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掌柜家的院子里，鞭影重重。不是鋼鞭，而是三丈長的軟鞭。鞭影如蛇盤，一圈一圈，一層一層。“蛇圈”忽而向外擴散，將前面的一根木樁抽成兩截；又忽而向內收縮，纏繞上另外一根木樁，黃開元猛地一拉，鞭索一絞，這根木樁也斷成兩截，在木樁根部的地上灑了一圈木屑。

絞斷木樁，黃開元順勢一抖。長鞭自動繞成一圈一圈，套在黃開元的手上。

“啪啪啪…”吳掌柜輕拍手掌：“哈哈，恭喜開元你又有所突破。”

黃開元：“呵呵，吳叔你就別笑話我了。這算不上什么突破，我這軟鞭不過是花法，也就是耍著玩兒而已。”

吳掌柜：“哈哈，開元不必過謙。我認識本縣牢頭戴魁，他就善使軟鞭，是上品武者。要說這軟鞭的手段，他確實比你多，你剛才使的那兩手，我也見他使過。不過，他絞斷的只是木棍，可不是木樁。”

“我也只是功力境界比那位戴牢頭高，并不是手段比他高。”黃開元不好意思讓吳掌柜繼續夸贊，轉移話題道：“對了，吳叔，之前說的那個事，怎么樣了？”

吳掌柜：“些許小事，已經和碳廠那邊說好了。你去那邊干一個月，要劈柴還是砍樹都隨你。”

“謝謝吳叔。”

“客氣干嘛，只要對你有幫助就好。”

“其實我也不確定會有多少幫助。虎頭刀適用的是短柄大刀，若刀法精熟致極，也可以用柳葉細刀施展。我現在就可以做得到，只是想通過大量的劈砍求證一些感悟。”黃開元修練至此，若無人指點，恐怕已是盡頭，不見前路。

“是什么感悟呢？”吳掌柜年輕的時候，并未成就上品武者，所以他對黃開元的感悟有些好奇。

黃開元想了一下，說道：“從完全不同的方向印證所學。完人境之后該如何修練？又該如何突破超凡境？我完全不知道，其實之前突破完人境，也可以說是我運氣好。我只是不斷增強武者的根基，幸而被我蒙對了，就這樣莽進了完人境。

從武者晉升完人境，至少還有一個選擇讓我蒙，超凡境，我現在是想蒙也沒的蒙。

我現在回頭印證所學，印證的也是武者的所學，而不是完人境的所學。我現在所要印證的東西，也只是讓別人增加一點點晉升完人境的可能。至多讓我自己的完人境根基更扎實一些。”

黃開元說這些話，并無沮喪落寞之感，反而是吳掌柜聽完之后嘆了口氣，有些失落地說道：“祖傳曰宗，師傳曰門。沒有傳承，終究只是凡人的命，逃不過生老病死。”

黃開元知道，吳掌柜是想起了早喪早夭的妻兒。吳掌柜沒有讓失落的情緒繼續發酵，馬上就調整了回來：“凡人若能快活一世，也沒什么不好，仙人也不是就沒有煩惱，開元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黃開元點頭道：“嗯。修行之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并不強求。況且，我能生活無憂，一心一意鉆研武道，摸索仙道，已是大幸事。

對了，吳叔，你覺得呂存泰的天賦秉性如何？”

“呂存泰？”吳掌柜想了一會兒，才又開口：“天賦的話，那是沒話說，聽段家兄弟說，他在二十歲之前，絕對可以成就上品武者。

至于秉性，我也不太好說，我認識他也就是這兩年的事。他也是一心練武，不問他事。有過幾次接觸，他待人接物，表現倒也謙遜平和。

但是吧，我也覺得他挺辛苦的。家逢巨變，他一定很難受，甚至很無助。但是他不會表現出來，而且他還想靠自己撐起這個家。

這應該說是好事，但是我怕他一直這樣繃著，雖然平時表現得穩重，但遇事可能會過于著急，失了分寸。”

黃開元點頭同意：“嗯，呂存泰練武雖然不急不躁，合規合矩，但是過于刻苦了。刻苦是好事，但凡事有度，過猶不及。他肯定不只是想重振家聲，應該還想為父報仇。”

吳掌柜略微驚訝，隨后又表示理解：“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是太難了。狄征的實力，連官府都要暫時妥協。狄征的手下有好幾位超凡境，他本人的修為更是入圣有望。”

吳掌柜說到這里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接著慢慢說道：“他和狄征的差距幾乎是仙凡之別。他那么刻苦練武可能不只是心懷報父仇的念頭，也是要麻痹自己，讓自己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去想這段仇恨。”

“吳叔你說的有道理。”

“開元你想助呂存泰晉升完人境？”吳掌柜見黃開元特意提到呂存泰，大概猜得到他有什么想法。

黃開元點頭道：“嗯。呂存泰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有希望晉升完人境的。我接下來這段時間要求證一些感悟，完善武者晉升完人境的手段。

