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急傳情報

又要打仗了，皇協軍兵營里議論紛紛。

這些從東北來的皇協軍，早就厭倦了打仗。這些年，皇協軍被八路軍一口一口吃掉不少人。他們知道與八路軍打仗，皇協軍是逢戰必敗。他們埋怨日本人，每逢打仗總是讓他們在最前面，日本人卻躲在后面督戰。所以每次打仗，死的傷的大多是皇協軍，日本鬼子卻死傷寥寥。

這次為了一點物資，宮本又要皇協軍去送死，兵營里彌漫著一股哀怨氣氛。

但是，“軍令如山”，該去的還得去。

到了晚上，城里幾家酒館全是皇協軍，他們喝酒解愁。有的喝告別酒，有的喝托孤酒，把后事都安排了。

皇協軍明天出動去搜查物資的消息，當天下午就讓城里的地下黨獲得了。

這個消息是從邱虎團的食堂傳出來的。原來，在下午的時候，團部通知食堂按三百人準備明天的兩頓干糧。食堂七八個伙夫忙的不亦樂乎，又是蒸饅頭，又是烙餅，還要準備當天的晚飯，伙夫們實在是忙不過來，就找來幾個當兵的幫忙。幾個當兵的邊干邊發牢騷。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當兵的說出明天一早去城東侯家嶺一帶打仗的事，讓伙夫中一個中年人聽的明明白白。

這個中年人叫楊義，是個地下黨員。他在年前受地下黨組織委派到皇協軍內部來工作，當時正好皇協軍招伙夫，楊義就被招進邱虎團部的食堂來了。

楊義聽到這個消息，就想快點將情報送到前街的雜貨鋪，那里是他的接頭地點。但是，食堂忙得一點閑空都沒有，一直忙到做好晚飯這才停下來喘口氣。他趁這個機會向大廚請了假，說自己肚子疼要去街上買藥，晚了就關門了。大廚讓他快去快回，他答應一聲便從軍營出來，直奔前街。

楊義來到前街，已經是傍晚時分。他先去藥鋪買了一包治拉肚子的藥，然后轉到雜貨鋪，看看周邊沒人，這才進入屋內見了雜貨鋪的掌柜張福安。張福安與楊義兩人單線聯系，他在聽完楊義的情報后，急忙送楊義出門，然后關門回到里屋，點上煤油燈，用鉛筆寫下個字條，裝進一支鋼筆桿中。

張福安拿著鋼筆走到后院，招呼正在吃飯的弟弟張福祥，耳語幾句，張福祥急忙藏好鋼筆，拿上扁擔和繩子，就出了雜貨鋪直奔城東門。來到城門口，見還沒有關城門，便混進人群中出了城門。

張福祥趁著月光疾步快走，沿著小路直奔縣城東南方向的杜家莊。

杜家莊坐落在泗河以南的大峪山下，莊子南面是大峪山。這里過去是游擊區，去年才成為根據地。

杜家莊北面是泗河小平原，泗河的南岸便是那條橫貫東西的滋臨公路，站在杜家莊就能看到滋臨公路上來往的汽車。

在大峪山北面的山腳下，有一條小路蜿蜒向西，直通縣城。

小路遠離公路，避開了龔莊據點，也避開了南面山上的土匪窩，是地下黨來往于縣城和東南根據地的交通小道。

杜家莊有個地下交通站，這個交通站設在杜家莊北頭的小學里。校長杜墨翰以教學作為掩護，擔任交通站長三年多了。

張福祥在路上走了兩三個小時，晚上十點多才到杜家莊小學。他與杜墨翰接上頭后掏出鋼筆，說這個情報十萬火急，今夜一定要送到離候家嶺最近的八路軍手里。

杜墨翰接過鋼筆說，你放心吧！一會就送往李鄉長那里，李鄉長知道八路軍在哪里。

張福祥滿意地握住杜墨翰的手說：“那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我現在去西邊萬家莊二舅家歇一會，天亮還要挑一擔條帚回城里。”

