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囑托

張得印和張得成被王慶年下了槍，帶到一個院子的南屋關起來了。王慶年在離開時問：“你兩個知道王鐵柱是怎么死的嗎？”

張得印和張得成同時搖搖頭。說不知道，不認識王鐵柱。

王慶年見問不出什么，就說：“你兩個老實在這里呆著，好好想想為什么要混進八路軍隊伍里來？等我有空再來給你倆談談。”

張得印見王慶年已經離開，急忙扒著門縫朝外看了看，他回過頭來對張得成小聲說：“哥，門口有一個崗哨，西屋住著八路軍，北屋是房東，東屋好像沒人住。”

他又環視一遍屋內，見這個是個兩間的南屋，里面放些農具和糧食，在后面還有一個小窗子。張得印趴在哥哥的耳旁小聲說：“你看著門口，我上去看看。”

他用手指了指后面的小窗子。

張得成點了點頭，向門口靠過去。張得印來到小窗子下面，兩手一伸，往上一縱身子，就將半個身子趴在窗子上。他用手輕輕拉開窗扇，探出頭向外看了看，然后又輕輕將窗扇關上。

他向后一撤身子跳下來，朝哥哥招了招手。張得成便輕輕走到窗子下面。張得印趴在哥哥耳朵上說：“窗子外面就是大街，咱可以從這里以逃出去！”

張得成急忙用手捂住張得印的嘴，說：“別胡說，往哪里逃？”

張得印說：“哥，他們把李隊長都給關起來了，我們在這還有什么好果子吃？”

張得成說：“剛才王干事說咱倆為什么混進八路軍里？我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來問我們什么，我們就老實說唄！咱就是為了報仇，為了打鬼子漢奸。他還能把我們怎樣？”

張得印說：“他們把李隊長關起來，我要給林英姐送個信，讓她知道這里的情況。”

張得成說：“這件事可以辦，你去送個信，我在這里等你回來。”

兩人商量妥當，張得印蹲在墻角迷糊一會，養足精神，準備夜里趕路。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張得印在哥哥的幫助下，爬上窗子，輕輕跳到墻外，貼著墻根來到村口。為了躲開哨兵，他又翻墻進入一家的后院，再翻墻出來，直奔孫村而去。

張得印在路上快步如飛，他一邊走一邊想，這是怎么啦？李隊長帶領小分隊高高興興趕到王家莊，杜大隊長和肖教導員也高興的看望了小分隊的人，沒有什么異樣啊！怎么說關就把李隊長給關起來了？還有，把我哥倆也關起來，這究竟是為什么？唉！這八路軍內部是不是出了什么壞人？他們和李隊長不一樣，李隊長才是真正的八路軍干部，會打仗，沒架子，能說出很多革命道理。戰士們都喜歡他，孫村的老百姓說他是諸葛亮，三里溝一仗抓了這么多俘虜。這么好的人到了王家莊就給關起來了？這到底是怎么啦？

天還沒亮，張得印就回到孫村。他來到東寨門，向門口站崗的民兵打了招呼，民兵放他進村。

他看了看天上，才是黎明時分。他決定先回家看看娘，吃點飯再去議事堂東院，林英姐就住在那里。

到了家門口，他輕聲喊起弟弟來開了門。進屋見到娘，娘說怎么才走兩天就回來了？他說李隊長讓回來接林英姐過去。娘忙著做飯讓他吃了，交代他再給林英帶上幾個熟雞蛋。

張得印出門看看天已大亮，便辭別了娘和弟弟妹妹，出門趕到議事堂東面的院子。

一進院子，正好看到靈芝抱著掃帚在掃地。靈芝見是他，忙問：“張得印，你不是隨部隊出發了，怎么又回來了？”

張得印小聲說：“我來看看師姐你呢！”

靈芝撇了一下嘴說：“沒正經，人家給你說正事呢！”

張得印笑了笑說：“誰說不是正事？你看，這不是給你送手槍來了。”

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支德國造擼子遞給靈芝，說：“這是師弟孝敬師姐的，請你笑納！”

