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不大,雪女拐個彎一眼就見到了辛云。
辛云坐在大石上,一手往池塘中狠狠丟著石子。
雪女掃視了四周一番,才俯身行禮:“宮后,時間不早了,回去用膳吧。”
撲通——
石子落水,辛云這才斜眼看向后方規矩站立的雪女。
“怎么,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奴婢不敢——”雪女趕緊跪地,“大婚事宜諸多,奴婢只是想宮后回去早作準備,免得誤了時辰。”
“。。。”
辛云蹙眉,轉身看著跪在地上的雪女:“你當真忍受得了我嫁給蒼信?”
“宮主與宮后天作之合,奴婢,自是真心恭賀。”
“呵,真心恭賀。”辛云冷笑一聲,“即是真心恭賀,明日洞房時便由你守床伺候著吧。”
“。。。”
辛云的話刀刀傷人,雪女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不知如何回應,只是頭顱微低,沒再正視辛云。
見雪女默不作聲,辛云這才滿意起身:“本后乏了,帶路回無心殿。”
“是——”
雪女起身,默然轉身帶路。
辛云這才將藏于袖子的銀針卷放到懷里,看了眼早已沒有年烈身影的墻頭,這才放心離開。
銀針是年烈的,如今能用上的也就這銀針了。
墻外的年烈看著辛云和雪女遠處,按捺再三才忍住追上去的想法,不甘心地離去。
進宮難,出宮卻容易多了,年烈沒一會兒趕到了碼頭。
把柏月眉放這邊一個晚上了,他也有些不放心。
看到年烈,柏月眉高興地揮揮手。
此刻,她正與四五個監船在一起啃著燒雞。
這場景讓年烈不由得無語,看來是自己多慮了,這大小姐混得似乎很好。
見年烈停步,柏月眉拿著一個燒雞就走上前去迎他:
“年少主,快來吃點,我特地給你留了這只最肥的。上去探查一這么久那你肯定還沒吃東西。”
年烈擋住柏月眉伸來的燒雞,看了看甲板上那些監船:“怎么回事,怎么跟他們混上了?”
“嗐,得虧我身上帶了足夠的銀錢,不然昨天就麻煩了。”
柏月眉趕緊跟年烈說起昨天的險境。
昨夜查船的人是拿著名錄按個查人頭的,一旦碰到沒有名字的,還有押下去仔細看有沒有上行宮專用的契文記錄。
柏月眉躲無可躲還是被抓出來查了,作為沒有名字的柏月眉,定是要被押下去盤查的。
只不過,柏月眉回船艙不是為了躲,而是為了拿她的秘密武器——金票。
幾沓金票下來,檢查的人眼睛都直了,加上柏月眉這張嘴,瞬間就化險為夷了。
畢竟她給的錢,已經夠普通人奢靡幾輩子了。
檢查的人看她上道,又聽了她說要帶點私貨上床買賣,也就賣她面子,拿著金票趕緊偷著樂了去了,直到現在都不見有人再來檢查碼頭。
柏月眉也是參與家族生意多年的,自是知道這些交際之道。
一個晚上,整個碼頭的監船就都受了柏月眉的好處,無不巴結迎合的。
便是那記錄船只往來的人,也在柏月眉的賄賂下,將船號給劃掉了。
這樣他們乘坐的這艘船,便是無頭船了,來去都不會有任何記錄和懷疑。
年烈聽完,不禁對柏月眉手里的燒雞豎起大拇指。
“怎么樣,你找著我嫂子沒?”
“找著了。”
“人呢?怎么不帶回來?”柏月眉有些焦急地問。
年烈臉色還不是很好:“計劃有變,我們先在碼頭等著。”
“等?等到什么時候?”
“等到今晚,看情況再行打算。三妹想先把之朗救出來。”
說著,年烈看著碼頭這一排貨船,心中直覺郁氣難消。
“啊!那要不要把這碼頭清空,方便我們救人?”
柏月眉拍拍腰間鼓鼓的荷包,表示錢還夠了。
年烈本想說不用,但一個想法突然迸出,讓他眼前一亮,再次看向那一排大約七八艘貨船。
“柏大小姐,你說,買下這支船隊和水手,要花多少錢?”
“。。。”
柏月眉柳眉挑,不懷好意地往回看向那些還在啃燒雞的監船和水手們。
“這里個個都是利己的貨色,沒有絲毫忠心可言,買下他們,想必不難。”
轉回頭,柏月眉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腰間:“錢,管飽。”
年烈邪魅一笑,腦海里立即形成一個完整的計劃。
兩人立即耳語起來,柏月眉聽著更是激動得將燒雞塞到年烈懷中,擦干手上的油漬,拿起荷包氣勢洶涌地往監船們走去,開始她的收購計劃。
年烈回望山上的在日光下隱約暈著黑光的上行宮,眼中充滿了殺氣。
——******——
不出半日,上行宮上下便掛滿了紅燈籠,紅綢更是隨處可見,便是宮人的裝飾也添上了一抹紅。
可沒有熱鬧的人語,更沒有悠揚的絲竹。
甚至隱隱中,還透著一股寂涼。
灰黑的宮城,配上這大紅的裝飾,說不出是肅穆還是喜慶,更分不清是葬禮還是婚禮。
“!”
之朗猛然蘇醒,瘋狂喘著粗氣。
“大、大人,你怎么樣?”醫官怯生生地問道。
之朗眼神瞬間變狠,伸手就要掐住醫官的脖子。
下一秒,之朗眼神一震,手頓在了空中。
醫官被嚇得后仰倒地。
深吸一口氣,之朗立即起身:“宮主在哪?”
