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找到答案了嗎?”
“哦……”商溪如鯁在喉。
他斂去情緒,客氣地說了一句:“今晚,多謝款待。”
說罷,越?jīng)硴P長而去。風鈴在門的推拉中被撞得清脆作響。
適時,保持著揭開門簾姿勢的史三生動作松動,無言退了回去。
“對不起……”窗外的月色令她迷失,以至她淚眼朦朧。
她把前塵往事的種種都給遺忘,卻反倒要探究他的身世。
原來在那段少年游的歲月里,她曾有過心上人。
另一邊。
無光的室內(nèi),窗外月光入射。
一瞬間,手機屏幕亮起,刺眼光線打在沙發(fā)上一張落寞的臉上。
他滑動綠鍵接聽,聽完陳述之后,幡然醒悟一般。
“臨時出差了,你跟我爸先吃吧,不用等我。”
沒過一會兒,通話掛斷,室內(nèi)又恢復成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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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回廊上清鈴聲響,和著笛音,低沉舒緩,仿若夜在嗚咽。
商溪料想到有人來訪,于是離了書桌開門迎客。
屋外,聽聞開門聲。靈齊尋著聲源看去。不假思索道:“這屋外月色甚好。”
商溪望著繁星遍布的天際,若有似無地點頭。隨后挨著靈齊,在臺階上就坐。
“剛才你吹的是哪首曲子?”
“哦……在余杭的煙花柳巷偶然聽到的,你當時經(jīng)常吹來著。遺憾的是,我也不知道曲子名?!?
聞言,商溪悵然?!笆菃??我記不得了……為什么我會把那時的所有人和事都給忘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賜你不朽之身,也必要從你身上收回些什么做押注?!?
“那師叔被收走的是什么?”商溪漫不經(jīng)心地問。
倏忽間,靈齊愣在原地,失神。停頓片刻,回道:“來去了無痕,化人再渡己。”
可是,很久以前,她在與冥君下注的時候便接受了預設的命運:舍己渡人。
那時節(jié),人世一趟,千年已過。
她尋一人,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終于萬念俱灰。道上卻忽現(xiàn)一座巍峨的宮殿。她小心翼翼走入,直達深處。
殿上,冥君不過世人的模樣,護法侍從亦然,只是神情漠然。
殿內(nèi)的陳設并非富麗堂皇,僅是半晦不明的苦寒之地。
他正舉棋不定,與自己對弈?!斑@地宮許久無人到訪,你倒是奇特?!?
靈齊趕忙拱手作揖。“地君在上,非我有意私闖。只是……這一路上并未有禁衛(wèi)禁止我通行。”
“那是自然……”說罷,地君落子。“他們只會限制本君通行?!?
聞言,靈齊愕然。
這也是個不得自由的主啊。
這時,地君將注意力從棋盤上收回。正坐,透過冕旒看階下人。“你不是有事問本君嗎?”
“我尋一人已久,卻是苦尋無果。還望地君指路?!?
“你所尋之人已做了本君的地使?!闭f罷,地君揮袖,商溪的面容就出現(xiàn)在幻象中。
只不過,她周遭的世界早已滄桑巨變,變得令靈齊深感陌生。
“我要如何才能見到她?”
聞言,地君復又拂袖,幻境消失?!澳愦_有幾分膽量。”
“很簡單,你同本君下一局,贏了便可告訴你。”
接下來,這一對弈竟持續(xù)兩個時辰之久。她聚精會神,孤注一擲。直到棋子落盡,棋局無解。
“既是平局,不如各讓一步。”
“就依地君。”靈齊拱手再拜。
“唯有地使才能重返人世,見想見之人。本君看你功力深厚,所以,你且做一做這地府的使者,替本君監(jiān)察百鬼。如何?”
靈齊應承,欲以退求進。“但我有一要求……我要保留現(xiàn)有記憶?!?
“這你不是做到了嗎?奈何橋上你也只是佯裝喝下了孟婆淚。說吧,你還有何訴求?”
靈齊的心思由此被拆穿。
“若我尋回那一人,助她順利完成使命,請允她往生?!?