靈芝接過擼子看了看，滿心歡喜。但她不表現出來，她本著臉說：“我當是什么好東西，原來是這么一支小手槍，這個又打不遠，有什么用？”

說著，就要還給張得印。

張得印上前一步小聲說：“這是我以前收藏的玩意，今兒個送給你防身用，留下吧！”

靈芝白了他一眼，說：“那我也當玩意收起來？”

張得印連忙說：“行啊，行啊！”

靈芝把手槍裝進衣兜，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話呢！你一個人回來干什么？”

張得印說：“林英姐呢？我是來找她的。”

靈芝說：“林英姐去前院看傷員了，你等一會，我去叫她。”

說著，靈芝出門去了。

不一會，靈芝陪著林英回來。林英見張得印這么早就來了，還是他一個人。便問：“小印子，你怎么一個人回來了？還這么早？”

張得印小聲說：“林英姐，我是一大早回來的，見天還沒亮，就先回了趟家。現在過來接你去李隊長那里，你收拾一下，咱們走吧！”

林英說：“李魯走的時候說，過個十天半月再來人接我們，怎么就提前了呢？那傷員也不能走啊！”

張得印說：“傷員肯定得留下，有靈芝照看，過幾天我再來接就是了。”

靈芝點了點頭，說：“姐快走吧！這里有我和張先生，放心吧！”

林英向靈芝交代一下幾個傷員的情況，對張得印說，我收拾一下，咱們就走!

張得印借林英收拾行李這個空檔，急忙來到議事堂見張百營。張百營聽了王家莊那邊的情況后說：“得印，看來是咱張家連累李隊長了，有人不愿意讓咱這當過土匪的人加入八路軍，咱畢竟名聲不好啊！”

“啊！是因為這個嗎？怪不得把我和哥也關起來了。”張得印恍然大悟。

他看了看張百營說：“叔，你看怎么辦才好呢？”

張百營沉思一會說：“你先接你林英姐過去，領導要你們寫檢查就寫，讓你們干活就干活，不許給領導頂撞。我今天就去找縣委的許坤同志，聽聽他怎么說？”

張得印說：“我明白了，叔最好請許坤同志一起去一趟王家莊，給八路軍的領導說說，咱孫村的爺們都是些好人，李隊長他是為了讓我們一起打鬼子，才讓我們參加八路軍的。”

張百營說：“我看看吧！再是，你從家里牽頭毛驢，讓你林英姐騎上，她還要抱著孩子呢！”

張得印拍了一下頭說：“是，我都忘了這事了，我這就去牽毛驢。”

張得印回家牽來一頭毛驢，讓林英騎上，他在前邊牽著韁繩出了村子。

路上，張得印把王家莊的情況說給林英，林英聽后大吃一驚，差點從毛驢上掉下來。

張得印見林英在毛驢背上坐不穩，急忙扶林英下來歇歇。

停了一會，林英問：“小印子，他們打你了嗎？”

張得印說：“沒有，只是把我和哥關到一個屋里，讓我們想想為什么混進八路軍隊伍？王干事說等有空再找我們。”

林英說：“不知道李魯挨打嗎？他那個犟脾氣，認準的事就是撞了墻也不回頭，怕是要吃虧了。”

“看來是我們連累李隊長了，人家還是把我們當土匪看，只有李隊長把俺們當親人。”張得印說著鼻子有點酸，差點掉下淚來。

說完，兩人繼續趕路。到了下午，他們來到王家莊。哨兵也不認識張得印，見張得印和林英都穿著八路軍的服裝，盤問幾句就放行了。

張得印把林英領到王正這邊，就躲起來了。王正見林英來了，忙招呼劉子文張言幾個人過來幫忙，先給林英端來飯菜，接著又給林英騰出屋子。

林英見大家光顧忙活，不提李魯的事，心里越發不安。過了一會，林英對王正說：“李魯在哪里？我要去看看他。”

王正說：“李魯現在孔隊長那里，你還是先吃飯，我一會去找他回來，好吧？”

林英說：“你們不要攔我，我要去見他！”

王正見林英態度堅決，只好說：“你在這里稍等，我去孔隊長那里報告一聲，就回來接你。”

林英說：“好，我等一會。”

