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藝蓉死后,徐宸對監獄里的一舉一動關注的越來越緊,唐胥再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下手,只好等我出獄。出獄、入學再到被綁架前前后后他已部署幾個月,包括和厲暮在公交車上的偶遇。他想用自己兒子做誘餌引我上鉤。
說到厲暮,唐余停下來,微垂著頭,良久才再開口,“小暮原來不是這樣的......他失蹤了很久,阿胥找了他很久,后來他一個人回來了,腿瘸了,臉也傷了,整個人像變了一樣......他以前很愛笑的......”唐余坐在沙發上,聲音斷斷續續,有時候像是在想,有時候像是不愿意講,但最終還是說完了,我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凌晨一點。
“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我站起身來,唐余也跟著站起來,對我說的話有些吃驚,怔怔地看著我。
“謝謝。”應該要道謝,如果不是他的那點善念,我就活不到現在......
“等等。等我一下......”他轉身上樓。不一會兒從樓上拿下一盒東西,“這是你母親去世那天我在她的床頭邊看到的。”
盒子里是一疊照片,在監獄里的照片,勞作的、受傷的、恐懼的、躺在醫務室的、坐在陽光下沉默的、被人孤立的......無依無靠的,心如死灰的......
眼睛在那一秒忍不住濕了,心一絲一絲的牽扯著疼,我以前覺得自己很孤獨,從內到外的孤獨,我常常覺得就算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也不會有任何人傷心......
我把照片從盒子里拿出來,一張一張的看,一張一張的撕,當照片全部被撕的粉碎,當濕潤的眼眶慢慢風干,當我看著一地的碎片再沒了情緒時才開口,“從現在開始,一個都別想逃。”
唐余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我不知道他會在那兒站多久,但我知道他是一個怕死的人。他在我走后十多分鐘報了警,警察沿路查了所有監控錄像,最后鎖定了昌合區開始地毯式摸排。
我在那天晚上聯系了王緒,一早他帶了幾個人過來,對于我的出逃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再見到時只低聲喚了句,“小姐。”
“我需要一場交通事故,需要一場大堵車。”我開口。
“你想怎么做?”王緒猶疑道。
“守株待兔。”我答,眸光深斂。
此刻窗外還是一片朦朧色,我立于窗前映入眼底的是屋內倒影,茶幾上的杯子端正的放著,沙發上的靠墊倚在一旁,廚房的門半掩著。早四點鐘的光景,一切正從黑暗里掙脫出來。
天漸漸亮起來,是個艷陽高照的日子,厲暮會在今早八點提前轉監。一路上途經上京路,百堂路,天嶼路口,最后到第三監獄看守所等待開庭。路程大概35分鐘,這是唯一的機會。
王緒辦事很快,八點一刻,上京路上三車連撞,七人受傷加之早高峰,救護車、私家車堵了一片。轉監車行駛至此不得不從華天路繞行,華天路窄,單車道加之路兩旁停了不少私家車,一路上行的特別慢,原本15分鐘的路程,足足走了近四十分鐘。
車上司機有些急,副駕駛的警備員也有些急,他們不單單是為這路況著急,更多的是心里有很多擔心。昨天他們曾親眼目睹穆姝慧死,心里都不約而同的吸著一口冷氣。
車子走到百堂路時徹底堵死,司機開始煩躁,一遍一遍的按著喇叭,時間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副駕駛警備員把槍橫在胸前,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掃視著四周,神經較任何時候都警覺。
“動手嗎?”王緒坐在副駕駛回頭問道,問完又朝側后方看了一眼,恐怕后車會有異動。
“再等等。”我也朝后車看了一眼,半個車頭的距離,警備員神色緊張的端坐在車里,他身上的那層淺灰不會騙人,今日若不是我動手,一定會有別人動手。
車子一點一點的往前挪,二三十分鐘的時間移動不過數米,有人探出頭來按喇叭,有人開著車門抽煙,一切沉悶在太陽底下像是熱水慢慢蒸騰起來的熱氣,虛無縹緲的慵懶。
“砰!”一聲爆破音伴著玻璃碎裂聲頃刻間打破所有沉靜,王緒應聲趴下身,所有人都驚了一跳。再回頭,押運車上的警備員已中槍癱倒。不容思索,第二聲槍響打在押運車保險杠上,司機慌忙逃下車不容跑開右腿一軟跪在地上。遠處一個著工裝服的人一步步走近。
是烙鬼。
烙鬼一步步走近押運車,對周遭的一切都視若無睹,最后把司機逼在車底。他不開口,挑了挑槍桿,示意他開車門。
司機已經嚇壞了,想站起來去取車鑰匙卻怎么也站不起來,最后被烙鬼拎到車頭塞進車里。
車門打開了,厲暮一瘸一拐地若無其事的走下來,像是早早就預演好的,沒有一絲驚訝,也沒有一絲惶恐。
我在此刻推門、下車、砰的一聲關門聲使得二人注目回頭。烙鬼下意識地抬起槍,在看清是我的時候用舌尖拱了拱腮露出一陣油膩的笑,額頭那塊如腐肉一般的疤也皺了皺。
再后來的事我像失去了記憶一樣,回憶不出當時的很多細節,直到傍晚,一個匿名電話打進來,電話接通,一個男音帶著哭腔咆哮道,“你本可以無罪的!你本來無罪的!”是小壤。
我不語。
當街持刀殺人的視頻下午被放到了社交網站上,樣貌清晰,作案事實完整。我點開視頻,記憶也慢慢重組。
視頻上擁堵的車道中央,七人站在押運車尾,一個女孩緩步上前,在面對劫警車的歹徒時不慌不忙只身靠前,近身的下一秒平掌抬手,刀刃割腕,瞬時間歹徒手里的槍掉在了地上,幾乎是下一秒,刀尖便刺在了歹徒脖頸上,歹徒踉蹌倒地。就在所有人以為這是一場見義勇為時,女孩并沒有停下來。
尖刀三進三出,刀刀扎在心口,血噴濺了一身,暗色的T恤衫像浸濕一般,只有蒼白的臉上混著鮮血的赤紅顯得尤為刺眼。一刀兩刀三刀,歹徒當場殞命。
但女孩沒有因為歹徒喪命而休手,起刀快落頃刻間削掉了歹徒的半面額骨,連同一起削掉的是那塊如腐肉一般的傷疤。
原視頻由于太過血腥只在網上停留了數小時,但網上的喧囂卻久久沒有壓制下去。
轉運車被劫,歹徒被殺,那犯人呢?
犯人被女孩帶走了。
有人猜是仇殺。有人猜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殺人是其次,劫人才是主要。
但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烙鬼死了。我曾想過無數種殺死他的方法,都不及親眼看到他時內心無法遏制的刀刀致命的沖動和快感。
那是死亡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現了另一種感受,酣暢淋漓的感受。我知道這很危險,也知道一但我開始利用這雙眼睛掌握生死,那必將是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