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困獸猶斗

當(dāng)城西門爆炸聲響起時，宮本正在辦公室和秋野研究下一步偵察城內(nèi)反日宣傳的事。

最近，城內(nèi)出現(xiàn)了一些反日標(biāo)語，在皇協(xié)軍和治安軍內(nèi)，也發(fā)現(xiàn)有人傳播日軍接連吃敗仗的消息，有的公開說日本人快完蛋了。

這些消息傳的很快，皇協(xié)軍內(nèi)接連發(fā)現(xiàn)幾起開小差的，厭戰(zhàn)情緒在蔓延。宮本要秋野嚴(yán)查消息的來源。宮本說：“上次傳單事件影響不小，好在我們的人不知道那個安部俊男在哪里？這也許是八路的宣傳伎倆，但是畢竟說出了國內(nèi)的實情。這次，一定要嚴(yán)加追查，抓住那些反對皇軍的人統(tǒng)統(tǒng)殺掉！”

秋野答應(yīng)一聲：“哈依！我一定嚴(yán)查。”

兩人正在說著，突然一聲巨響傳來，打斷了宮本和秋野的談話。宮本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急切地問秋野：“哪里的爆炸聲？”

秋野剛要回答，只聽得四面槍聲大作，爆炸聲不斷。秋野說：“不好，少佐，這是有大部隊攻城，看來八路包圍了縣城，我們趕快應(yīng)戰(zhàn)吧！”

宮本站在原地沒動，他仔細(xì)聽了聽外面的槍聲，他的表情從震驚到木訥，又到猙獰。然后他從牙縫中蹦出幾個字：“八格牙路！”

宮本猶如一頭困獸，他猛地抽出軍刀，叫喊到：“快！集合憲兵隊去縣政府！”

“哈依！”，秋野轉(zhuǎn)身跑出去了。

宮本也快步走到門口。突然，他回過頭竄到電話機旁，拿起話筒吼叫到：“給我接隆子遠(yuǎn)！”

電話很快接通，宮本迫不及待的問：“是不是八路攻城了？有多少人？”

隆子遠(yuǎn)說：“我也是剛聽到，直屬隊報告八路正在進(jìn)攻東門，火力很猛！“

電話里傳來一陣嘈雜聲，有人說東門請求支援。接著又聽隆子遠(yuǎn)在電話里喊到：“宮本少佐，我部正在抵抗，一會再給你打電話吧！”

宮本放下電話，出門來聽聽動靜。只聽得槍聲越來越緊，爆炸聲接連不斷。他感到大事不好，知道這是八路軍的大部隊進(jìn)攻，看來形勢不妙。

他想起了白五，對，讓白五帶人來保衛(wèi)縣政府大院。

宮本要通白五的電話：“白五，你的，聽見沒有？八路進(jìn)攻啦，你帶領(lǐng)治安軍到縣政府來防守，你的明白？”

電話那頭白五說：“宮本太君，我聽見八路軍來啦！我也想去縣政府，但是，我出不了門啦！八路軍已經(jīng)進(jìn)城了，他們把我這里包圍了，你聽聽吧！”

白五說著，把電話筒高高舉起。宮本在這頭聽到電話里槍聲不斷，只好放下電話。

其實，治安軍大院并沒有被包圍，只是附近有了槍聲，白五這是在糊弄宮本。

白五放下舉著的電話筒，聽到宮本已經(jīng)掛上電話了，急忙扔掉電話筒，找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便衣?lián)Q上，拉開門向后院走去。

白五知道，這時候走大院的前門可能會碰上八路軍，走后面的小門要安全一些。后門外是個小胡同，不會碰上人。

他貼著墻根走到后院，轉(zhuǎn)過廚房就到了小門。

白五剛要伸手開門，忽聽得一聲：“誰？”

白五被嚇了一跳，他聽出是李廚子的聲音，便答應(yīng)一聲：“老李！是我！”

原來，李廚子今晚沒回家，就睡在廚房旁的屋里。當(dāng)外面槍聲響起時，他急忙抓起手槍，從床上爬起來跑到門口。他聽了聽外面的動靜，知道這是打大仗了。他想起前幾天趕集時，李相貴派人在集上找到他，說他們在西大山上看到八路軍從山下路過，隊伍好長好長，這可能是八路軍要打縣城了。李相貴請他找機會干掉白五，替他報仇。說著，來人塞給他一個布兜，說讓他收下這五十塊大洋。他向來人答應(yīng)一定辦這件事，讓他回去轉(zhuǎn)告李相貴放心吧！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李廚子拿了李相貴的錢，就想著幫李相貴報仇。他家也不回了，說老婆走娘家去了，一個人就住在廚房旁邊的屋里。

當(dāng)他看到一個黑影從前面轉(zhuǎn)過來后，他認(rèn)出這個人就是白五。他禁不住激動起來，心想這就是老天讓白五死，本來他還想去前院找白五，沒想到白五自己來找死了。他把盒子槍的保險打開，對著那個黑影喊了一聲。

