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遍么？對于失去記憶的人而言，即便是重生也沒辦法改變發生過的遺憾，更無法把握機會。”

她的聲音有些落寞，只因事實如此。

“但也會因為知道失去的痛苦而更加珍惜吧？這年頭知道珍惜生命的人可不多。”

王自強的話讓她愣了一下，沒想到看上去有些粗糙的男人，思想卻有些細膩。

“確實。”她的嘴角稍微帶了些笑意，不過是死了，不過是失去記憶，有什么大不了的呢？醒來的時候不也是一無所有，什么都不知道，不過是活下去的本能驅使著自己前進罷了。

不知道自己的尸體如今是否被人發現，如果是自殺的話，估計不等到腐爛的那一刻都不會被察覺吧？

那種失戀女人悶悶不樂躲在自己公寓里自殺的戲碼，如此狗血卻可能發生在自己活著的時候，光是這樣想想就覺得十分不爽。

婚前反悔的男人，竟連自己未婚妻的死訊都不曾得知，只顧著打電話敷衍，撇清關系，這難道就是她的人生？

這種失敗的人生，如果全部回憶起來，心情也會變差不少吧。

索性不去想這些，既然眼前的路就只有一條，那走下去便是了，只要活著…不，只要還存在著，只要還能感受到這個世界，有獨立的意識，那就沒什么可抱怨的。

這才是對于她而言“生存”的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列車似乎再次進入隧道。窗外是深邃的黑暗，車廂中只剩那盞鵝黃色的頂燈，勉強照亮兩人疲憊的面容。

“我們現在算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吧？”王自強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試圖找點話題。

有時候安靜太久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

“是啊，無面女大概也希望我們完成那個‘任務’。”她隨意地應著，下意識掏出手機按了按，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既然如此，我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對你隱瞞了。之前所說的關于公司出差的事情，是為了不讓你起疑心而編造的謊言，我生前——是個殺人犯。”

聽到這話的她微微點了點頭，語氣低沉起來：

“所以，那個手提包里的女人頭，就是你殺的？”

王自強愣了兩秒，被她準確的猜測和冷漠的反應弄得有些緊張，但很快便調整情緒，讓自己冷靜。

畢竟，他有自己的目的。

關于無面女對死神能夠實現愿望的描述，對任何人而言都是巨大的誘惑。

如果能夠重活一遍，他一定會選擇在母親的肚子里掐斷臍帶，讓自己從未出現。

因為他的人生，從開始到結束的時候，都沒有什么讓他覺得后悔的存在，也沒有什么，比重新經歷一遍更加痛苦的事情了。

換而言之，死后所在的這個未知的世界，對他來說反而更有吸引力。

即便是在這所狹小的車廂內，他都能感受到那種活著的時候從未有過的純粹的自由。

沒有母親的叨擾，沒有總是做不完的工作，沒有勾心斗角和爾虞我詐，也沒有那種物質至上社會觀控制著他。

就算周遭都是恐怖的怪物和尸體，以及前往未知的恐懼，都讓他感到舒適萬分。

現在他唯一牽掛的，就是麗麗。

他想要在這種未知的世界里找到她，單憑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眼前的女人雖然失去了記憶，但能夠和自己被選中，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要獲得對方的信任和幫助，坦誠相待是唯一的辦法。

想到這，他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似得，開始向這個認識不到一天的女人，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她就安靜地坐著聽，一句都不打斷他。

她知道，離下次打開車門的時間還有很長，足以用來傾聽別人的回憶了。王自強所訴說的那些痛苦或者幸福的記憶，就像看小說一般生動。

也許自己也擁有過那樣的人生，但命運并不打算讓她記得。如果不是外部創傷導致的失憶，那就是心里的防御機制在起作用。

會不會是身體刻意將一切遺忘呢？

她否定了自己的假設。

不論發生什么，失去記憶這種事情，都不像是她的選擇。

這種逃避的行為，實在太過軟弱。

——

麗麗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列不知道開往哪里的火車上。

她揉了揉迷茫的眼睛，車窗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車頂的白色燈光將車廂照得十分明亮。

她起身查看，發現座位上稀稀疏疏地坐著十幾個乘客，都同她一樣，一副剛剛醒來不知所措的樣子。

發生了什么？

她記得…自己已經死了。

被自己最愛的男人，殺掉了。

她怔怔地坐下，慢慢明白過來，這就是死后的世界嗎？還沒有實現的夢想，來不及彌補的錯誤，還有本應該存在的未來，就這樣結束了？

那個叫王自強的男人，竟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結束了她的人生。

她不過就犯了那么一次錯誤，她并沒有不愛他，只不過是為了報復，為了自己的前途，他居然就讓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愛情？！

可是她根本沒有辦法，這大概就是命吧。

她癱坐在椅子上，兩眼放空，耳畔是火車運行時的嘈雜聲，熟悉而陌生。

身穿黑白色制服的乘務員推著貨車進入車廂，按順序發放著免費卻奇怪的物品。

“選一個吧。”乘務員小姐聲音溫柔，對著她露出動人的微笑，精致的臉龐像是一張美麗的面具。

她低頭看向貨車，驚奇地發現上面擺放的物品都是自己人生中出現過的東西。

一個藍色的手提包，一疊樂譜，一條彩色的繩子，還有一雙破舊的高跟鞋。

“選了能怎樣呢？為已經死去的人生做個紀念嗎？”

“不全是，它能決定你死后的命運。”乘務員小姐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更濃郁了一些，似乎很期待接下來的選擇。

“死后的命運？”麗麗有些疑惑，那些死后還要打工賺錢奮斗的奇怪說法，難道真的存在嗎？

乘務員不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安靜地等在一旁。

她想了想，拿起了那個藍色的手提包。

乘務員小姐沖她點了點頭，繼續推著車向前走走去。每遇到一個人，她都會說同樣的那句話：“選一個吧。”

麗麗也不再理會，她打開藍色的手提包，發現里面躺著一把帶著刀鞘的匕首，上面的花紋像是很多糾纏在一起的蛇，刀柄還鑲嵌著藍色的寶石。

這樣的兩件東西意味著什么呢？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些都和王自強脫不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