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變暗,太陽的光線被烏云遮去大半,一場大雨即將到來。
校車盡可能快地在公路上行駛著,司機想在雨滴落下之前盡可能早的到達目的地,免得到時候堵車。
伯瑤安靜地看著窗外,她的心情也跟天氣一樣沉悶。
嘴里的血腥味久久不散,她能明顯地感覺到腮幫子上的傷口正在流血,那是拳頭在臉上沖擊后導致的,柔軟的皮膚狠狠地磕在牙齒上,一下又一下,她只覺得腦袋一陣暈眩,隨后就只剩下憤怒。
如果是莫晴,一定會更漂亮地解決對方,而不是像她這般狼狽。
面對對方的拳打腳踢,她用盡全力反抗,一定要讓對方付出代價,并且讓她們知道惹毛自己的代價。
整個年級認識高中部的只有一個人,伯瑤不想去想,但事實如此。也許在古科園,良心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它們只是強者對弱者表示憐憫的一種偽裝,當對方失去作用后,就用卑劣的手段將其除去。
不過這只是她的主觀臆斷,也許背后主使另有其人,可她已經累了。
她懶得去管這些類似黑道電影里的劇情,也不想跟嬌身慣養的大小姐們玩什么心機游戲,她的人生不應該因為這種事而浪費。
她太累了。
不管是莫晴還在的時候,還是對陳婷婷百依百順,還是周旋于宿舍和班級之間,她似乎是按照別人的臉色而活的,結果到頭來什么都沒得到,還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
去他媽的。
伯瑤在心里罵了句臟話,繼續望向窗外,雨點瞬間數以萬計地落下,車窗被雨水敲打發出巨大的聲響。
路邊的人們拼命奔跑,想找個地方避雨,街邊的店鋪一時間熱鬧起來,雖然只是假象。
司機不停地按著喇叭,但主干道顯然已經開始堵車,下班回家的社畜,接送孩子的家長,以及情況一樣從郊區的高中駛向市中心的校車,還有那些按部就班的公交車,全都在雨中排起了長隊。
伯瑤面無表情地審視這一切,眼神毫無波瀾。
她聽到周圍的學生開始抱怨,每個人都想早點回到家,除了伯瑤。
她突然覺得手臂有些癢,于是拉起校服外套的袖子,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紅點幾乎覆蓋了她的整條胳膊。
那些紅點正在變大,看上去就像被幾百只蚊子同時咬出的包,看的她膽戰心驚,立刻將袖子弄回去蓋住,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
也許只是過敏,很快就會消下去,只要她別太在意,一切都會沒事的。
伯瑤這樣安慰著自己,但事情顯然沒她想得那么簡單。
她能感覺到胳膊上的紅點現在腫成了一個個巨大的包,仿佛在爭搶地盤般地連成一片。她隔著袖子伸手碰了碰,它們摸起來又硬又癢,瘋狂地刺激著她的神經。
很快,她的手臂上沒有一處正常的皮膚了,但這些東西仍然不滿足,伯瑤能夠清晰感覺到自己的背也開始發癢發燙,那些紅點顯然擴散到了別的地方。
好癢!
伯瑤忍不住用手隔著衣服抓了抓背,沒想到那些東西更加變本加厲,癢得無法用語言形容。
她甚至有種用刀將皮膚切開的沖動,渴望將這些病變從身體上剝離下來。
校車終于動起來,時間對于伯瑤而言顯得無比漫長。
那些東西在她身上肆意蔓延,背部、胸前、腰上、臀部、大腿……它們似乎再也不會停下來,爭分奪秒地搶奪著她的皮膚,在其中生根發芽。
伯瑤的額頭滲出了汗水,她的意志正在同身體做斗爭。
渾身又熱又癢的她在苦苦維持著自己的形象,她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只希望校車能夠快速到達目的地。
她將校服外套的領子豎起來,將雙手縮進寬大的袖子里,好在那些可怕的東西到脖子就停住了,沒有繼續往臉上蔓延,這讓她緩緩地松了口氣。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校車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雨已經停了,身上的煎熬并未有減弱的趨勢,而伯瑤也已精疲力竭,跟著大隊伍走下車,很快就看到不遠處父母的身影,心中涌起想哭的沖動。
——
“是蕁麻疹,也就是過敏的一種。如果想知道過敏原,可以做個檢測,不過這個病的成因很復雜,心理上的焦慮和免疫力下降也會造成這樣的結果。我先開點抗敏藥,免得她太難受。”醫生說完,在病歷本上寫下誰都看不懂的字跡。
幾分鐘后,秦寶欣帶著伯瑤從醫院回家。一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
于清坐在客廳安靜地等待著,桌上是已經打印好的兩份離婚協議。他從未想過會和秦寶欣走到這一步,但該來的一旦來了,躲也沒有用。
秦寶欣讓伯瑤先把藥吃了,然后三個人來到客廳的桌子邊坐下,他們需要征求女兒的意見,畢竟這件事對伯瑤的影響是不可逆的。
于清清了清嗓子,決定先發制人:“瑤瑤,如果不是你媽媽在外面有人了,爸爸是不愿意離的?!?
這句話直接引起了秦寶欣的強烈不滿:“到底是誰先在外面有人的你心里清楚,休想在女兒面前污蔑我。”
于清不甘示弱:“怎么,自己做的事還怕別人說么?對方還是有家室的人,你能不能不要這么丟人?”
秦寶欣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朝著對方吼道:“去你媽的!我根本沒有出軌!你跟別的女人都睡在一起了,所以就認為誰都跟你一樣?”
于清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臉也陰沉下來:“我懶得跟你吵,你這嗓門大的深怕整個小區不知道似的,你不要面子我還要呢。”
秦寶欣徹底被激怒:“見你媽的鬼!我真他媽不想跟你這個老無賴理論!”
于清將臉別過去望向窗外,秦寶欣也不再說話,額頭上因為憤怒而青筋暴起。
伯瑤看了看桌上的合同,起身從房間里拿出兩支筆放到兩人手邊,臉上幾乎沒有任何情緒,語氣平靜地說道:“你們簽字吧?!?
——
伯瑤在自己的床上睜開眼睛,腦袋在抗敏藥的作用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費力地坐起身子,皮膚上的變化讓她覺得渾身酸痛,她想查看一下身上的情況,但房間里很暗,什么也看不清。
她在墻壁上摸到燈的開關,整個房間隨之明亮起來。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皮膚,想到了癩蛤蟆的皮。
“你醒了?”秦寶欣走進房間,坐到伯瑤床邊,順著女兒的目光打量著她露出來的胳膊,上面的紅點擴散成的大包腫的厲害,僅僅一眼就能讓人頭皮發麻。
伯瑤輕聲問道:“爸爸走了嗎?”
秦寶欣點點頭:“走了,他以后大概不會回來了。”
伯瑤將目光從胳膊移到母親臉上:“你以后會很辛苦?!?
秦寶欣無奈地笑了笑,將女兒摟在懷里,輕輕撫摸著她凹凸不平的皮膚:“這些年我都是這么過來的,倒是你,為自己錯誤的選擇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伯瑤沒有反駁,但她知道自己從沒為這件事而感到后悔,并且對任何事都如此,因為她沒有后悔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