白五聽出是李廚子，便說：“來！老李，你過來開開門，我出去看看！”

李廚子聽到白五要他開門，覺得機會來了。他連聲說：“是是，白大隊長！我這就去開門。”

李廚子跑過去把門栓拽開，就站在門后等白五出門。這時白五并不急著出門，他讓李廚子先出門看看。

李廚子心想，到這時候了白五還給我端著架子，不由得一股怒火涌上腦門。這一下，他倒是不覺得緊張了。

李廚子出門看了看，胡同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他回過身來告訴白五：“沒人！”

白五一聽沒人，就急切的出門。就在他的后背從李廚子身前擦過去的那一瞬間，李廚子抬起盒子槍摟動了扳機。

“噗”一聲響，子彈打到白五的腰部。白五“哎呦”一聲，本能的回過頭來。

李廚子見白五搖搖欲倒，便低聲說：“白五！你想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告訴你吧！這是李相貴叫我替他報仇！我讓你死個明白！”

說著，朝著白五又連開兩槍。白五“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宮本到了縣政府，在樓道的一盞馬燈下看到縣長李光庭，只見李光庭衣冠不整，靠在墻根渾身打哆嗦。宮本也顧不得他，就直奔二樓。李光庭見宮本來了，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上前問怎么辦？

宮本讓他躲到自己的辦公室，說外面有皇軍保衛(wèi)，你就放心吧！

宮本見身邊只有憲兵隊和偽軍的一個班，加起來也就三十多個人，他覺得就這點兵力守衛(wèi)縣政府大院實在太少。他想起李子營，急忙跑到縣長辦公室要通李子營的電話。

“李師長嗎？我現(xiàn)在到了縣政府，這里兵力太少，你派一個營過來保衛(wèi)縣政府，聽見沒有？”宮本急咧咧的說到。

李子營在電話里說：“宮本少佐，我的人都在拼死守城，這時候上哪去弄一個營？”

說完，“咔嚓”一聲扣上電話。

宮本一聽李子營扣上電話，氣得破口大罵：“八格牙路！李子營的，反了，讓他死了死了的！”

宮本知道李子營不會再聽他指揮了。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李子營與他，如同林中之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了。他只好重新部署防守縣政府大院的力量，在經(jīng)過短暫的思考后，他命令秋野帶十個人在大門口設(shè)置臨時工事。

縣政府大院坐北朝南，大門外是一個丁字路口，正南是一條大街，門前還有一條東西大道。秋野很快弄來一些桌子門板和沙袋，將這些東西圍在門口的拒馬前面，設(shè)置了一個半圓形掩體。在掩體上架起一挺輕機槍，準(zhǔn)備以火力封鎖面前的丁字路口。

宮本又命令太倉帶十幾個人在院子里設(shè)置第二道工事。太倉以一樓門口為中心，向兩側(cè)延伸到東西兩個樓角。形成一個扇形工事，正面也放一挺輕機槍，與大院門口的工事形成梯次火力配備，這樣既可以對正面打擊，又可以對小樓東西兩頭防御，還可以利用這兩頭撤向后院。

宮本用手電筒照著檢查了兩個工事，覺得還湊合，就分別與秋野和太倉做了具體交代，要他們發(fā)揚帝國軍人的武士道精神，誓死效忠天皇陛下，死守兩道防線。宮本對秋野說，如果外面的工事實在扛不住，就退到院內(nèi)的工事。但是，到了這里就不能再退了。

他又給秋野和太倉壯膽，說我在二樓用火力支援你們，形成一個大火力網(wǎng)，八路是沒辦法的。

對秋野和太倉交代完，宮本便帶著剩下的人到二樓防守，指揮他們在窗口架起兩挺輕機槍，用火力封鎖對面的丁字路口。

部置完這一切，宮本站在一個窗前觀察外面的情況。他看到，一道道彈痕交叉著劃破夜空，遠(yuǎn)處爆炸的火光在不停的閃爍。最吸引他目光的是南面正在燃燒的一把火，火借風(fēng)勢，風(fēng)助火威，火燒的越來越旺，沖天的火光映紅了半拉天空。他知道這是城門樓在燃燒，看樣子南城門戰(zhàn)斗激烈，或者已經(jīng)失守。

此時，他徹底明白了。今夜非同尋常，這是他來中國后第一次遇到這么大的戰(zhàn)斗場面。八路軍投入的兵力不少，泗城岌岌可危，能不能支撐到天亮都難說。

想到這里，他大叫一聲：“發(fā)電報，向龜田大佐請求支援！”

“是，少佐！”電報員在他身后答到。

突然，樓下大門外槍聲響起，手榴彈接連在大門口爆炸。

借著爆炸的火光，他看到東面街上沖過來一伙人，這些人貼著墻根邊打邊跑，已經(jīng)沖到縣政府大門口附近。他還看到秋野趴在掩體里指揮還擊。

宮本沒想到八路軍來的這么快，這說明城防已經(jīng)被攻破，縣政府危在旦夕，他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八路的厲害！”宮本自言自語說到。

