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后,嚴(yán)嵩答應(yīng)做劉寶的狀師。
他客客氣氣送走劉寶,轉(zhuǎn)眼便著手寫信,寫好后立馬讓人送到錢府,指明是給錢寧的信。
話說錢寧正在府內(nèi),忽然有小廝呈遞上來一封信,說是袁州府進(jìn)士嚴(yán)嵩手筆,由管家轉(zhuǎn)送過來,又由公子交給他的。
錢寧有些疑惑,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和這進(jìn)士會扯上什么關(guān)系。
目光掃過信紙,錢寧嘴角浮現(xiàn)微笑,不禁暗暗感嘆,這嚴(yán)嵩實在是一塊做官的好料,此人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嚴(yán)嵩的信中將劉寶求教自己狀告陳去疾的事情和盤托出,同時表達(dá)了自己的無奈和想好的對策,讓錢寧早作準(zhǔn)備。
不一會,錦衣衛(wèi)的線報也來了,上書:劉寶拜見袁州府進(jìn)士嚴(yán)嵩,欲狀告公子。寥寥幾字,卻蘊含了巨大的信息量。
錢寧得到消息,馬不停蹄便去準(zhǔn)備,這件事不好好應(yīng)對的話,恐怕真有些棘手。
陳去疾聽說有捕快請自己去公堂,料到了是因為打劉寶的事情,捕快為了表現(xiàn)對錢家的敬意這才用請,其實就是拿人出庭。
來到大堂,只見有兩個捕快,他們沒帶腰刀,更沒拿繩索。應(yīng)該是害怕激怒錢家以及錢家背后的龐大勢力。
他們身邊是人數(shù)多于他們十余倍的家丁。家丁們氣勢洶洶,個個怒目圓睜,使得捕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反倒像他們自己做了虧心事被人拿住一般。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大堂上首端坐著的一個女子,女子氣定神閑,正在慢慢啜飲著一杯茶。
青瓷茶杯,修長的玉指,儼然勾成了一幅絕妙的畫,但如此美的畫,卻使人不敢直視,一股威嚴(yán)于曼妙的身姿中流露,那女子自然是杜若齡。
只見捕快面露難色道:“夫人,京兆尹征召陳公子,還請您行個方便。”
“無緣無故,說見就見把我錢家的威嚴(yán)放于何處?!倍湃酏g漫不經(jīng)心道。
“劉公子狀告陳公子當(dāng)街行兇。”一個捕快小小翼翼躬著身子道。
“他說行兇就行兇,若我現(xiàn)在控告他縱容手下欺壓鄉(xiāng)里,你們是不是現(xiàn)在也要拿了那劉寶上公堂?!倍湃酏g依舊是一臉的平靜道。
“我有京兆尹的手令,捉拿陳去疾,無關(guān)人等退下,干預(yù)執(zhí)法者同罪?!币粋€捕快見僵持良久毫無進(jìn)展,被迫高聲道。
“別胡說,不要命了?!绷硪粋€年齡稍長的連忙拉著那高聲說話的捕快的衣袖道。
“喲,連我一起法辦是吧?!倍湃酏g輕聲笑道。
“夫人玩笑了,我們哪敢吶,我這位兄弟入職不久,還請您原諒后生小子狂妄,不要放在心上。”
“管家,領(lǐng)他們到賬房,領(lǐng)些茶水錢,也不能讓這兩位兄弟白跑一趟?!倍湃酏g輕言細(xì)語說道。賄賂辦事人員這樣的話從她口中說出,竟然沒有絲毫的世俗氣息。
那兩個捕快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拿人變成了受賄,他倆怎脫的了干系。
陳去疾在屏風(fēng)后面屏息注視,心頭有些不解。自己被收監(jiān),這不是正合杜若齡的意么。她今日為何出言維護,這也太矛盾了。這還是適才攛掇著父親責(zé)罰自己的后母么。
如果說這僅僅是后母籠絡(luò)人心的手段,她也不必如此盡心竭力,盡管做做樣子就行了。
陳去疾快步走出去。
眾人見到陳去疾現(xiàn)身,原有的平衡瞬間被打破。霎時間炸了鍋,杜若齡連忙站起來焦急道:“你怎么出來了,剛才我讓人送信叫你別出來你沒收到么,快回房。這里自有我應(yīng)對。”
仆人小廝們則急于表忠心,手持木棍將兩個捕快團團圍住。
兩個捕快只能無可奈何看著陳去疾而不能有任何的作為。
陳去疾苦笑道:“母親,讓您費心了,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彼m然說得如此豁達(dá),可心里完全沒底,本以為只是一場夢,這才暴打的劉寶,誰知道這是真實發(fā)生的呢。不過重來一次,他依然會選擇收拾劉寶,只不過會事先想好退路。
杜若齡似乎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眼角的皮膚皺了一下,露出感動的目光。不過稍縱即逝,馬上恢復(fù)了平日里秀麗端莊的儀態(tài),她輕聲說道:“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什么費心不費心,不管平日如何,外敵來臨還是要共同面對的。”
這時一個人從后面徐徐走來,正是錦衣衛(wèi)千戶錢寧,他身后還跟著一人,只是那人勾著身子,不注意的話,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還有他的存在。
錢寧呵呵笑道:“多大點事,也用得著如此大動干戈,你們退下吧?!闭f著他手一招,家丁小廝們只能有序退去。
兩個捕快連忙恭恭敬敬鞠了一躬,低著頭,目光不敢與之相接,說道:“錢大人,京兆尹命令我二人征召公子,還請行個方便?!?