然后再傳授給呂存泰，看他是怎么晉升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看看近距離觀察別人晉升完人境的過程，能不能給我一些參考，會不會有所助益。”

“如果呂存泰能晉升完人境，你就要走了嗎？”

“嗯。辦完事我就回來。”

吳掌柜知道黃開元一直惦記著要去乾國，去乾國肯定不是去旅行的，一定是因為什么重要的事或重要的人。吳掌柜走南闖北這么多年，看得出來乾國這個黃開元要去的地方，對黃開元很重要。

那個地方的人如果想讓黃開元留下，黃開元說不定就留在乾國了。以上品武者的實力，要遠行乾國也不會有太大的風險。但黃開元沒有急著啟程，而是心無旁騖地提高實力與境界，又沒有呂存泰那種緊繃感，乾國那邊應該不是敵人，吳掌柜覺得黃開元有種想要衣錦還鄉的感覺。

與黃開元相處的這段時間，讓吳掌柜又找回了一點當父親的感覺，他是希望黃開元一直留下的。若說吳掌柜就這樣把黃開元當成了自己的兒子，倒也沒到那個份上。黃開元若走了之后就留在乾國，吳掌柜不會說什么，但還是會很失落。

黃開元若幫吳公子培養出了一個完人境，那么他離吳公子而去，就沒有任何道義上的負擔。

聽到黃開元還要回來，吳掌柜心里頗為欣慰：“嗯，那開元你這一趟是去乾國哪里？要去多少時日？”

“……其實我也不知道。”黃開元想了一會兒，把自己養父黃長生的來歷告訴了吳掌柜。

吳掌柜聽完愣了一會兒：“嗯。你并不知道黃家在哪里，到時候靠你自己一個人去找，恐怕要多費時日。不如讓平公子先幫你打聽，找到了你再過去。”

外國逃民偷渡入境，對一個以農為本的大國來說，根本不是事，我還有不少荒地等人來開墾呢。至于二十年前就被打掉的草寇，現在還哪里去查，又不是狄征那種大寇。

看上去最麻煩的是和乾國人沾親帶故，但是在兩國邊境，沾親帶故的異國人太多了。他們對面的那座離國邊郡，曾經還屬于過玄國，那邊的人曾經也是自己人。除非玄乾大戰，這種關系才有可能被上綱上線，而且只是有可能，不是一定會。

所以，吳掌柜對黃開元草寇“余孽”，加半個乾國人的身份，倒是不擔心會有什么麻煩。黃開元愿意對自己坦誠，想必也不會對吳公子隱瞞。

吳掌柜是吳公子團隊中，唯一一個輩分比吳公子高的人。團隊中雖然幾乎都是吳先生留下的老人，但他們不好去和吳公子論資排輩。吳掌柜是后來加入的，更主要的是，他和吳先生是發小，以前也沒有從屬關系，所以地位比較超然。

吳公子一直稱呼吳掌柜為“振南叔”，并且讓吳掌柜喊他的名字。不管吳公子是真的尊敬“振南叔”，還是尊敬“黃開元的引薦人”，反正他把吳掌柜捧上了“叔伯”的位置，就會一直捧著。

吳掌柜自然不會倚老賣老，就稱呼吳公子為“平公子”。以示他和別人的區別，也更示親近。黃開元在團隊中跟吳掌柜是一體的，自然也被認定為跟伙計不同，跟東家親近。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經歷了李添平這檔子事，黃開元和吳公子確立了共進退的同盟。【至高天】被官方認定為是比【黃天道】更危險的邪道，而他們選擇站了朝廷的隊，與【至高天】為敵，這成了他們更加精誠合作的基礎。

既然要“精誠”，那么有些可能造成誤會的秘密，還是不要守著，比如“我為什么私下接觸乾國人”，因為“我爹是乾國人”，因為“他們是我爹的家人”。這種到時候說來話長的事，還是說在前頭更好。

“吳公子現在雖然勢頭正足，但說句不好聽的，德不配位，吳先生的面子，別人已經給的差不多了。只有我一個完人境幫襯，往后可能就是勉強維持而已了，如果能再多一個，保證守成有余，吳公子也就有進取的底氣。

而且，吳公子的隊伍，若沒有完人境坐鎮，會面臨更多風險，我不能隨便離開。至于呂存泰行不行，我只能說他比之前的我希望更大。”

決定融入團隊，黃開元自然也會為團隊著想。

“如果呂存泰再成就完人境，加上你，平公子一定會尋求入官府的眼，再成【官商】，恢復甚至超越吳先生的成就。”吳掌柜反而有些憂心：“只是這樣的話，會不會被官府猜忌？”

“這其中的分寸，就要吳公子自己去把握了。但是我覺得得要我們有人成就了超凡境，才會出現這種情況。”黃開元倒是更樂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