他回過身來，命令機槍手封鎖大街。

“噠噠噠，噠噠噠。”

子彈從二樓射向縣政府前的大街上，石板路上濺起密密麻麻的火星，進(jìn)攻的八路軍似乎被機槍子彈擋住了。

看到這里，宮本冷笑一聲。他自言自語道“就算你八路厲害，可你也攻不破我的火力網(wǎng)啊！”

他心想，照這樣，我堅持到天亮，龜田大佐的援兵也就到了。到那時，我和援兵內(nèi)外夾擊，定能消滅這些八路。

就在宮本心里打小算盤的時候，外面猛的響起機槍的狂叫聲，步槍手榴彈的爆炸聲響成一片。

宮本剛想伸頭看個究竟，突然，一串子彈飛進(jìn)窗口，發(fā)出“噗啾，噗啾”的聲音。他本能的閃到墻后面，定了定神后，用手扒著窗框朝樓下看去，只見街上有兩個人各端著一挺機槍在來回掃射，一挺對著大門口的工事，一挺斜對著樓上的窗口，機槍吐出的火舌在不停的擺動，大門口的工事已經(jīng)沒有人還擊了。

機槍也壓制了樓上的火力，子彈落在墻上蹦起的磚頭渣飛濺到屋里，窗口邊的幾個偽軍嚇得趴在地上。

“八格牙路！統(tǒng)統(tǒng)的起來，給我打！”宮本用手電筒照著窗口邊的偽軍吼叫。

偽軍們只好爬起來躲到窗口一側(cè)朝外打槍。

就在這時，忽聽得大門口外一陣激烈的手榴彈爆炸聲，接著就聽到八路軍的喊殺聲傳來。

宮本顧不得被擊中的危險，露出半個腦袋朝大門口看去，朦朧中他看到工事被炸翻，工事里的人都不動了。

“秋野君！秋野！”宮本聲嘶力竭地喊叫，但是，秋野沒有再動。

宮本好像瘋了，他叫喊著射擊，命令機槍手端著機槍趴在窗口向外掃射。

“噠噠噠，噠噠噠。”機槍不停得叫起，槍口噴出的火焰映紅了窗口。樓下工事里的機槍也狂叫起來，扔出去的幾顆手榴彈在大門口接連爆炸，火光中看到進(jìn)攻的八路軍向大門口兩側(cè)退去。

槍聲慢慢稀落下來。宮本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自言自語的說：“八路的進(jìn)攻被打退了！”

就在這時，太倉從一樓跑上來報告，說八路已經(jīng)被打退，我們是不是沖出去重新占領(lǐng)大門口的工事？

宮本從聲音中感覺到面前的太倉似乎在顫抖，他用手電筒照了照太倉，看到太倉臉色蒼白，右肩膀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子彈穿破，鮮血正順著他的胳膊往下嘀嗒。

“太倉君，你負(fù)傷了！快包扎一下！”宮本說著打了個手勢，身邊的一個憲兵急忙打開急救包給太倉包扎。

“少佐，我不要緊，這點傷不會影響我指揮！”太倉似乎是咬著牙說完。

宮本問：“你的工事里死傷幾個？”

太倉回答，沒有死的，有兩個受傷的。

宮本停了停說：“大門口的工事不再去爭奪了，你守住樓下就行了。八路沒有重武器，他們很難攻進(jìn)來。只要我們堅持到天亮，龜田大佐的援兵就會到了，到時候我們再內(nèi)外夾擊，消滅八路!”

“哈依！”太倉答應(yīng)一聲就下樓去了。

宮本定了定神，回過頭問電報員：“龜田大佐回電報了嗎？”

“沒有回電，少佐！”電報員答道。

“再發(fā)一個！”宮本聽說還沒有回電，感到有些失望，他聲嘶力竭的喊到。

宮本對著電報員說：“再發(fā)一個，電文如下：龜田大佐，十萬火急！今晚十點，八路軍以眾多兵力圍攻泗城。現(xiàn)城防已被攻破，我被圍在縣政府，望速速增援！急！急！急！宮本。”

“哈依！”電報員去發(fā)電報去了。

宮本又檢查了各個窗口的防守，要士兵們盯住對面的丁字路口射擊，并且多準(zhǔn)備手榴彈，如果八路進(jìn)了院子，就扔手榴彈。

然后，他來到電報員身邊，問收到回電了嗎？

正巧，這時候電報員收到了龜田的回電。說已經(jīng)派出援兵，要他們堅守待援。

宮本終于松了一口氣，他好像落井之人在絕望中忽然抓住一根繩子，感覺有了希望。他命令電報員把這個消息傳達(dá)給樓上樓下的所有人，讓大家固守待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