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好詞，聽上去像是想到了某個重陽節和某個人，這個許安看來是個有故事的人。”黃開元心里這樣想到，雖然氣氛與場景確實與此時此地不符，但不能否定許安的才華。而且剛才許安已經有言在先，并自罰一杯了。

“好詞…”

“妙啊…”

叫好聲紛紛響起，但有個人卻引起了黃開元的注意，是他身后的那個舞姬。

這首詞確實作得好，連黃開元這樣的粗人都聽的出來。而歌姬舞女當中，不乏有真才實學的人，至少也都慣于附庸風雅。

“噫？怎么就是想不起來…”這個舞姬一臉疑惑。

黃開元也心存疑惑，不應該啊，這舞姬就算不懂詩詞，捧場總不會不懂吧。

眾人紛紛稱贊這首詞、稱贊許安的才華。黃開元旁邊的趙光雖然沒有叫好，但也流露出艷羨之色，沒一會，身后的舞姬很快也送上贊美之詞。

感覺有古怪，不只是剛才那個舞姬的反應。今晚的主角鄭公子，他的臉色很不好看，明顯壓抑著火氣，看向許安的神色卻又透著謹慎，肯定有哪里不對勁！

等眾人都恭維完人，鄭公子才緩緩開口道：“許安，許子寧，許大才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妹夫怎么這么問？我不是早就介紹過了…”常景樂剛一開口，就被鄭公子伸手打住。

“你是狄征派來的？”鄭公子的話讓眾人都是一驚，包括許安。

許安趕緊說道：“鄭公子何出此言？我與狄征絕無關系！”

龍圖郡雖然有很多人對狄征抱有好感，但在現在這個節骨眼，是絕對沒有人敢公開表達出來的，特別是在“朝廷的人”面前。

許安還沒開口，常景樂先解釋道：“妹夫說笑了，狄征那幫人大多是軍官和武夫出身，許兄的詩才，他們未必懂得欣賞；能識得許兄才華的，還得是妹夫你這樣的有文化底蘊的官宦世家。許兄何必舍伯樂而跑去對牛彈琴呢？你們說是不是…”

“對…”

“沒錯…”

“常公子說的在理…”

聽到幾乎所有人的附和，常景樂似乎更有底氣了，繼續說道：“妹夫你也聽到了，你就說許兄這詞作的如何？我沒吹牛吧。”

鄭公子沒看他大舅哥，而是冷冷的看著許安，把許安都看得心里發毛了，才緩緩開口，語氣中的嘲諷就跟酒香一樣，彌漫得到處都是：“詞，當然而好詞，易安居士的《醉花陰》當然是好詞，若是不好，許大才子又怎么會花費大法力把它‘作’出來…”

“對啊，這首詞是易安居士的《醉花陰》，剛才怎么就是想不起來…”這是黃開元身后的舞姬的聲音。

“噫…對啊，這是易安居士的《醉花陰》，剛才怎么…？”疑惑的聲音不斷響起，疑惑的目光不斷投向許安。

許安竟也是一臉不可置信，瞳孔完全沒有定焦，恍恍惚惚，嘴巴好像在動，隱約聽到他在說：“不，不可能…”

“咳咳…”常景樂兩聲咳嗽打斷了眼前的嘈雜，然后對著鄭公子問道：“呃…易安居士是誰？”這個聲音，底氣有點不足。

鄭公子的臉色又黑了幾分，幾乎是低吼道：“李清照！”

“哦，原來是李清照…”常景只能尷尬應道。

想想又不對，常景樂又轉向許安，厲聲道：“好你個許安！招搖撞騙騙到了本大爺頭上…”

“行了！行了…”鄭公子揮手制止了大舅哥繼續發作。

嘿嘿，剛才鄭公子可是點出了這個許安是有法力的，這個常景樂要是把他逼急了，不知道會是什么場景？

黃開元看著鄭公子嫌惡他大舅哥的樣子，本來應該覺得好笑，但他不敢笑，不是怕鄭公子，更不是怕常家。而是他也不認識易安居士，也沒讀過她的詩詞。

黃開元只閱讀過醫書和話本，詩詞文集這種高雅的東西，不是買不到，而是不感興趣。還好，有不少人露出了尷尬的神色，讓黃開元也放松了下來。

按下了眾人準備對許安的“討伐”，鄭公子接著說道：“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許大才子的任務是什么？拿我去要挾我弟弟？…那你要失望了，相信我，沒用！況且，吾弟區區一個郡丞，左右不了大局，就算家父也不行！”