在來時路上,靈齊從道上的孤魂野鬼那里打聽到商溪的往事。那時的商溪失魂落魄,孤立無援。
她在那段少年游的歲月里,聽世間喧囂,賞人間四季,本該往生。
“那你可知曉,她的使命是不記前世因?”
地君一言,叫靈齊措手不及。
原來,她剛剛在幻境中所見的商溪笑魘依舊,卻已全然不記來時路。
靈齊釋然,點頭應承?!叭羲浧稹?
“若她記起,你要舍己,才能渡人?!?
……
回憶至此,靈齊回神。
“奇怪的是,他好像能讓你記起過往,天意何苦要如此捉弄人呢?”說罷,靈齊就地躺下。
商溪亦跟著躺下。一輪圓月懸掛天際,她不禁抒懷:“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可惜了,月色有而酒卻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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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老趙正在飲水機接水,余光中瞥見有人影走進來。
“今天來得這么晚?”老趙問。
身后,越?jīng)硴Q上白大褂,回道:“沒開車來。”
等老趙接完水回身走回工位上,定眼一看,倒是叫他吃驚。
“你這,你昨天是去慶生還是去干架了?”
“不好說?!痹?jīng)畴S意應付,隨后將紙張放進卡槽內(nèi),復印件開始出紙。
此時,審訊室。
被審人盯著錄像畫面。
車外風景徐徐倒退,錄像伊始就充滿極端的色彩。
瀾茵茵按耐不住憤懣與仇恨,低喝:“你不想讓舒心死,就讓別人替她去死。你們簡直就是人渣!”
從案情牽連到的關(guān)系來看,瀾茵茵指的應是在校任教,因發(fā)現(xiàn)了李常寧違規(guī)使用論文審核權(quán)限的秘密而被殺害的表姐。
“罵得好,罵得好。你知道嗎?李常寧最欣賞你這一點,你的性格太像舒心了……何況上車前你在咖啡館里說,你理解他為家人甘愿付出任何代價的行徑,他就心軟了?!敝链?,舒異不可置信地笑出聲來。
“那你要不要想象一下,舒心知道自己可以躺在醫(yī)院里續(xù)命過活的背后是一些骯臟齷齪的勾當?shù)臅r候,她會是什么反應?”
“你以為你寄的那封匿名信有機會落到舒心手里嗎?”
一語既出,瀾茵茵頓時滿臉驚詫。
“雖然我很討厭替別人收拾爛攤子,但是……我打算做最后的瘋狂?!?
說罷,車輛緊急剎車。車坐上的人由于慣性身體迅速前傾。
瀾茵茵手中的手機飛擲出去,亮堂的屏幕上顯示通話頁面,充分暴露了她想報警尋求自救的意圖。
接著,瀾茵茵抓起車上的銀質(zhì)躍鹿擺件,蠻力破窗而無果。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瘋狂用擺件攻擊對方,拳拳到肉的碰撞,竟未能傷他分毫。
一番掙扎之后,脖頸上突如其來傳來一陣刺痛感,隨后針管內(nèi)的液體被注射殆盡。
麻醉劑迅速起效,瀾茵茵暈睡在座位上。接著,舒異抽出襯衣口袋里的方巾,捂住瀾茵茵的口鼻,完成一次殺人不見血的激情嘗試。
隨后,舒異下了車。約莫10分鐘后,李常寧趕來換乘,將尸體挪出車外。鏡頭最后,以李常寧乍現(xiàn)放大的臉收尾。
看著監(jiān)控錄像,舒異仿佛早已做好了準備,供認不諱。
“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
審訊結(jié)束時,許隊不忍,停留瞥了一眼受審席上的人?!笆嫘淖屛医o你帶句話。”
聞言,舒異抬起眼瞼。
“她說有愧于你,如果有來生,就不要再做姐弟了,一切從頭開始,才不會重蹈覆轍?!?
說罷,許隊與筆錄員離場。空蕩的室內(nèi)徒留一個人的落寞悲哀。
此時的醫(yī)院里。
醫(yī)護人員正在進行緊急搶救,心電圖在最后告急,并最終歸零。
桌上放著一封信,上面寫著:舒心親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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