杜墨翰也不再挽留，送張福祥出了學校。

杜墨翰回到屋里，叫起已經睡下的三兒子，把鋼筆交給他，告訴他這個情報十萬火急，要馬上送到八路軍手里，讓他叫上同伴杜尚言一同去王家莊找李鄉長。

三兒子叫杜尚楷，正在上抗日中學，是本村的兒童團長。他接過父親手里的鋼筆，十分小心地把它裝進貼身口袋里，轉身從墻上取下一口大刀背在身上，又找出藏在墻角的一顆手榴彈別在腰里，然后去找本家的二哥杜尚言。

杜尚言即是杜尚楷的堂哥，又是兒童團的付團長，兩人帶領本村的少年兒童站崗放哨，查路條，斗地主，破除封建迷信，是東南鄉出了名的兩個兒童團長。去年夏天，杜尚楷還跟著鄉里選出的模范去根據地老區學習，在根據地紀念抗戰六周年群眾大會上，他代表泗南兒童團發言，一時被傳為佳話。他手里的這顆手榴彈，就是去參加大會前大哥給他的，大哥是村里的民兵隊副隊長，他讓三弟帶上一顆手榴彈防身。

杜尚楷受父親影響，十二三歲就傾向革命，傳遞情報，跑腿送信是經常的事。前兩年，家鄉還是八路軍的游擊區時，他就跟著父親杜墨翰一起勸降了治安軍的一個小隊長。

這個小隊長叫杜少虎，曾經是杜墨翰的學生。幾年前當了治安軍，后來當上龔莊據點的一個班長。在宮本兵敗三里溝不久，他被提升為小隊長，被派往杜家莊西面的大峪口駐扎。大峪口是抗日根據地北出到游擊區的一個路口，杜少虎來到這里建了一個炮樓，就像一顆釘子釘在這條南北路上。

泗城縣委派人了解這個杜少虎，知道這個人有點文化，是杜墨翰的晚輩，還是杜墨翰的學生。杜少虎當治安軍也是混飯吃，在八路軍小分隊接連重創日偽軍的形勢下，他帶領十幾個偽軍駐扎在大峪口，也是惶惶不可終日。

縣委派人找到杜墨翰，希望他能出面做杜少虎的工作，促使他反正。杜墨翰接受了這個任務，準備湊趕毛莊大集那天去見杜少虎。

杜尚楷得知父親要去與漢奸見面，堅決要隨同一起去，他想盡力保護父親。

那天，他帶了一把刀子，揣在懷里，一路上都在琢磨怎樣保護父親。

到了大峪口，杜少虎把杜墨翰爺倆接進炮樓，杜少虎退去身邊的人，寒暄幾句，便等杜墨翰說出來意。杜墨翰便把當前的抗戰形勢說了一遍，告訴他八路軍已經把大峪口炮樓列為奪取目標，現在讓我來勸你棄暗投明，如識時務，共產黨八路軍將既往不咎。如果執迷不悟，八路軍嚴懲不貸。

說完，杜墨翰站起來走到炮樓的射擊口，朝外看了看說：“這個炮樓孤苦伶仃佇在這里，八路軍如果想打這個炮樓的主意，我看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杜少虎說：“老師說的是，讓我再想想，過兩天我去你學校回個話，行嗎？”

杜墨翰說：“行，我等著你！記住，識時務者為俊杰！當斷即斷，不留后患！”

杜少虎送杜墨翰父子出炮樓。杜尚楷整個過程都沒離開杜少虎身邊，他準備一旦杜少虎翻臉，他就拔出刀子逼杜少虎當人質。

過了兩天，杜少虎趁天黑來到學校，向杜墨翰說了投誠的想法。杜墨翰讓兒子連夜趕往王家莊告訴杜義杰，杜義杰聽到這個消息，高興的連聲說好，還讓伙房專門做了一碗面條給杜尚楷吃下。

第二天一早，杜尚楷領著八路軍的人來到大峪口接收了杜少虎小隊。

這次，杜尚楷想著馬上就能見到八路軍，打心里高興。他快步走出學校大門口，直奔杜尚言家去。剛來到街上，忽然覺得胡同里涼風颼颼，他抬頭一看，只見月光時隱時現，天上已經烏云翻滾。

