讓開道路。

“我這幾天都在加班，今天剛好到你家附近，所以才有空過來。”走進來后，青年男子自行從鞋柜里拿出客鞋更換。他的語速較快，又吐字清晰，可以讓人感受得出他的日常工作風格估計是很追求效率的類型。

任宋演上下看了看青年男子，難得客套地問：“又開了一天會？先坐下來休息休息？”

“不必了。”青年男子抬起手腕看表，“你之前在電話里說讓我來檢查。現在可以說了吧？發生了什么問題？”

“嗯……我也說不準是不是發生了什么問題，但我認為蝴蝶又有了一些新的變化。”

青年男子皺起眉毛，耐心地繼續問：“所以，你總能大致描述一下情況吧？”

“我這么講你可能不太相信，前陣子，蝴蝶在一部我沒有授權的手機上自動安裝了程序。并且……那部手機本身所處的環境也有些特別，按理來說，它不該能連接到那里才對。”

經過任宋演的進一步講述，且先不管青年男子是作何感想，在場的林允兒已然是徹底領會了眼下的狀況。

關于“魔鏡”會不明原因地出現在書中世界的問題，她之前當然嘗試過和任宋演認真進行討論，但事后任宋演就不再談到相關的話題。林允兒原以為是他也毫無頭緒，誰曾想，他原來是秘密找了一位“外援”？

貓爪撓抓般的好奇心愈發旺盛，但林允兒也知道這會兒她該把空間留給任宋演和青年男子，便自覺走去廚房，默默做起了招待客人的準備。

“沒授權，但是自動安裝了程序？”青年男子并未質疑任宋演的說法，“所以那部手機的主人是誰？”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不遠處的林允兒，口中冷靜地補充：“設備沒授權，那人呢？你有給她授過權嗎？”

“權限是給了。”任宋演直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人的注意力吸引回來，“可授權的設備只有她目前正在使用的手機。”

青年男子攤開手心，做了個討要的動作：“那另一部沒授權卻被裝了軟件的手機呢？還有，她是在什么情況下發現那部手機被蝴蝶鏈接了？”

“你等等，我去拿來給你。至于當時具體的情形，倒是不好解釋。你就先做個檢查吧，我也很想知道結果會是什么。”

任宋演也看了下林允兒在廚房里的背影，先轉身上樓去。

當少女端著托盤回到客廳里后，她就聽見青年男子與智能管家的對話聲。

“蝴蝶，我們前面的話你也聽到了。對于任作家的主張，你有什么說明嗎？”

布置在客廳架子上的藍牙音箱發出了平和的應答聲：“關于作家的提問，我無法給出回答。”

青年男子點著頭：“所以對于他說的這件事，你的答案是一無所知？”

“是的。”智能管家不急不緩地說。

青年男子聞言就低下頭去，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那個，請用。”林允兒等他講完話才小心地靠近，放下盤子，將一杯茶水推過去。

青年男子回過神來，看到桌上的茶杯后，眼光奇怪地停頓了一下。

透過玻璃質地的杯身，剛被滾燙的溫度沖開的茶葉正打著旋，慢慢舒展開來，之后下沉堆積在杯子的底部。

在現代韓國人的待客文化里，“泡茶”往往指的是在冰箱里冷藏的大麥茶、果汁飲料，乃至是速溶咖啡。

任宋演家也不例外。作為男主人，任宋演自身也不愛喝茶，至于李純揆等人更是傳統的Korean口味，寧愿大冬天飲冰也不愿意喝熱飲。

因此，林允兒此刻的做法在旁人看來就難免會透露出笨拙，就像她對這家里也并不是多么熟悉。

可在青年男子眼里，這恰好反而是林允兒在“城堡”里待得夠久的表現。

“這茶葉你是從哪里找出來的？”他出聲問。

“啊？”林允兒愣了愣，誤以為他是不滿意，“我是從廚房的櫥柜里……對不起，要給您換成咖啡嗎？”

“不用了，沒關系。”青年男子搖頭說，“只是忽然想到了以前，宋演那家伙也是這樣愛泡茶給人喝，明明他自己又不喜歡。”

講著講著，他面上就有了點無奈的感覺。

此前見對方稱呼“任作家”，林允兒還以為他和任宋演之間不算特別親近，當下這么一聽，兩眼又不禁眨了眨。

“你知道嗎？”

青年男子冷不丁地又開口說：“即便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或者傳說中的數字生命，目前世界大打多數的AI也具備著它們和人類相近的第一個特點。”

林允兒被他跳躍式的提問弄得摸不著頭腦，只好先順著往下問：“那是……什么？”

“說謊。”

青年男子眼眸微動，視線從冒著熱氣的水杯上移開，轉而注視著她說：“縱然是只有很初級的智力，它們，也能無師自通地學會像人一樣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