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壤把這兩個問題以及回答告訴我時，就像突然有人在我心尖上定了一根針，他語氣輕緩，那針就好似被人輕輕撥了一下，他每說一句，那針就晃一陣兒，絲絲的痛，纏纏綿綿的痛，不足以致命的痛......

“不可能！”我打斷小壤的話。

“是白宿親口承認的。”小壤重復道。

“不可能！”我坐起身來，鼻梁一酸，眼淚便掉了下來，是誰都可以，哪怕是王緒都可以，但不能是他。“那我呢？我還活著，我不是付童！你知道的，我不是付童！”縱使我有一萬個不愿相信，但我終究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怎么可能是白宿呢？他怎么可能會殺葉固淳呢？

“我看了之前的卷宗......”小壤猶豫道，“據王緒說是他發現的你被綁架的地點。還有......”

“還有什么？”

“還有他說你身上有微型跟蹤器，他們既然能跟蹤你，就不可能不知道你被綁架的位置。”

“會不會沒信號？那天被綁架后關在漆黑密不透光的房子里，有可能沒有訊號啊！”我辯解道，但這辯解不足以支撐我的心，我知道，我已經開始相信了......

“或許吧，但從你被綁架，到被關應該有段距離吧。據王緒回憶，你被綁架之前他們曾追過你的車，路上遇到意外才停下來，車子修好按常理應該立即尋找你的下落，但王緒說那天白宿卻以怕葉固淳擔心要求先回葉宅。這才耽誤了救你。”

我沉默了，坐在窗影投射的那一小方陽光里，卻如冰戈刺身。身染毒癮痛，刀刃刺腹痛，地窖囚禁痛，身白受辱痛，但這些痛遠不及那一個“是”字。

是真的嗎？

他是想讓我死嗎？

如果那天我死了，那么小童便真的可以......成為我。

縱使我足夠理智，但我的心里仍舊有了這樣的聲音。

“這個案子到現在基本審的差不多了，4月21日開庭。”小壤站在一旁，目光看向地面，又慢慢移到我身上，“除了偽造身份之外，曹斌沒找到任何關于你的指控證據。不過，你現在有身孕在身，即便判了刑期，也會取保候審。所以......現在這個孩子是你的保護傘，要留著......”

保護傘......留著......

......

2月23日到4月21日還有近兩個月的時間，在這兩個月里我只能待在這兒，只能待在警察24小時的視線內......

2月26日，檢查室內，于華一面看著顯示器，一面用儀器在我的腹部探測——腹內男嬰發育良好。

于華勸說我留下這個孩子的理由和小壤不同，她出于醫生角度，更是出于我的生命安全角度，亦或者還有對一個生命的憐惜。

“如果你知道自己馬上會死會怎樣？”我躺在病床上，目光虛晃的放在一處，眼前有些虛影，是一群慌亂的人，像是跌跌撞撞趕往某處，又像是只為了逃。

于華默著不做聲，但看向我的眉眼卻是更加凝重了。

“如果你知道自己馬上會死會怎樣？”我重復道。

“我會......”于華猶疑卻又肯定道，“去選一塊喜歡的墓地，去見見想見的人，放下所有工作，去看看最喜歡的城市。”

“......真好。”

“真好？”

“嗯。說明你生平沒有極大的遺憾。”

“......其實，我們都知道你在這兒。”她壓低了聲音，“小姐失蹤的那段時間我們的人集結了好幾批人到處找，你入院那天正好是我接診，現在消息已經散出去很久了，大家都在等小姐消息。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們都會幫你，但葉先生只有你一個孩子，千萬要為他好好活著......”于華把手搭在我的手上，我看著她突然想到一個人——吳媽。

她在哪兒？為什么警察從來沒提起過她？

于華看到我晃神，錯以為我聽進了她的話，又續話道，“哪怕是你想離開這兒......”

我撐著身子坐起來，行動有些受限，心頭驀地升起一團氣，于華伸手過來扶我，卻被無情的撇開了。

“小姐......”于華側身站著，語氣長且輕地叫了我一聲。她知道我為什么氣，她知道這個孩子只要在一天，我的恨就會在一天。但沒有人能改變現狀，至少現在。

......

3月5日，醫院上下突然亂了起來，樓道里熙熙攘攘的傳來一些聲音，聽不清事由，只覺得亂。

小壤推門進來前還意猶未盡的半邊身子探在外邊朝樓道另一頭看，我躺在床上，看他進來，慢慢撐起身子，“我讓局里的阿姨燉了點雞湯，你現在正需要補身體。”他一邊把飯盒打開，一邊疑惑道，“今天怎么樓道這么亂？死人了？”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湯碗，沒有回話。

3月7日樓道又傳來一陣爭吵聲，說爭吵并不準確，應該說是咒罵，從謾罵的言語判斷她也并不知道自己罵的人是誰，“誰他媽這么缺爹。自己爹媽都死了嗎？有這時間捉弄別人怎么不去重新投胎......”樓道里無人回應，越是無人回應，那聲音越是高昂，仿佛要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對方忍無可忍跳出打一架，也最好打一架，最好能把對方撕爛。

那聲音持續了十多分鐘才慢慢像晨煙一樣斷斷續續淹沒下去。

又過了幾天，同樣的爭吵引來了兩個警察。小壤也終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確實和死人有關。

醫院死人，再普通不過，但不普通的是這些死者在生前都收到過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死”字。

第一人收到時憤恨的將紙牌撕碎在垃圾桶里，癌癥晚期，原本就得死，但拿死人開玩笑真是可恨。

第二人收到時破口大罵聲音響徹整個樓道，家人纏病，陪床數日，竟無端收到詛咒，任誰都會大怒。

第三人收到時一口氣沒上來搶救了半個多小時，醒來時顫顫巍巍的把紙條遞給醫生看......

第四人，第五人，第六人......

直到第七人，終于引起了醫院的重視。

院方申請警方協助調查，兩三日下來，除了紙條之外一無所獲，而且收到紙條的人都是身染重病的病人，或許即便不收到紙條，恐怕也活不了幾日，最后警方不得不以惡作劇終止調查。

調查終止了，但死人沒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