他急忙回到屋里，拿出蓑衣和草帽披帶妥當，然后向二哥家走去。

杜尚言也已經睡下，聽到杜尚楷在門外叫他，急忙起床出來，杜尚楷告訴他有急事要去王家莊，讓他回去拿上蓑衣草帽抓緊走。

杜尚言二話沒說，回身拿上雨具和一只紅纓槍，便和杜尚楷一起直奔王家莊。

杜家莊離王家莊十二三里地，沒有一條直路，都是村子連村子的小路。為了抄近路，兩個年輕人一會走小路，一會穿莊稼地。

時下正是秋天，地里的莊稼已經成熟，走在高粱地和谷子地里被帶刺的葉子喇的腿和胳膊生疼，還要不時的跳堰壩，過水溝。不一會，兩人累的氣喘吁吁，渾身是汗。

突然，天空一道閃電劃過，接著就響起嗚隆隆的悶雷聲。不一會，銅錢大的雨點落下，雷電交加，風裹著雨，雨挾著風鋪天蓋地而來。

兩人頂著風雨，順著地壟在谷子地里奔跑。

雨水打濕了衣裳，谷子葉喇破了穿著短褲的雙腿，腳上的泥巴也越來越重，這使他們不得不放慢了腳步。他倆忍著疼痛，抹一把臉上的雨水，繼續在泥地里向前挪動。

杜尚楷說：“二哥，地里全是泥，走不動了，咱們還是走小路吧！”

杜尚言聽同伴在喊他，急忙靠上來問什么事？杜尚楷又大聲說咱們走小路吧！杜尚言借著閃電看了看前面，大聲說：“前面就是小寨子了，咱們往那里走吧！”

說完，他拉起杜尚楷的胳膊，一起向小路走去。

好不容易走出莊稼地，兩人停下來甩掉鞋上的泥巴，脫下鞋來提在手上，赤腳往前走。

風雨還是那么急促，雷電卻漸漸遠去。兩人不敢停留，互相攙扶著往小寨子走去，他們想到村子頭上找個門樓避避雨。

眼看就到了小寨子村頭了，突然，“嘭”的一聲響從村頭傳來，接著又是“嘭”一聲響起。

“不好，這不是打雷，是洋炮（土槍）的聲音！”

杜尚楷說著拽了一下杜尚言。

兩人急忙鉆進了路邊的高粱地，然后伸出頭往小寨子那邊張望。

風刮的似乎比剛才小了，雨點也不那么急了，雷聲好像在遠去，閃電也間隔的時間長了。

忽然，前邊路上傳來說話聲，好像還有吆喝著趕牲口的聲音。

借著遠處的閃電，杜尚楷看到不遠處有幾頭牛朝這邊走來，后面還跟著幾個人影。他倆悄悄地往后退了幾步，等待這些牛和人過來。

“駕！快走！”一聲趕牛的聲音傳來。

“狗子，你他娘的也不長眼，早不放槍晚不放槍，偏偏在老子剛進屋的時候放了兩槍，你壞了老子的好事，要不是你打槍，我就把那個小娘們干了！”

一個人邊走邊大聲埋怨著那個叫狗子的人。

“你上一邊吧！你光知道玩娘們，我和大哥讓人家堵牛欄里了，我要是不開槍，不光是牛弄不出來，就連大哥和我的命都丟了。”

叫狗子的人也抱怨開了。

“行了，別再說了，反正今夜雷聲大，槍聲和雷聲也分不出來，要不是打雷，動靜弄大了，能不能跑出來還真難說。今兒個不賴，弄了小寨子三頭牛，回去吃一頭，再賣他兩頭！”

另一個人說話了，看來是他們的大哥。

三個人跟在牛后面走過來。

蹲在高粱地的杜尚楷杜尚言兩人，眼看著路上的三個人趕著牛從面前過去。來到跟前時，連牛身上被雨淋濕后發出的那股像殺豬水似的味道都聞到了。

看到他們走過去了，兩人鉆出高粱地。杜尚楷輕輕對身邊的杜尚言說：“這是土匪搶的牛，小寨子的這幾戶可倒霉了，這幾個土匪真可恨！”

杜尚言也說：“過一陣就要秋種了，沒了牛怎么耕地啊！唉！”

二人感到氣憤，也感到惋惜。正準備沿小路往王家莊走，突然，一道閃電亮起，接著就是一聲炸雷，嚇得他們又退回到高粱地里。

這時，只聽土匪那邊也嚇得喊叫起來，他們邊喊邊吆喝著趕牛，看來牛被炸雷嚇得跑散了。

杜尚楷說：“看來土匪膽子也不大，一個炸雷就嚇成這個熊樣！”

