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命案
- 大宋伏魔司
- 江左辰
- 2085字
- 2025-08-21 13:22:38
翌日,京中溽暑未退,天色剛麻亮,濕悶的熱氣已像蒸籠里的白霧,從青磚縫里往外冒。
潘府后園的荷池浮著一層暗綠浮沫,偶有錦鯉探頭,“啵”地一聲又沉下去,水紋蕩開,帶著隔夜殘酒的酸餿味。蟬聲聒噪,卻掩不住府里詭異的死寂——仿佛連風都被這悶熱蒸得凝滯了。
丫鬟秀荷端著銅盆,沿回廊疾步。她不過十六歲,額前碎發被汗黏成幾綹,杏色衫子后背已洇出深色汗跡。
昨晚家主潘興受傷了,今朝她特意早來伺候。手指叩在雕花門扉上,指節因緊張而泛白。“將軍,奴婢進來了?”無人應答。
暑氣蒸得門縫發燙,她心頭驟跳,用力一推——
屋內幽暗,帷帳半垂,只透進一線青灰天光。錦榻上,潘興仰面而臥,雙臂攤開,像被無形的巨釘生生釘在床板上。臉色青紫,唇角凝著烏血,雙目圓睜,黑瞳里卻還映著昨夜燈火的殘影。
“啪嗒”——銅盆墜地,水濺濕秀荷的繡鞋。她喉嚨里迸出一聲撕裂的哭喊:“來人哪!將軍——將軍歿了!”聲音撞在熱浪里,像被燙卷的紙,扭曲變形。
頃刻間,府中大亂。
家丁赤腳奔來,踩得回廊地板咚咚作響;老嬤嬤們顧不得攏發,披著中衣就往前院沖;更遠處,守門的青衣小廝已翻身上馬,朝開封府方向狂奔去報官了。
在京城牽扯到命案,死者還是禁軍的將領,這件事非同小可,潘府的人立即去報官了開封府。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開封府捕頭徐昭、副捕頭鄭豹率人趕到。
徐昭仍是一襲玄青薄衫,額角卻滲汗;鄭豹更慘,鐵尺別在腰后,像塊烙鐵,燙得他不住吸氣。一行人跨過門檻,熱浪撲面,夾雜著血腥、藥渣、隔夜酒與女人脂粉的濁味,幾欲令人作嘔。
徐昭抬手,示意眾人噤聲。他先俯身查看尸身,指尖掠過潘興頸側——皮膚尚溫,卻已無脈;再撥開左肩衣襟,傷口邊緣蜷曲,顯是槍尖所致。
鄭豹低聲道:“看這凝血顏色,死時血氣未散,至多不過三個時辰。”徐昭點頭,目光掃過地上藥碗,碗底殘留幾點黑色藥渣,像干涸的蟲尸。
“誰第一個發現潘將軍尸體的?”
侍女上前,抽噎回答道:“今早奴婢來伺候主人起床,但是等候良久都不見動靜,于是請來管家打開房門,結果就見到家主他、他……嗚嗚嗚。”
徐昭皺眉,讓人記錄下來后,轉身詢問管家。
“她所言是否屬實?”
管家潘福回答:“就是這樣,句句屬實。”
“昨夜誰當值?”徐昭開口,聲音被暑氣壓得發悶。
管家潘福葛布長衫被汗浸透,貼在佝僂背上:“回大人,是老奴……”
徐昭問道:“潘將軍肩上的傷,是何緣故?”
潘福的喉結上下滾動,汗珠順著鼻尖滴在青磚上,瞬間被蒸干,如實回答道:“昨夜將軍設宴招待了楊承憲將軍,后來談的不愉快,還掀了酒案,二人便……便動了手。打了片刻,楊將軍的槍快,將軍躲閃不及,被刺中左肩。后來,楊將軍已扔槍而去……”
鄭豹插問:“既已受傷,為何不即刻請名醫郎中救治?”
“請了!”潘福急道,“可將軍堅稱皮肉傷,只讓府中大夫草草包扎,又服了鎮痛散,便命眾人退下。老奴守到寅初,聽屋內無聲,以為將軍安睡,誰知……”他忽地壓低嗓子,汗濕的脖頸青筋暴起,“大人,老奴斗膽,昨夜偏廳窗外,曾閃過一道紅影……”
“紅影?”徐昭瞇眼。
“是……是狐!”潘福渾身發抖,手指無意識地在青磚上抓撓,指甲崩裂滲血,“通體赤紅,尾如團火,眼睛竟泛著綠光!它立在窗欞上,朝廳內吐出一口黑霧,將軍和楊將軍便像中了邪,面目猙獰,招招奪命,像是狐妖作祟……”
堂中霎時死寂,只余蟬聲聒噪。
鄭豹冷笑一聲,鐵尺在掌心敲得脆響:“潘管家,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罪?更何況扯什么妖狐作祟!這些迷信說法,只有伏魔司那些江湖草莽,才會相信。”
徐昭卻抬手制止,目光幽深。他望向窗外,熱浪扭曲了遠處的屋脊,仿佛真有赤狐的影子一閃而逝。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緩緩道,“但人心之詭,未必遜于妖鬼。”
鄭豹想了想說道:“大人,不管怎么說,此事和楊將軍關系脫不開干系。”
徐昭點頭,解下腰間令牌,銅質“捕”字被汗浸得發亮:“潘福,隨我回府畫供;秀荷,昨夜藥渣、殘酒,悉數封存;鄭豹——”
“在!”
“點齊人手,隨我前往楊府。”
徐昭頓了頓,回頭望向靈位上“大宋忠烈潘公之靈”八字,聲音低得幾不可聞,“但愿……只是人心作祟。”
檐外,蟬聲忽然停了,只剩悶熱的風卷著血腥與藥味,在府中久久不散。
很快,徐昭帶人去了楊府,楊承憲得知潘家昨夜重傷身亡的消息,也感到了十分震驚,他下手有分寸,那一槍沒有刺到要害,應該不至于斃命。
但是,潘興被他所傷這件事,卻無法抵賴,被徐昭等人押解出府,帶去開封府審訊。
街道上百姓看到楊承憲被開封府衙差捕快押解出來,談論紛紛
“楊將軍犯了事?被開封府押解出來了。”
“聽說楊將軍昨夜殺死了潘將軍,證據確鑿。”
“這可是大事啊!”
“官家辦案,自有分寸,咱們別亂猜。”
聲音不大,一句疊一句,像暑風里浮動的塵土,片刻便又落下。
楊承憲面色沉靜,步子穩健,目光平視,他心中有點茫然,這件事牽扯命案,并非小事,此時酒醒過來,心中也有些懊惱,昨夜就不該去赴宴,更不該動武,爭強好勝,一條人命在身,殺害禁軍同僚,日后前途也就要毀了。雖然不是故意殺人,但過失斗武致死,也會被發配邊疆,成為重犯了。
到了開封府八字墻前,徐昭回身,拱手:“楊將軍,請。”
捕快上前開了手銬,按例將人引入偏廳候審。
開封府門前圍觀的人見無更多熱鬧,也就各自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