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街18號，伯瑤去過那個地方。

莫晴在回憶中搜索，當時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都去了那個地方，無面女給了她們鑰匙，理由是對他們生前辛苦遭遇的補償，于是能夠在死后的世界擁有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伯瑤跟著王自強見到麗麗的時候，情況似乎并不好，麗麗的臉看上去扭曲而恐怖，濃烈的妝容看上去十分突兀，明顯帶著病態的意味，可王自強似乎并不介意這一點，還是毅然決然地敲響了那扇大門。

工業街18號，灰色的外表看上去蒼老不堪，那種滲人的程度即便還不至于跟第五現實的廢墟媲美，可明顯透露著些許不對勁的地方。

在伯瑤的記憶中，莫晴能夠感覺到她當時的心情，那種本能地抗拒和想離開這里的感覺才是重點。

“那里究竟有什么？”莫晴不喜歡賣關子。

瑞莫舔了舔嘴唇：

“很簡單，那里看上去是對靈魂的獎賞，實際上是對那些碌碌無為靈魂的淘汰機制。被選中的大部分是擁有欲望卻無法被滿足的人，他們的人格，基本上屬于不擇手段滿足自己愿望的那一種，而可悲的是，他們終其一生也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

莫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那個房子的作用就是讓助他們一臂之力，讓他們變成黑影？”

瑞莫的嘴角上揚起來：

“不錯，那些房子其實是第五現實的產物，它們以欲望為食，而且會不斷滿足使用者的欲望。但很可惜，這個效果只對待在屋子里的人有作用。不管是坐擁金山銀山，還是和死去的愛人相伴，一旦走出屋子，這一切都會灰飛煙滅。”

“呵”，莫晴冷笑一聲，“還真是殘忍的賞賜。”

“要么用自己的記憶作為貨幣在第四現實永遠生活下去，要么待在由欲望構成的屋子里永遠消耗自己的意志力……說到底，那些靈魂不是沒有選擇，只不過他們之中大部分人都沒有看到那些選擇?！?

瑞莫補充道。

“是啊，如果他們愿意，甚至還可以在幻市尋找救濟所的蹤跡，走向下一段命運，前提是管理者還沒瘋。行了，我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那些靈魂最后會變成黑影被送到第五現實成為你的部下，對嗎？”

莫晴的眼神中有著一絲不屑，她不能說自己完全不驚訝，但這樣帶著些殘酷意味的現實在她的人生中似乎出現得太過頻繁了，以至于她的臉上已經無法再泛起任何漣漪。

瑞莫微微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我說這些的意思是希望你知道，我不是你的敵人，我所做的那些不過是遵從指令罷了，我不希望你記恨我，更不希望你因為對我的誤解而產生敵對情緒?！?

莫晴默契眼睛，想從瑞莫的臉上看出哪怕一絲說謊的蹤跡，可結果一無所獲。

說白了，瑞莫的一系列動作行為看上去就像是在洗白自己，但她又不能斷定對方在說謊。

他沒必要說謊，因為只要放她離開這里，她自然能夠知道真相，所以瑞莫所說的應該是真的——

所有事情的發展都由那些所謂的“神明”定奪，他們的存在便是維持五大現實的平衡，這一點和烏文曦所說的：“神明不會直接懲罰違背規則的人”完全吻合。

“好了，你該走了。那些黑影不會攻擊你，我保證你會平平安安回到第四現實，畢竟，某個憤怒到發狂的男人已經來接你了，而我剛好沒有心情跟他發生任何正面沖突。”

話音剛落，瑞莫就消失在莫晴面前，下一秒，一雙手飛速地從背后抱住她，瞬間讓她跌入一個溫暖得有些過頭的懷抱中。

莫晴下意識想掙脫，卻發現對方的力氣竟然比她大了不少。她猛地轉頭，直接對上了烏文曦那雙深邃的黑色眸子，上面寫滿了擔憂和在意。

這個反應難免有些過激了，以他和烏文曦的關系，應該還沒有到這個地步。

“你沒受傷吧？”烏文曦的語氣溫柔，和平時那種訓斥的感覺完全不同。

莫晴覺得自己的身份似乎變了，最奇怪的是，她對自己現在的處境完全沒有感到任何不安和反感。

和瑞莫不同，烏文曦帶給她的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沒有算計，沒有目的，這一刻，她感覺到了一股純粹的擔憂和在乎。

即便這感覺仍然有一絲不對勁，但身為接受者的她，對這久違的溫暖竟有些許迷戀。

再多抱一會兒吧，莫晴心想，至少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

沒有預想中的搏斗，沒有任何阻攔，事情的經過未免太過順利了些。

烏文曦沿著莫晴所殘留的氣息在第五現實中尋找，傳送的力量在這里完全不起作用，但至少他還沒有徹底失去關于她的一切線索。

瑞莫到底在做什么？

沒有任何抵抗反而讓他心中加強了戒備，可所有的現實都在告訴他一件事，莫晴就在不遠的前方，離他并不遙遠。

他的腦海中出現那個白衣女人的模樣，她消失的那天沒有跟他告別，甚至沒有任何預兆。

從他醒來的一剎那，身邊的一切開始徹底改變，即便他痛苦不堪，幾近崩潰，也沒有人能傾訴。

無面女試圖安慰他，但立場不同又如何能夠感同身受？

他從未想過，有這么一天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孤獨地等待著力量耗盡后的死亡，而這種滋味，在莫晴來到第四現實之前，他就已經徹底地嘗過了。

他看到了她，一頭長發微微卷曲，隨意地披散在肩頭，蒼白的臉上有些疲憊，但更多的是從容和冷靜。一雙深褐色的眸子正疑惑地打量著四周，身上穿著他給的那件黑色斗篷，也依然帶著自身特有的那種美感。

心念一動，他悄悄出現在她身后，用力抱住她，那顆沉寂已久且帶著些冰冷的心，終于在這一刻恢復了跳動。

他已然記不得自己換過多少副身體，但很少有能夠激活的時候，而現在，這具身體因為跟她的觸碰而變得溫暖起來，那些麥穗般的種子在這一刻快速地生根發芽，為這副去殼注滿生命。

“你沒受傷吧？”

他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莫晴沒有回答，也沒有拒絕，就這么任由他抱著她。

沒有人希望自己是孤獨的，溫暖像是黑暗中的光，不管是誰都會沉溺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