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隨我去看看京城的月下風貌。”冉黎牽著我的手,一路走過蜿蜒曲折的回廊,鋪滿石子的小路。
街上燈火輝煌,熱鬧非凡。原來在前朝時候,京城沒有宵禁。
我與他駐足路邊雜耍,又食了各式小吃。遠處是伶人“咿咿呀呀”的吟唱,近處有孩童追逐打鬧的歡笑。
所謂市井氣息,不過如此。
他頭一次環住我的腰,帶我躍上高閣,俯瞰燈火如晝的古城。
“那里是皇宮,我心向往之。”他指向極高,極肅穆的一處。
我心上微動,若是他放棄那一處,是否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我正考慮該如何說出口,便見冉黎對我做出個禁聲的手勢。
我與他坐在高閣的房梁之上,莫不是驚擾到了什么人?
但見他輕輕取下一片瓦,室內的情形便一覽無余。
永王素衣便服,坐在案前,有一女子伏在他腳邊,低聲哭泣,“殿下,求你帶我走。”
“他肯殺了愛妾,為你治愈心疾,也算一往情深。”
“可我心中唯有殿下一人。”
我偷眼望向冉黎,后院起火,不知他作何感想。
“殿下!”梅小姐聲音凄切,直往永王身上撲。
“抱歉。”永王拂袖起身,冷冷道:“你與冉將軍婚約在身,我早有家室,又豈能罔顧人倫,兩相茍合!”
二人不歡而散,我卻瞠目結舌。
“晏晏,你覺得永王如何?”冉黎忽然問。
“真君子。”話一出口,我便覺著不妥,冉黎如此心胸狹隘,會不會多想?
“我從前以為他假仁假義,可他幾十年如一日,確是坦坦蕩蕩。”冉黎道:“所謂人中龍鳳,天之驕子,也不過如此。”
書上說大司馬與永王兵刃相見,逐鹿中原,水火不容。
就連永王去營中傳旨那一回,冉黎也起過殺心。我沒有想到,他竟能不計前嫌,如此看待永王。
晚風吹動他的衣擺,我伸手去撫,“在我心里,你亦是人中龍鳳。”
“晏晏。”他低聲喚我,嘴唇壓了上來。
我仰首回應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是永王的宅邸,連忙推開他,“別亂來。”
他低聲笑,“害羞?”
我搖頭,抱緊他的腰,更親密的事都做過,害什么羞。“這樣高,這樣陡,摔下去了如何是好!”
“攝政王府確實又高又陡,直逼皇宮。”冉黎望向漆黑肅穆的宮殿。
雖說當今天子只是個七歲的孩童,可永王賢名遠播,天子能不疑嗎?
我隨冉黎回府之時,才發現處處懸著紅帳,掛著燈籠。
聽聞這是雙方父母定下的娃娃親,我心中煩悶、不想過問。
冉黎成婚這一天,外面大雨傾盆,我坐在案前偷偷抹了眼淚。鏡子里分明是我,那哭哭啼啼的模樣又不是我,我從前哪會為男子流眼淚。我憶起嫂嫂們曾替幾位兄長張羅著納妾添丁,也不知她們究竟是如何做到不怒不妒,是否同我一般會在夜里垂淚。
未及入夜,府中喧嘩聲四起,“捉刺客”的聲響不絕于耳。我驚覺有人在屋外,一個激靈滾進床下,從狹窄的縫隙中看到燈火明滅,人影重重,有人沖入冉黎臥房,不知四處尋找些什么。
我被人連拽帶拉,扯著頭發從床底拖了出來。我掙扎踢打也無濟于事,只覺臉上火辣辣地疼。
“陛下在冉將軍府上遇刺,遍尋刺客不得,而今又有人躲在將軍榻下。若非私藏兇手,將軍作何解釋?”一個聲音尖細又刺耳。
“房中丫頭頑劣,時常與我逗趣,還望郭公公高抬貴手。”從未低過頭的冉黎緩緩彎下腰。
我臉上疼得厲害,伸手一摸,竟然是血痕。
郭公公盯著我的臉,兩只眼睛迸發著詭異的光芒,他捏起我的下巴,仰面大笑,“郭某自是不懂閨房之樂,不如將軍將這丫頭送給我,也好向圣上交差。”
“這女子不服管束,脾氣又野,還請郭公公移步前廳,我府上美妾幾十人,公公想要多少,隨意挑選。”冉黎又道。
“冉將軍怎的如此小氣,連一個婢子都舍不得。”郭公公壓低聲音道:“將軍自請加封的奏章,陛下尚在斟酌。冉將軍,以小換大機會難得,三思啊!”
言下之意今日的行刺必須有人出來頂罪。若是交出了我,冉黎忠心可鑒,自是前途不可估量。
我咬著牙一語不發,眼淚撲簌簌地落下,早聽說當今天子是個孩子,內外事務皆由宦官把持。冉黎說他心向往皇城,又豈會因為兒女私情放棄了半生所求。
“公公若是喜歡,盡管帶走便是。”冉黎拱手,而后讓出一條路來。
我泣不成聲,只見房門之外圍滿了人。一身喜服的梅小姐,一臉震驚的祖父,咬牙切齒的張五,眉頭微蹙的永王。
我以為冉黎會猶豫,可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