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說:“娘你誤會她了,張屠夫他喝醉了就要打老婆孩子,她們娘兒倆幾乎天天被打,那天是她爹下了狠手,差點兒把她們打死,她才還手的。”
原來事實如此?她們并不知道。靜訓歪著頭問:“咬金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是翠云親口告訴我的,你們沒看見翠兒身上的傷,青一塊紫一塊的,舊傷上邊還有新傷,特別駭人。她娘被她爹打斷了一條腿,也不給請大夫,都是翠云去哀求大夫,讓大夫給她看藥長什么藥,自己去后山采呢。”說著,眼睛都紅了。
“那可不行!”靜訓急忙說:“藥可不能亂吃,有的藥是需要炮制之后才能吃的,剛采的藥有的是有毒的!而且,她一個小孩,懂什么草藥,別采了毒草回來!”
王氏一聽,是人命大事,急忙從匣子里抓了一把錢遞給程咬金,“你快去找翠云,讓她拿著這錢去給她娘抓藥,讓她千萬別給她娘亂吃藥。”
程咬金也顧不得吃飯了,把錢往懷里一揣就往外跑!
被這事一攪合,剛剛的歡樂氣氛被吹得一干二凈,靜訓捧著粥碗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秦叔寶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問道:“怎么了?”
靜訓心中堵堵地,她問:“為什么張屠夫要這么對待翠云母女?那可是他的妻子孩子啊!”
眾人神色復雜,不知道該怎么跟靜訓講,在他們眼里,就算是訂了親,她也還是個孩子呢。
“叔寶哥哥,你快告訴我吧!”她都好奇死了。
秦叔寶說:“翠兒并不是張屠夫親生的。”
靜訓心說,怪不得。
只聽秦叔寶繼續說:“翠云娘是張屠夫從路邊撿來的,當時翠云娘不知為何暈倒在路旁,懷里緊緊地抱著翠云,張屠夫恰好路過,而且剛死了前一個老婆,于是就把翠云娘兒倆救了回來。翠云娘本來不打算嫁給張屠夫的,可張屠夫威脅翠云娘,要是不嫁給他就把翠云賣了,翠云娘這才答應嫁給他。”
靜訓咬牙切齒:“人渣!”
“的確是人渣,張屠夫前邊娶了兩個老婆,一個被他打得受不了跑了,一個直接被他打死了。”秦叔寶的拳頭咯嘣咯嘣響,真想去將那人渣打一頓。
“他這樣官府怎么不抓他?”
秦叔寶道:“大隋律例,妻殺夫判凌遲,夫殺妻只判十年,張屠夫在官府里有人,當時判了是那個可憐的女人自殺,這事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什么狗屁律例!”靜訓氣的雙眼泛紅不知覺地就爆了粗口,憑什么!
秦叔寶急忙安撫她,“你別著急,翠云娘兒倆的事情我來解決,絕不會讓她們再受張屠夫凌虐的。”
“真的?”
秦叔寶笑:“你忘了我馬上就是衙差了嗎?以后我的官職會越來越高,到時候就有能力救他們出苦海了。”
靜訓沮喪地說:“你一個人人微言輕的,能就得了一兩個,能救得了全天下受苦受難的女子嗎?”
“我雖然不能救了全部,但我竭盡所能,能救一個是一個。”
靜訓笑笑:“我替全天下的女子先謝謝叔寶哥哥了。”這是大隋律法,豈是一兩個人能改變的了的,除非推翻大隋的天下。
這個念頭一出,靜訓被自己嚇了一跳,她怎么會有這么危險的想法!不想了不想了,這種想法有都不能有!
正說著,程咬金高高興興地回來了。
靜訓忙問:“怎么樣?翠云她接了嗎?”
“接了,她還謝謝我呢。”眉眼都是笑,他是真喜歡翠云。
看他一臉春風的蠢樣子,靜訓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問:“你去的時候她在做什么?”
“我去的時候她正煎藥呢。”
“然后呢,她說什么了?”
“她謝謝我啊,我剛不是說了。”程咬金疑惑地看著靜訓,他妹妹什么時候這么健忘了。
靜訓頹然地靠在秦叔寶的胳膊上,這是她自小到大地習慣,“然后你就高高興興地回來了?就沒問問她以后怎么打算?”
程咬金撓撓頭,他光顧著傻笑了,啥也沒問。
“算了算了。”靜訓揮揮手,“明天我找她出來好好問問,看我們有什么能幫助她的。”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秦叔寶問。
靜訓搖頭,“你明天不是還要去拜訪馬縣令?放心,我一個人能搞定,這不還有咬金哥哥嘛。”
“那你要小心,看到張屠夫就遠遠地躲開,此人生性殘暴,我不在身邊千萬別激怒他。”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后,秦叔寶就獨自去了縣衙,安叔也早早出門了,王氏和寧氏大開著窗戶織布,靜訓伸伸懶腰,對程咬金說:“準備好了嗎?”
