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張氏走進屋里去。樂句彈到一半停了下來；傳來驚呼聲、萬婉貞的腳步聲。

萬廷禮進去時，只在萬廷禮結婚時見過一面的萬婉貞和萬張氏還親熱的抱在一起。

胡娥站在她們的旁邊，雙手按住胸口，露出虔誠的笑容，顯然是又想哭又想笑，而且哭笑的愿望一樣強。

萬廷禮搖了搖頭，皺了皺眉，好像是一個喜愛樂曲的人聽到彈錯了音。

兩個女人同時松開手，但立刻又像怕錯過機會似的，抓住對方的手。

接著又完全出乎萬廷禮的意料，兩個女子都哭起來。

胡娥也哭了。

萬廷禮感覺有點不自在，但兩個女子都覺得，她們見面，哭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不可能有其他方式。

“嫂子……””“婉貞……”兩個女人又說又笑。

“我夢見過你……”“你沒想到我們今天就到了吧？”“婉貞，你瘦了……”“嫂子，你可胖了……”

“我立刻就認出了這位是少夫人。”胡娥表功似的說。

“可我沒想到！”婉貞有些大聲的說。“哥哥，我還沒看到你呢！”

萬廷禮拍了拍萬婉貞，說她依舊是個哭娃娃。萬婉貞向哥哥轉過身來，她那雙美麗而明亮的眼睛含著淚水，向哥哥射出親切、溫柔而訓順的目光。

萬張氏不停地說著話。她的嘴時而閉一下，那帶著汗毛的短上唇稍稍觸到鮮紅的下唇，接著嘴有張開，綻開閃耀著牙齒和目光的笑容。

萬張氏講到他們在歸家途中遇到意外，使她懷孕的身子險遭不測。

接著又立刻談到她把所有的衣服都留在京都，在這里真的不知道穿什么好，又說萬廷禮什么完全變了，還說京都有個風流俊美的公子要向萬婉貞求婚，但又說這事以后再談。

萬婉貞仍舊默默地望著哥哥，她那溫柔的眼睛卻是含愛帶愁。

她此刻思緒萬千，但同嫂嫂的話毫無關系。

嫂子談著上次在京都過節的情形，她就同哥哥說話。

“哥哥，你一定要去打仗嗎？”萬婉貞嘆了口氣問道。

萬張氏也嘆了口氣。

“而且明天就走。”萬廷禮回答。

“他本可以在京都安穩的升官。可他卻把我丟在這里不管，真是天知道……”

萬婉貞沒有聽完她的話，徑自想心事，同時親切地望望嫂子的肚子。

“真的有了嗎？”她問。

萬張氏的臉色變了。她嘆了一口氣。

“是呀，真的有了，”她說。“但我覺得有些害怕……”

萬張氏的嘴唇掛下來，突然又哭了起來。

“你嫂子需要休息一下，”萬廷禮皺起眉頭說。“把她帶到你房里去吧。我去看看爹。爹怎么樣？還是那樣嗎？”

“還是那樣，還是那樣。我不知道你看了覺得怎么樣。”萬婉貞回答。

“還是到時候去花園散步？去農莊和百姓干活？”萬廷禮問道，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表示他雖敬愛自己的父親，但也知道父親的毛病。

“是的，還是老樣子教導我學算數。”萬婉貞高興的回答，這時仿佛上父親的算數課是她生活的一大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