王正讓劉子文張言招呼林英吃飯，自己就趕快跑出來了。出了門，王正直奔孔隊長住的院子，他想讓孔隊長幫助拿個主意。

孔令生聽完王正說的話，對王正說：“你做的對，這個時候讓林英見肖教導員，只會添亂。還有，那個張得印在被關禁閉期間去接林英，這又違反了紀律。你告訴林英，讓他放心，李魯就在我這里，讓她等一等吧！”

王正說：“可是，林英大老遠來了，她不見李魯一面，怎么能放心呢？關于張得印的事我會處理的，你放心吧！”

停了一會，王正又說：“孔隊長，你是我的老隊長，我有想法要給你說說，我不明白肖教導員為什么這樣對待李魯和小分隊？”

孔隊長小聲說：“我們不要犯自由主義啊！肖教導員一直在支隊做保衛工作，對隊伍的純潔性看的很重，我們要相信肖教導員，他弄清楚情況就會恢復李魯的工作。”

王正說：“杜大隊長出發了是吧？我怎么沒見到他呢？”

孔隊長說：“杜大隊長昨天去了毛莊，他臨走時給我交代了幾件事，趁這個機會，我問他知道李魯被關押的事嗎？他當時顯得愕然。但沒說什么，只是要我注意李魯的安全。我想，他這是怕李魯想不開。唉！反正過兩天杜大隊長就回來了。”

孔隊長說著看了看東屋門口，然后小聲說：“一會送飯時，我讓李魯寫個字條，交給林英看看，她就放心了。”

王正說：“這個辦法好，我過會再來拿，那我就先回去了。”

王正回去對林英說，李魯在孔隊長那里正忙著哩，今天晚上回不來，說一會送個信給你，你就放心吧。

林英見王正這么說，明白他遇到了難處，便不在說什么，她等待李魯送過信來。

到了晚上，王正從孔隊長那里取回李魯寫的條子。林英接過字條，急忙湊到燈下看起來。只見字條上寫到：林英見字如面，我還好，放心。連日思慮自參加革命以來我的錯誤，唯有一事壓在我的心頭，即：鐵柱同志犧牲后還有兩袋糧食存放家中。請想法運來或折成大洋交給組織。切切！李魯即日。

林英反復看著字條，禁不住淚如雨下。她明白，李魯雖然身陷囹圄，但他堅信自己沒犯錯誤。他托付她把糧食取來是為了減少別人的口舌，自己必須把這件事辦好。

想到這里，她對王正說：“我馬上回北河村！”

王正說：“現在已是黑夜，你剛走了五六十路，連口飯都沒吃，還帶著孩子，身子吃不消啊！再說，還要經過敵占區，等明天再動身吧，明天可以在根據地內走，到晚上再穿過公路。”

林英說：“我沒事，在路上吃點煎餅就行了。”

王正見林英態度堅決，便讓劉子文拿來一支手槍交給林英。

劉子文聽說林英要回北河村，便準備去護送林英。

王正把他拉到一旁說：“你去太顯眼，說不定還會添亂。我自有辦法！”

說著，趴到劉子文耳朵上說：“還是張得印去吧！”

劉子文點了點頭，又出去拿來一包煎餅交給林英。

王正牽出毛驢，送林英出村。

到了村外，王正說：“林英，你還是先到孫村，然后再到邱家寨，最好明天晚上過公路。”

說完，他朝前面看了看又小聲說：“還是由張得印護送你!”

林英說：“我不想再連累他，我自己走就行了。”

王正說：“什么連累不連累的，反正他已經跑過一次了，就讓他跟著你，這樣，我們都放心。如果領導追究責任，我一個人負責。”

林英說：“張得印沒說在哪兒？我還是自己走吧！”

王正說：“你等一等，我估計他就在前面。”

正說著，只聽在前面路上一個人小聲喊到：“林英姐，我在這里呢！”

林英一聽是張得印，忙答應一聲。

王正牽著毛驢走過去，見正是張得印，便說：“你小子，吃飯了嗎？我就知道你在這條路上！”

張得印“嘿嘿”一聲，說：“飯吃過了，一定是小李告訴你的，我找他借家伙呢！”