程咬金手里拎著一把斧子,身上掛著好幾條繩子,說:“準備好了,走吧。”今天是他第一天上工,想想還有點兒小激動呢。
靜訓手里挎著一個籃子,豪氣萬千地揮手:“走,出發!”
兩人慢吞吞地在街上走著,走到張屠夫的肉鋪跟前時,見章屠夫正輪著膀子一刀一刀地砍肉,表情兇狠地像在砍人。然而靜訓并不怕他,笑瞇瞇地上前打招呼:“張伯伯好,翠云姐姐呢?我找她去后山采野菜呢。”
張屠夫面無表情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后說:“在家呢,你自己去找。”
謝過張屠夫,靜訓腳步輕盈地進了院子,而程咬金就在門口盯著張屠夫,生怕他突然發瘋傷到妹妹,自己在這里守著也能及時阻止。
剛進屋子,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靜訓一看,就見翠云正伺候她娘吃藥,或許她的腳步太輕,母女兩個都沒有發現她進來了,她只好輕輕叫了一聲:“伯母,翠云姐姐。”
翠云扭頭一看,是程咬金的寶貝妹妹,立即笑著招呼她:“原來是你,你怎么來了?”
靜訓往院子外看了一眼,見門口的張屠夫并沒有注意她們,小聲地說:“你和伯母的事情咬金哥哥跟我說了,我這次來是想看看有什么能幫助姐姐的,我們去后山說?”
翠云面露難色,這時候她不想讓她娘單獨在家,就怕那瘋子突然犯病再打她娘。
在床上躺著的翠云娘孫氏喝完碗里的藥,笑著對女兒說:“這孩子是好心,你跟她去吧,娘自己在家沒事。”昨天程咬金送錢過來這事她是知道的,當時就感慨他們一家的仁義。
翠云還是為難,“可,”
“我真沒事,娘以前不也自己在家嗎,你快去快回吧。”人家好心幫她們,可不好拂了她們的面子。
面對她娘,翠云一點兒都沒有砍人的狠厲,將吃的喝的都放在她娘面前,“我去去就來。”然后跟靜訓一樣,手中挎個籃子,跟著靜訓出門了,走到門口的時候,這對繼父女兩個眼神都沒有交流。
等走的遠了,靜訓問:“昨天我哥去送錢沒別人發現吧?”
翠云感激地笑道:“多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送錢來,我還真的就把采的藥給我娘喝了。那人是看見我出去采藥的,咬金他來的時候,那人恰好不在,所以以為我娘最后喝的就是我采的,他什么都沒有發現。”
“那就好。”靜訓就怕他這個直腸子哥哥送錢的時候被人撞見,好心辦了壞事就糟了。
“要不是你們,說不定我娘就被我害死了,我知道說再多感激地話也無法報答你們的恩情,你們放心,我裴翠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以后這錢我一定還上。”
靜訓好奇地問:“原來你姓裴,怎么就到了這里?”
說到這個,翠云眼圈就紅了,“當初我跟著我娘去探親,沒想到半路上遇到了響馬,家中仆人都被殺了,是我娘的貼身丫鬟跟我娘換了衣服將響馬引走了,我們母女才得以脫身。誰知前有狼后有虎,我們體力不支暈倒在路旁,被那個禽獸救了,這才淪落與此。”
靜訓心中凄涼,這都什么世道啊,高高興興地去探親,誰能想到會天降橫禍?
翠云繼續說:“我們本來打算許他一筆銀子,求他讓我們離開的,可那禽獸卻拿我逼我娘!”想到娘親受的苦,她的眼淚掉的更兇了。
“好了好了,快別哭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翠云擦擦眼淚笑道:“看我,讓妹妹見笑了。”
靜訓問:“你還記得你家在哪里嗎?”
翠云說:“記得,我們出來的時候我已經記事了,我娘也時不時跟我說說家人,我們都盼著早些與家人團聚呢。”
靜訓大喜:“這就好辦了,只要你記得家在哪里就好辦了,你識字嗎,要不你寫封信回去,讓家人來接你們。”
翠云也是一臉喜氣:“我識字也能寫信,但是沒錢寄信。”這也是她們母女被困多年的原因,張屠夫雖然不曾餓著她們,但錢是一文都見不著的,就是他出去喝酒賭博,也要用鐵鏈子把孫氏拴起來,讓她們跑不了。然而,對于翠云他是不怎么管的,因為他知道,只要控制住孫氏,翠云就跑不了,這次讓翠云出來,也是因為孫氏腿斷了跑不了,才放心大膽地放人出來。
靜訓說:“這個好辦,我叔寶哥哥以后就是衙差了,讓他想辦法把信寄出去。”老百姓寄一封信挺難的,但對于經常有公文往來的官府來說是小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