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長安寂靜無聲，街道上唯余夜色茫茫。

此時此刻，星月隱于云后，天氣陰冷得厲害，不過，各坊之內倒還尚存幾分熱鬧——

大部分商賈、達官貴人會命家仆將府門鎖上，然后，在自家宅院中飲酒作樂，而住在客舍中的書生也會出些掌燈費，邊喝酒，邊與侍女漫談陰陽。

“等報曉鼓一響，吾等去平康坊喝杯酒水，怎樣？”

“行。”

“不知怎么回事，最近總容易感到困乏，就不去湊熱鬧了。”

腳步聲整齊劃一，甲片碰撞發出陣陣脆響。

這是巡夜的金吾衛士卒。

他們是禁軍，但同樣是大唐百姓，自然有七情六欲，加上巡夜這種苦差事過于枯燥無聊，偶爾聊些葷話，倒也能振奮精神，提升效率。

“你們聽說了嗎？”

“萬年縣最近不太平，每天都能從水渠中撈到尸體，尤其是修政、青龍、曲池三坊，經常出現這種事。”

聞言，有人虛著嗓子，低聲回答道：“晚上離家的時候，聽我家婆娘說，市井坊間開始流傳水鬼害人的傳言。”

此時，這支巡夜小隊轉入朱雀大街，領頭之人見話題涉及到了鬼神，忍不住出聲制止：“噤聲，不要再胡言亂語了。”

“若是被路過的執法押官聽去，別說你們，連本官都要跟著倒霉。”

“喏。”“喏。”

眾人拱手，神情為之一肅。

本朝軍法嚴苛，隨便數一數，砍腦殼的律條就有三四十種，甚至，已故的開國老將李靖還在兵書中鼓吹：

十個士兵中，如果殺掉三人，就能夠震懾敵國，再不濟也得殺一人，這樣才能使三軍將士，聽從你的命令。

在這種情況下，執法押官，這一令人咬牙切齒的官職，就此誕生了。

正因為如此，當聽到長官提及執法押官之后，眾人旋即嚴肅起來，氣氛又恢復了凝重。

噠噠噠……

馬蹄砸落地面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隊軍官拔出障刀，沉聲喊道：

“天上明晃晃！”

“地下水凼凼！”

其他士卒下意識地回應，同時抬手按住刀柄。

這是提前約好的暗號，一旦遇到情況，隊頭就會喊出此句，提醒大伙提高警惕。

乍聽起來，馬蹄聲有些雜亂，但稍作分辨，不難發現，前方應該有兩撥隊伍，正朝著此處趕來。

“來人止步，妄動者殺！”

只聽隊頭一聲爆呵，身后的幾名士卒快速抬起手弩，正對準前方。

“先用鳴鏑。”

話音剛落，尖銳刺耳的鳴聲響起。

霎時間，前方亮起了火光，一支玄甲騎軍暴露在視線之中。

隊頭嚇得臉色煞白：完了，遇到比執法押官還要棘手的人物了。

這種情況，自認倒霉吧……

就在此時，一名身材魁梧的騎士出言呵斥：“虞將軍在此，誰敢放肆？”

“升平司官員持東宮腰牌辦事，還請幾位行個方便。”

朱雀大街寬約五十丈，足以容納十輛馬車并排行走，因此，正如原先猜想的那樣，又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喊聲。

今夜是怎么了？

大人物一個接一個出現，看這架勢，是要去曲池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