醫官趕緊爬起跪下:“宮、宮宮主在副殿——”
“帶路!”
“是、是!”
醫官趕緊爬起來帶路
嘭!
之朗破門而出。
滿園的紅色讓他眼睛一晃。
初春已過,此刻正是回暖的前夕,連綿毛雨下了起來。
蒙蒙雨霧中,紅綢飄揚,花結更是一個接著一個。
之朗揪起醫官的領子,一手指向滿墻的紅綢:“這是怎么回事?”
“回、回大人,宮主宮后明日大婚。”
“誰是宮后?”
“就是,就是那位辛云姑娘。”
“!”
之朗拳頭收緊,直接將醫官甩到地上:“快帶路!”
醫官連滾帶爬再次帶路。
副殿內——
辛云正和蒼信面對面而立,宮女正為他們量身裁衣。
這是辛云故意要求的,她就是要讓雪女看著她和蒼信在一起的樣子。
她要看,雪女能忍到什么時候。
兩人身上披著同款黑底紅邊印金紋的布料,雖還不是成衣,卻儼然一對傾世璧人。
無論誰看了,都會稱贊較好。
當然,前提是要忽略掉兩人臉上同樣冷漠的表情。
“可有人主持婚禮?”辛云悠悠開口。
“無人。”蒼信答。
對于辛云每次的提問,蒼信都能做到完整的回答。
“那便雪女主持好了。”
“。。。”
正在一旁為辛云挑選首飾的雪女一愣,抬頭便對上了辛云充滿挑釁的輕蔑視線。
辛云一笑:“怎么?雪女你不愿?”
雪女立即俯身跪地:“女婢不敢。”
辛云笑意加深,看向面前的蒼信:“你覺得如何?”
蒼信同樣勾起淺笑:“你喜歡就行。”
辛云蹙眉,心中不得不承認,蒼信這樣笑起來,竟比小孩的還要干凈單純。
“你應該多笑笑。”這是辛云被抓后和蒼信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說話。
蒼信卻收回了笑容,恢復到了以往的冷漠表情:“我只是不習慣。”
“。。。”
這話確實讓辛云有所動容。
親手殺過自己的同伴,又被控制傷害多年,蒼信的確沒有笑的理由。
“就是這種眼神。”
“什么?”
“第一次見面,你便是這般看著我。”
“。。。”
辛云這才明白過來。
兩人第一次見面,便是她在馬車上給他遞傷藥。
蒼信走進一步:“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
就是這種眼神,就是那被陽光映出光暈的素手。
在那一刻,他感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溫度。
就像,當時的夕陽——
不冷、不熱,留著余溫,讓人眷戀,讓人貪戀。
讓他,想占用。
“。。。”
蒼信的眼神太深,太深,深到辛云看不清,深到蒼信自己也看不清。
“啊!”
隨著幾聲慘叫,之朗沖進了偏殿。
“之朗?”
“姐姐!”
之朗的一聲,讓辛云瞬間淚目。
下一秒,辛云便被之朗擁在了懷里。
辛云緊緊抱著之朗,抱著她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姐姐的。”
之朗強忍讓眼眶濕潤不再加深,拉起辛云的手:“我們走——”
“小九。”
蒼信一手握住了之朗的肩膀,制止了之朗的動作,眼神似方才變冷了不少。
“你要帶我的宮后去哪。”
“五哥——”之朗看著蒼信,眼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兩邊都是他最愛的人,但他卻不能讓這兩人在一起。
“算我求你了,把解藥給姐姐,讓我和姐姐離開。”
蒼信眼眸微合,語氣十分平靜:“為什么,不肯留下?”
“她不屬于這里。”之朗給了回答得十分堅決。
“可你屬于這里。”蒼信面色不變。
辛云攔住之朗,面對蒼信:“明日他便不是你們上行宮的人了。”
她在提醒蒼信別忘了承諾。
“我自不會忘記。”
蒼信松開了之朗的肩膀,看著之朗道:“你和她,只能走一個。”
之朗反將辛云護到身后:“我留下,你放姐姐走!”
“之朗!”
“好。”
“?”
蒼信的回答讓辛云愣住了,她沒想到蒼信會答應。
但蒼信接下來的話讓她瞬間暴怒。
“只要你自廢武功,震斷自己的手腳筋,我便放了她。”
“不可!”
辛云緊緊握住之朗的手:“你若敢這么做,我便自裁。”
“姐姐,你不能留在這——”之朗很痛苦,他不希望辛云留下了,一點都不希望。
辛云趕緊摟住之朗的脖子,緊緊抱住他,背對蒼信,小聲在之朗耳邊說道:“今晚有辦法離開,等著我,不要做傻事。”
下一秒,辛云便被蒼信拉了回去,和之朗拉開了距離。
“要去要留,我給你選擇的機會。”
說罷,蒼信一揮手,侍衛立即拔刀上前圍住之朗。
“送他回去,沒本宮命令不得放行。”
侍衛領命,上前請之朗離開。
之朗如今沒了內力,但仍有不俗的武藝招式,侍衛還是有些忌憚的。
看著辛云眼中的堅定,之朗按捺住青筋暴起的拳頭,還是轉身回去了。
直至看不見之朗的身影,辛云心中暗呼了一口氣。
只要之朗恢復如常,很多事情就好辦了。
“唔!”辛云突然面露苦色,下一秒竟然嘔出了大口鮮血。
“辛云!”
蒼信趕忙接住昏倒的辛云,臉上終于出現了驚慌之色。
“傳醫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