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廖戈進(jìn)門發(fā)現(xiàn)我浸在水里，急忙把我從水里拉出來。

“頭疼？”她問。

我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zhuǎn)的站不穩(wěn)，就連她的聲音也像是被人擠壓過的，斷斷續(xù)續(xù)帶著回音在耳邊響。

那晚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再醒來時，已經(jīng)天亮。

“感覺怎么樣？”她問。

“昨天的藥吃下去，大概十多分鐘你就安靜了。我猜是起了藥效。”原來這幾日，她整天趴在試驗臺，是在適配我的藥。這藥陸博士研究了數(shù)月，沒想到她只用了幾天就適配出了和陸博士藥效相仿的藥。

我點(diǎn)點(diǎn)頭。

......

8月6日，我來這里的第12天，傷口已經(jīng)慢慢愈合，我慢慢撐著身子坐起來，想要下床走一走，被廖戈制止道：“千萬不要亂動，你要好好養(yǎng)著，不然反反復(fù)復(fù)傷口很難愈合。刀傷很深，你失了很多血，再加上取跟蹤器的時候又拓深了傷口，所以愈合會慢一些。”

“跟蹤器？什么跟蹤器？”我問。

“他......沒跟你說？”她遲疑道。

我搖頭。

于是她轉(zhuǎn)身從實驗架上取下一個玻璃器皿，里面放著一個很小的方形芯片。“就這個，已經(jīng)銷毀了。”

我盯著那個小小的芯片，不敢細(xì)想。帶著厲暮逃出來的那晚始終無法甩開追蹤的人，難道......

“這種東西一般只有國外有，能植入人體，且不發(fā)生排異反應(yīng)。要不是急著銷毀，我還挺想研究研究。”她把芯片捏在指尖，表情有些遺憾。而我，已經(jīng)陷入深深的回憶里。

腹部的傷口是12歲的時候做盲腸手術(shù)留下的，除此之外我沒受過任何傷，如果在腹部，那......

“多虧了它，否則......”廖戈拉了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如果沒有它，他就不可能那么準(zhǔn)確的找到你的位置，再晚一點(diǎn)，準(zhǔn)確的說再晚半個小時，你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錯過搶救。”

“你從受傷到現(xiàn)在一句話也不說。或許你可以和我聊聊天。”她湊近我，語氣和眼神都透出一絲心疼。

“這傷......不像刀傷，像是鈍器傷，是用蠻力捅進(jìn)去的，能捅這么深，想必......”她蹙眉看我，有意觀察我的表情，“捅進(jìn)去不要緊，最后還拔了出來，刀刃不平，有皮肉外翻，想必鈍器上有倒刃，這樣看......拔出來比捅進(jìn)去更費(fèi)力，也......更疼。”她凝著眉心，似是那刀也插在了她的身上，她能感受到那凜骨的疼。

“你為什么受傷我猜不到，但對方幾乎沒給你留活路......”她看著我語氣越來越低。

我的手在被褥之下慢慢握了起來，越握越緊......

我決定跟他走的時候未曾想過他會傷我。哪怕是刀身入腹的一刻我仍抱有一絲僥幸，我相信他很快會后悔，我相信會救我。

但是沒有。

他抱著我，他在我耳邊說話，我清晰的感受著他不斷用力，刀身一寸寸深入的那種切膚之痛，也清晰的感受著抽刀而出皮肉倒割的絞痛，這種痛，終生無二。

他要我死，是真真實實的要我死。

“等傷養(yǎng)好......你想做什么？”廖戈默了一會兒又問，“我看電影看多了，總感覺你傷養(yǎng)好會去......”她沒把話說完，但眼神已透出擔(dān)憂來。

“有些事，如果可以忍，就算了吧......”她拉住我的手，“余生還很長，你還這么小......”

余生還很長......

不，我的余生不長了......

那天廖戈說了很多話，有些話很矛盾，比如她一面勸我好好生活，又一面感同身受的替我不平，我聽著，唯有沉默。

我想過原諒，想過從此一個人活著，甚至有想過要住在靠海的地方，找一間靠海的房子，有陽光，有沙灘，有海風(fēng)，有漁船，但當(dāng)發(fā)病時我看到葉宅人一個個死在我面前的時候這種想法就跟著死了。

我不重要，但他們重要。

最后廖戈拍了拍我的手，站起身來，看了看時間道，“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出去辦事，你睡會兒，睡不著的話就躺一會兒。頭痛藥我放桌子上，一會兒記得吃。”說著她簡單收拾了一下桌上的實驗品，便匆匆出門了。

門關(guān)上了，一時間屋內(nèi)一片靜匿，我聽到她噠噠噠下樓的聲音，再然后是“咣當(dāng)”一聲關(guān)門聲，之后一切便沉默了下來。

我靜靜的躺著，我看著窗外流動的云，看著忽明忽暗的光，心也跟著慢慢沉了。

如果那天我不去救他，如果那天我不撥通求救的電話，一切是不是就結(jié)束了。

他死，亦或者我死。

......

意識到自己情緒深陷時已經(jīng)過了很久，我試著慢慢坐起身來，我想下床走走，我想盡可能地逃離這種情緒，我想找到一個出口，但終究是徒勞的。不管是坐著還是躺著，亦或者忍痛站起來，腦海里反反復(fù)復(fù)出現(xiàn)的還是他，他的聲音，他的樣子......

揮之不去。

正在這時，電話突然響了，是他的。

電話接通，先聽到的不是他沙啞的嗓音，而是一段鋼琴曲，琴音流淌，仿若河邊流水輕輕拂過開著花的綠葉。

我聽著，慢慢躺下身來，那琴聲飄了很久，最后伴著一聲輕盈的滑音飄向遠(yuǎn)方。琴聲中斷，突然覺得有些空落，像手里把玩的彩色氣球下一秒飛向了天空，再也抓不回來。

通話時長一直在繼續(xù)，但再也沒有聲音傳過來。

就這樣，我把手機(jī)貼在耳邊，我偶爾能聽到他壓制著的咳嗽聲，聽到他喝水聲，聽到他起身又坐下時沙發(fā)的松動聲，這樣的聲音，讓我莫名的有些心安。

有時候陪伴并不需要語言。

那天廖戈回來的很晚，被她擾醒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diǎn)，她看上去有些疲憊，心情也很差。見我醒了，輕聲問：“藥吃了嗎？有沒有頭痛？”

確認(rèn)我沒事，才緩緩坐下，趴在我床邊，應(yīng)該是很累了，沒幾分鐘便睡著了。

她睡著，呼氣很淺，偶爾身體會不由自主的抖一下，像是受到了驚嚇，又像是在做惡夢。睡夢中，我聽到她含糊不清的說夢話：“如果我是她呢？你也會這樣發(fā)了瘋一樣的希望我活過來嗎？”

“如果......如果救不活她，你會怪我嗎？”

“你......愛她對不對？”

我聽著，猜想她心里一定有一個愛的至深的人。

我竟有些羨慕她，時間帶走的不止是我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