這時，他想起了腰上別著的那顆手榴彈。他對杜尚言說：“二哥，我把手榴彈扔出去，炸死他們，炸不死也嚇他們一跳，至少讓牛跑了！”

杜尚言說：“行，你小心點！”

這是杜尚楷第一次使用手榴彈，多少有些緊張，他想了想大哥教過的投手榴彈的要領，拉開引線就扔出去了。

杜尚言見他投出手榴彈后仍然站在原地不動，就急忙上前推了他一把，喊道：“趴下！”

隨著這聲趴下，只聽的“轟”一聲，榴手彈在土匪身后爆炸了。

“啊------”，“唉喲------”土匪亂叫起來。

顧不得去察看手榴彈爆炸的效果，兩個人反身鉆進高粱地跑了。

大約在零點時分，杜尚楷兩人來到王家莊，這時雨已經停了，天空又露出了月光。

來到村口崗哨不遠的地方，他倆自報姓名，說要見李鄉長，哨兵在盤問杜尚楷兩人的情況后，讓他們去李鄉長的住處。

李鄉長聽到喊聲起來，見是杜家莊的兩個兒童團長，忙問發生了什么事？杜尚楷氣喘吁吁地說：

“城里人說這是個十萬火急的情報，今夜一定要交給離候家嶺最近的八路軍。”

說著，便把鋼筆交給李鄉長。

李鄉長擰開筆桿，掏出一個字條，見上面寫到：“皇協軍三百人明天一早去候家嶺一帶。”

李鄉長一看，立刻帶著杜尚楷他們去見八路軍的杜大隊長。

杜大隊長見是杜尚楷來拉，很親切地與他打招呼。李鄉長把情報交給杜大隊長，杜大隊長重復看了幾遍情報內容后說：“沒想到敵人來的這么快啊！多虧送來的情報及時。”

他看了看兩個小伙子，他們渾身是水，蓑衣都讓莊稼刮爛了，腳上全是泥巴，腿上和胳膊上道道血印子。他心疼地說：“李鄉長，你帶著他們兩個找地方去睡一會吧，我立刻安排迎敵。”

正好，李魯昨天也到了王家莊，他是聽說張恒帶領救護隊來到王家莊的事專門回來的。杜大隊長叫起李教導員和李魯一起分析敵情，研究作戰方案。三個人一致認為：敵人這次行動，是報復性的，他們的目的不僅要搶回物資，而且還要進入根據地燒殺搶掠。

情報上說來的皇協軍有三百人，應該還有日軍和治安軍，可以斷定，敵人出動的兵力至少在三百人以上。

經過分析，三人一致認為：候家嶺應該是敵人的首選目標，因為物資是在候家嶺下丟的。其次，離候家嶺最近的有兩個村子也有可能是目標。一個是候家嶺西南二里地的西文莊，另一個是候家嶺東南三里地的東文莊。敵人進攻的路線，應該是從候家嶺北面的滋臨公路向南，至于敵人分幾路過來，一會派出人出去偵察，隨時回來報告。

杜大隊長說：“這次戰斗，我們迎擊的敵人行進路線、目的地都不甚明確，我們只有分頭隱蔽，伺機出擊。要保護群眾，減少損失，天明前就組織三個村子的群眾撤離，能撤多少算多少。我們發現敵人后，根據敵人數量，采取分割包圍、阻擊打援的方法，爭取殲敵一部。”

李教導員說：“皇協軍沒有什么戰斗力，對他們要抓住機會采取政治攻勢，瓦解他們的戰斗意志。”

最后具體戰斗方案是：李教導員帶兩個班配合鄉政府轉移群眾；李魯帶三中隊趕到候家嶺，與一中隊一起在候家嶺西面的青紗帳里隱蔽，伺機打擊敵人；杜大隊長帶四五六七中隊在西文莊和東文莊之間隱蔽等待敵人。

杜大隊長強調，不管敵人進入哪個村子，我們都要集中力量把敵人趕出去。戰斗打響后以槍聲激烈的地方為重點部位，部隊及時向重點部位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