王正說：“你小子違反紀律，回來再給你算賬。現在給你個任務，去護送林英姐，來，拿上！”

說著，把自己的駁殼槍遞給張得印。又說：“你想的簡單，小李敢借給你武器嗎？不過，他倒是提醒了我，這不，我多給你準備了兩顆手榴彈。”

王正把手榴彈交給張得印，又叮囑他：“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與敵人交火，記住，你的任務是保護林英的安全。”

“是，保證完成任務！”張得印打了個敬禮。

“走吧！路上小心！”王正擺了擺手。

到了下半夜，林英回到孫村的住處。張得印則回家囫圇滾睡了一覺。早上換上一身便裝，讓娘煮了幾個雞蛋，包上幾個煎餅，又給林英找了一身衣服，一大早送來交給林英。

張百營聽說林英又回到孫村，忙趕來看看有什么事嗎？張得印告訴他，林英要回北河村，王隊長派他來護送的。張百營見林英連續奔波，又帶著孩子，這要是累病，那可就麻煩了。他對張得印說：“你陪林英吃點飯，我去套車，讓她們娘倆坐車走！”

靈芝聽說林英要連續奔波，擔心林英和孩子受不了，便要求跟著林英一齊走，好在路上照顧孩子。

林英堅決不同意，她吩咐靈芝繼續照顧好傷員。靈芝見林英態度堅決，只好答應留下，又去伙房做了點早飯，拿來讓林英和張得印吃下。

張得印和林英吃了飯，張百營也趕車來了。

林英見張百營趕車去送，就說不能再添麻煩了，有張得印送就可以了。張百營堅持要送，并說：“我們張家連累了李隊長，讓你跟著受累，送送是應該的。”

林英也不再客氣，坐上大車直奔西南方向。這一路都是根據地的新區，大家放心趕路。不到中午，大車就到了邱家寨。

林英先到小學堂，見了邱玉印，邱玉印聽說林英要回北河村，他沉思一會說：“自從八路軍小分隊離開這一帶后，治安軍的巡邏隊就很活躍，巡邏的次數也多了。這樣吧，今天吃晚飯的時候過公路，明天上午返回，正好明天是金村集，巡邏隊都集中在大集上收錢吃喝，路上人也多，我們就是帶點糧食也不顯眼。”

林英同意這樣做，她讓張百營吃點飯趕回孫村，下午就讓張得印送她過公路。只要過了公路，她就可以抱著孩子回家了。

邱玉印也贊成這樣做，他要和張得印一起去護送林英過公路。

到了下午，三個人各自檢查了自己的武器，分別藏在身上。一切準備妥當，張得印牽出毛驢，讓林英騎上，然后直奔公路。

傍晚時分，正是家家戶戶吃晚飯的時候，田野里已經看不到人們干活的身影，公路上也顯得靜悄悄。

在離公路不遠的地方，邱玉印讓林英和張得印停下腳步。他要先去公路附近觀察一下。

邱玉印來到公路旁，見沒有巡邏隊也沒有汽車，便用胳膊向張得印這邊畫了一個圈。張得印看見邱玉印畫的是平安信號，便和林英一起跑向公路。

跨過公路，三個人都長出一口氣。張得印從林英手里接過孩子，說：“姐，你騎上驢歇一會吧！我們把你送到河對岸再分手。”

邱玉印說：“對，送過河我倆再回來，不知道現在河水深淺，你一個人抱著孩子過河，我們也不放心！”

林英說：“讓你倆受累了，我明天幾點過河來？”

邱玉印說：“明天是金村集，你和趕集的人一起出來就行，到時候，我會在河邊接你的。”

張得印一聽明天不讓他來河邊，忙問：“那我呢？我干什么去？”

邱玉印說：“你看看，著急了是吧？我想讓你在公路附近觀察情況，接應我們，行嗎？”

張得印笑了笑說：“我說呢，要我在公路邊歇著等你們。行！”

邱玉印說：“張同志，你在公路附近躲在暗處，看到我們時，沒有情況就在路邊打個平安信號，如果有情況就在暗中幫我們，你的任務比我重啊！”

張得印點了點頭說：“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