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吃了感冒藥，但還是感到渾身乏力。兩人又說了幾句話，蘇杭勸著班長先睡下了。帳篷里有張毛毯，他拿起來仔細撣了撣，又嚴嚴實實焐在班長身上。

然后他檢查了一遍槍。

槍里還剩下五顆子彈，足以應付這里的局面了。

將槍繼續別在腰間，蘇杭掀起簾子，走出帳篷。猜測終究只是猜測，還是得想辦法確認一下才行。

時間是下午。春風從遠處的公路吹過來，里面依稀有著太陽曬過樹葉的味道。這一片靜寂的環境中，大光頭的尸體還躺在那里，血跡已經凝固，嗆喉的腥氣隨著風漸漸散開。

那幾人離得有些遠。

女明星正依偎在大富翁懷里，千嬌百媚，細語聲聲，使盡渾身解數討好著對方。偶爾低下頭，臉上又全是厭惡的表情。真不愧是有演技的明星。

老袁也在旁邊說著什么，聽得大富翁連連點頭。

蘇杭皺了皺眉，直步走了過去。

三人注意到了，都停止說笑。大富翁下意識望了眼帳篷，余光看到蘇杭臉色微沉，又悻悻地移開了目光。

女明星訝異道：“你們沒……沒睡覺？”

蘇杭看看三人，“總要有一個人保持清醒。”

三人皆是一愣，臉色都有些不好看。老袁表情尷尬地說道：“這話怎么說來的，我們，也沒糊涂吧？”

蘇杭指指大光頭的尸體，“不糊涂就去把尸體埋了。”

“人都涼透了，還埋他干什么？殺人的時候怎么沒這么好心？”女明星不樂意了。

“就是。”大富翁也不想去，“你殺的人，憑什么讓我們埋？！”

老袁看看他，遲疑地說道：“你是說……尸體有危險？”

蘇杭先看看前兩人，那兩人在他的逼視下慢慢垂下頭，然后他說道：“尸體沒危險，但血腥氣可能會引來活尸，你們不埋也行，到時候比誰跑得快吧，反正我是我們學校五千米和八百米的雙項冠軍。”

三人半信半疑，最后還是恐懼戰勝了懷疑。老袁打個圓場，領著兩人走到尸體邊，女明星看著尸體臉上最后的表情，有些畏懼，“這，這也沒個工具，怎么埋啊？”

老袁找來一只碗，摔碎了分給兩人，自己取出大光頭生前的那把刀，又勸慰了幾句，開始掘著地上的土。

蘇杭手里提著槍，就在一邊看著。

草地上的土沒那么堅硬，可女明星挖了沒幾下就停了，亮出手掌中破開的皮，淚眼婆娑的樣子，委屈道：“小哥哥，人家是個女孩子，干不了這種粗活。”

蘇杭斜眼看著她。

女明星搔首弄姿不見成效，頗有種媚眼拋給了瞎子的挫敗感，怨怪地瞧他一眼，見對方仍是不理不睬的態度，無奈之下，只能磨磨蹭蹭磨起洋工。

那兩人倒是沒這么嬌弱，吭哧吭哧掘著土。老袁沒什么說的，蓬頭垢面的滄桑模樣，一看就是個被生活壓榨的苦逼漢子。大富翁干起活來居然也沒喊累，拿著瓷片挖出一個坑來，動作利索，一點也不像養尊處優的有錢人。

有錢人不一定就四體不勤，生活不能自理。

最起碼蘇杭小時候見過的那些有錢人，沒有誰是嬌生慣養出來的。

但畢竟之前就有所懷疑，眼下這種懷疑只會更重。

蘇杭又看了一會兒，起身走過去，一腳將尸體踢進坑里。那三人差點被尸體絆倒，嚇了一跳，大富翁回過頭，看一眼他手中的槍，氣消了大半，哼哼一聲，頗有些忍辱負重的感覺。

老袁無奈地看看他，那眼神似乎在勸說著他，讓他盡量哄著點大富翁。

蘇杭看懂了，于是對著老袁點點頭，又朝著大富翁伸出手，微笑道：“抱歉，力氣大了點，您別介意哈，以后還要仰仗著您。”

大富翁被他從坑里拉出來，臉色緩和了些，擺擺手，大度地說道：“算了，年青人就是這樣，毛手毛腳的，只要你沒壞心，不再亂殺人，我就帶著你上船。”

氣氛總算稍微融洽些了，老袁趁熱打鐵，說道：“這里交給我，你們先去休息休息，再等一會兒，天黑之前小李就該回來了，然后我們在這里過個夜，明天一起去港口，只要坐上船，大家就都安全了。”

幾人都點點頭，沒再有異議。

接下來老袁一個人填著坑，蘇杭三人各自想著心事，走到帳篷前才回過神，蘇杭對著兩人低聲道：“我們倆都感冒了，帳篷今晚就借給我們吧。”

大富翁看起來并不滿意，但沒有繼續說什么，摟著女明星走向旁邊的一處草叢，走出幾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頭道：“那個……你要不要一起？”

蘇杭裝作沒有聽懂，進到帳篷里面，看看熟睡的班長，不禁也感到一陣困意，他用力揉了揉臉，強撐著精神在旁邊坐下，眉頭緊鎖，默默思考著。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其實很危險。

從殺了大光頭開始，這種隱患就已經存在了。畢竟在其他幾人的感知中，自己時刻都能威脅到他們的生命。

這種感覺很不好。換做他自己，這時候大概已經生出拼命的心思了。那幾個人有沒有找自己拼命的心思還不清楚，但就算是一副老好人模樣的老袁，對自己肯定也會有防范心理。

蘇杭心里明白，維系一個團隊的核心從來不是懼怕，而是彼此間的信任。自己太過鋒芒畢露，換來的只是疏遠與提防，很難被他們真正接受。

終究只是萍水相逢，沒有一點感情基礎。

但沒辦法，當時猝然相遇，他只能殺了大光頭，雙方根本沒有和解的可能。

算了，事已至此，最多大家同行一程，到時候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分道揚鑣就是了。

至于大富翁的船……蘇杭聽著外面雜亂的聲音，心里愈發不指望了——就即便是再好色的人，最在意的也還是自己的命，沒有誰在如今這種環境還會有這樣的好性致。

純粹白嫖的騙子除外。

外面的聲音高低起伏，帳篷里的蘇杭漸漸有些煩躁起來，決定一會兒保鏢小李回來，直接讓他開車去往港口，不在這里過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