“何必如此多禮,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之事,但我交代幾句,二位不會不愿意吧。”
“不敢?!?
錢寧拉過杜若齡,向她會意一笑道:“不必?fù)?dān)心,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
然后他將陳去疾拉到屏風(fēng)之側(cè),在他耳邊耳語許久,不時停頓下來,回答陳去疾的詢問。
確定無誤后,他滿意的點了點頭,指著身后一人道:“管家梁安道,年輕時是京師有名的狀師,這有他幫忙,一定不會出什么岔子的,你放心好了?!?
陳去疾也由剛才的忐忑不安,變?yōu)樾判臐M滿。
他對兩個捕快道:“我們走吧?!?
兩個捕快如獲大赦,連忙走在前面客客氣氣引路,不敢有一點越禮。
錢寧特別指示陳去疾出行公衙時不可帶太多的人,一來,營造弱勢無助的形象博取百姓的同情,這樣在輿論上便占了優(yōu)勢,二來,也是給京兆尹敬意。否則人太多,浩浩蕩蕩,這是去找茬還是受審。
因此除了官差,只有管家梁安道隨行。
來到京兆尹衙門,外頭柵欄外早就聚集了一伙等著看熱鬧的百姓,畢竟生活千篇一律,有點這樣富家公子打官司的熱鬧事調(diào)劑一下,也可使平淡的生活多幾分樂趣。
有的人竟然捧了瓜子前來售賣。并且看上去銷量好像還不錯。
陳去疾心中道,你們這是在看相聲么,待會別忘了給我打賞呀。
人群中有幾人向陳去疾使了眼色,他輕輕點頭回應(yīng)。
劉寶早已在公衙中,他旁邊站著一個衣冠楚楚的舉子,生得白面長髯,朱唇玉齒,頗有風(fēng)度。
見陳去疾來了,微微頷首,以表敬意。陳去疾心想,這應(yīng)該就是嚴(yán)嵩了,父親走時特別想交代過的。
劉寶后頭又是十幾個碩鼠幫幫眾,這樣看上去他的氣勢便高陳去疾一頭。
陳去疾心想,你這是打架來了嗎,帶這么多人,京兆尹的面子往哪擱。
劉寶見他來了,不禁心頭一喜道:“這不是陳公子么,怎么婆婆媽媽現(xiàn)在才來,不會是在家哭鼻子吧,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
他一說完,碩鼠幫的幫眾隨即爆發(fā)出哄笑,以各種粗鄙之詞幫腔附和。
陳去疾注意看嚴(yán)嵩,只見他手搖折扇,微笑著并不講話。
劉寶見陳去疾自來的時候便一聲不吭,想必是被自己這架勢嚇到了。也是,他不過是一紈绔子弟,哪見過這大場面,這衙門的刀槍劍戟擺在側(cè),他還敢無法無天?
想到此處劉寶愈發(fā)得意,這官司還沒開打,他便在氣勢上贏了三分。
劉寶繼續(xù)說道:“識相的,現(xiàn)在道歉,跪在地上向我磕幾個響頭,看在千戶大人的面上,我便放你一馬。”忽而他面色一凜道:“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面。”
劉寶一說完,碩鼠幫的不出意外立即附和,言語更加放肆。
陳去疾依舊是沉默著,不說一言以對。
此時高高坐在堂上的京兆尹的臉快繃不住了,這算哪門子的事,是我在審案還是劉寶在審案,如此奚落嘲弄于人,置我于何地。
要不是這劉寶有千歲做后臺我早就打他的板子了。
陳去疾見京兆尹一張紫黑的臉,知道時侯到了。他躬身道:“大人,我有事稟報?!闭f話時謙卑有禮。
京兆尹臉色略有緩和,心想,這小子還算有點禮節(jié)。故作威嚴(yán)道:“但說無妨?!?
陳去疾聽后這才鎮(zhèn)定說道:“公堂判案,自有大人決斷,豈容別人指手畫腳,嬉戲胡鬧。”說著他向京兆尹一拱手表答敬意。
忽然陳去疾話鋒一轉(zhuǎn)道:“這些人,在此胡言亂語,無視大人,請大人治他們一個藐視公堂之罪?!彼f著將手指向了一臉豪橫勁的碩鼠幫幫眾。
京兆尹正有此意,心想,你劉寶有劉公公做后臺我動不得,這些蝦兵蟹將我也動不得么。
況且這是陳去疾提出來的,我不過是順?biāo)浦?,你們也要怪也只能怪他?
他板著臉道:“陳公子所言甚是,來人,將這些擾亂公堂的無賴各打二十大板?!闭f完驚堂木一拍,捕快們連忙領(lǐng)命而去。
此言一出,劉寶不禁心頭一顫,這不是殺雞儆猴么,連忙求情道:“請大人收回成命。就當(dāng)……就當(dāng)是看在劉公公的面子上。”
聽到此話,怒火隨即在京兆尹心中燃起。劉公公處處仗著權(quán)勢欺侮于人,你們這些混混我也動不得么。
“不準(zhǔn),快執(zhí)行命令?!本┱滓鼌柭暤?。
衙門門口立馬人頭攢動,人人都想看看這十幾個人被扒了褲子打板子的景象。個個墊著腳,從縫隙中擠著想看一眼這難得的壯觀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