許安緊張的回應道：“鄭公子誤會了，許某確實與狄征無關！”

再過幾天就是重陽節了，也是狄征大會群雄的日子。身為官宦子弟，突然遇到一個法師有意接近你，并用很拙劣的手段引起你的注意，很難不讓人往壞處想。

見許安還在“狡辯”，鄭公子譏諷道：“不是狄征的人？那為何對我施展精神法術？許大才子不惜耗費法力，‘創作’出易安居士的《醉花陰》，難道只是為了騙這一桌酒肉？”

……

“還是為了騙那一床皮肉？…”鄭公子視線轉向許安身旁的舞姬，臉上譏諷之意更濃。

許安身旁的賓客，包括常景樂，都自覺的拉開和許安的距離。

有幾個似乎想破口大罵，但馬上又忍住了。要罵許安如此堂而皇之厚顏無恥的剽竊，又卑鄙的使用法術對他們催眠。然后突然反應過來——許安會法術！還可能是狄征的人。

一瞬間的群情激奮，轉而換成詭異的局促與尷尬。

許安臉色漲紅，一時羞恥難當，但很快，羞恥又憋成羞憤，沒征兆的突然吼出一聲：“不可能！”

“啊！”隨著許安一聲吼，以許安為中心，眾人紛紛捂著頭倒下。

黃開元以前四后六的馬步樁法立住身形，架起雙臂呈護衛之勢，一臂橫在鼻前，堪堪露出雙眼，一臂護在胸腹之間。這是黃開元心有警覺，自然做出的應激反應。但警兆過后，并沒有遭受到預想中的沖擊。

感受到懷中的溫熱，黃開元知道是后土玉璜抵住了許安的音波沖擊，或者說精神沖擊更準確。許安這一吼，并不算特別大聲，就算是在背后突然吼出來，也只能把人嚇一跳，但還不至于嚇得跌坐在地。

而許安這一吼，是實實在在的把一群人正面“擊”倒了。不是聲音，中毒也不是這個倒法，那只能是精神了。

許安一吼之后，并沒有后續動作，一個人在那里叨叨：“不可能…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是這樣…”

黃開元在保持警惕的同時，眼角余光掃了下趙光，趙光也是以半蹲的馬步姿勢穩住了身形，但搖搖晃晃的，一手護在身前，另一只手卻捂住了腦袋，掙扎著想從剛才的沖擊中回復清明。

也許是趙光離得稍遠一些，才能穩住身形。幾個離得近一點的，紛紛倒下了，但也在試圖掙扎起身。

上首的鄭公子但是還穩穩當當的坐著，但臉色很不好看，身體更是在微微的顫抖著，這是既驚又怒！

慢慢的，也許是憤怒壓過了驚恐，鄭公子壓著嗓子，沉聲道：“許安！”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有人叫自己，許安突然眼神一振！又是一聲吼：“不對！”

在許安剛一“振作精神”時，黃開元就猛的踢翻桌案，調整身形擋在趙光和許安之間。身子一縮，一沉；鼻子一“哼！”，腳下地磚碎裂。勁力炸開，以身為釘，以勁為錘，誓要把自己釘入地下。

許安一開口，立刻鎮住了所有人，然后怒目圓睜的深吸了一口氣…

“來了！”黃開元在心里默念道。

馬上，許安又以一種好似與人爭辯的倔強，大聲吼道：“我大乾久無詩才！”

同時，黃開元不管有沒有用，也對著許安吼過去：“哈！”

望星樓最頂層的第七層，許安右手提于腹，左手負于后，傲然而立，地上四仰八叉躺了一地的人。

上首和下首，鄭公子和黃開元，一坐一半蹲，二人身上皆是光暈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