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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腳下的路還要走下去

跟汪紫涵離婚了,袁鐵就住進了辦公室一側的小休息室,對外說是為了寫書臨時搬來住。這是倆人在拿到離婚證時的約定,別人也確實見袁鐵在連明徹夜地在寫東西。兩個月后,他殺青駐筆又修改潤色一番,便匯了出去。袁鐵這才開始恢復正常的生活,才開始關注汪紫涵,才發現汪紫涵已經有好幾天,都沒來教學樓上課了。袁鐵就去問汪紫涵的閨蜜趙教授,趙教授就告訴他:“你趕快去看看吧!紫涵他爸去年去世,今年她媽也癌癥住院了,她在附屬醫院伺候她媽。她不讓我們告訴你,說去年她爸生病就耽誤了你,她不想再影響你寫書。我們去附屬醫院看過她,她一個人伺候她媽,累得人都瘦得走了型,真是不容易!再后來,我給她打電話,就一直打不通,最近好像還消號了。對了!忘了告訴你了,還有一個長得很漂亮、身材很好的氣質美女,上周二帶一小男孩來找過你,她說是你親妹妹。這不,”趙教授拉開辦公桌抽屜拿出一張小紙條,她說:“這是她的電話號碼,她說讓你聯系她。”

袁鐵聽了心情很是沉重,因為正應了那句“禍不單行”的話,汪紫涵他爸是去年去世的。怎么今年又……?他立刻打電話給汪紫涵想問一下情況,但如趙教授所說手機里傳來“這個號碼已被取消”。袁鐵判斷汪紫涵肯定是出了什么狀況,他不理解她為何換號并斷絕了跟任何同事和朋友的來往?他感覺好似一堆亂麻堵在心間理也理不出個頭緒。

然后,他出了教學樓立刻打電話給吳冬梅,雖然一打就通了,可吳冬梅在電話那邊一聽是他就哭上了。她說:“我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我真地不想這樣!我不是有意害你們離婚,可我沒辦法。我這次從BJ來,主要是想把兒子給你留下,我就回BJ舞蹈學院去。我還有一個多月就要畢業了,然后回舞蹈藝術團去,從此要天天東奔西跑在外演出。要是帶個孩子,天南地北的,那怎么能行?”

“你是怎么知道我們已經離婚了?”袁鐵聽到這話便十分不解地問。

“涵姐打電話告訴我的,她說她跟你離婚了,她把你讓給我了。但是,她又說這段時間,不要我去打擾你,他說你在寫書?!蹦沁呥€在哭訴著:“我真地不想這樣,我怎么會害你們?我……我……嗚嗚嗚……”

“你先別哭!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她又在做些什么,她沒把你怎么樣吧?”袁鐵有些擔心地問道。

“沒有。我還住在郭家橋北街的南園村小區?!彼f:“我去川大綠楊村教職員工宿舍樓找過她。我都去了兩三回了,家里的外屋門始終鎖著,屋里沒有人?!?

“好的!我馬上過來找你?!痹F說著就急匆走向停車場,開車出川大北門,往郭家橋北街方向奔馳而去。

在去往郭家橋北街南園村小區的路上,袁鐵的心情是異常地復雜。因為在這匆匆流逝的兩個多月時間里,他只顧埋頭寫書不曾想情勢會發生如此大地變化,可她們都選擇了自己去默默地承受,都沒有去糾纏和打擾他。他怎么可能置她們于不管不顧?他記得有次吳冬梅跟他交心地說“我崇拜你,我愛你,從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起。當然,我知道,你可能還沒愛上我,但是沒關系,只要我們在一起了,兩個人的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出來的。”她還說:“兩個人有愛,不見得就能走到一起,就能恩恩愛愛走完這一生。俗話說‘恩愛夫妻不到頭’,清代有個叫沈復的文人書生就說過‘世間夫婦,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過于情篤’,說的不就是這個意思么?你和涵姐確實很愛,可你們幸福么?不都是幸福吧?因為維系男女之間感情的是雙方的付出。愛上一個人,就要把他放在心上,時時處處無微不至又相互理解,才能保持炙熱的溫度。否則,雙方就會感到疲倦,‘水滿則溢,情滿則傷’,就是這個道理。不是么?”

袁鐵心里很是奇怪,眼下的情形不就是如此,被她一言中的了么?他確實想不到,這個云南大山里白族村寨走出來的小姑娘,會說出這么一番有根有據的話語來,還這么叛逆的觀點和道理,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其實,她的話看似很有道理,實則太過于偏激了,但從她的人生經歷來看,她有這些想法也不奇怪。她在BJ生活了五年,小小年紀就做了母親,肯定經歷過太多不該這個年齡段所應經歷的事情,遭受了不少流言蜚語的傷害和打擊,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成為異類,她就有了許多故事和想法。所以,他也曾說“我可以說‘不’么?我不是很贊成你剛才的觀點,因為你是把一個整體事物給硬撕扯成兩瓣,然后把半拉子當成獨立的整體事物去分析和論證了,所以最后的結論難免會產生偏差奇異。我想問你,愛情和親情能夠分得開嗎?譬如,我們蓋一棟大樓,愛情就是樁基礎,親情就是地面上的樓層,子女就是連系兩者的鋼筋混凝土。樁基礎越是深厚牢固,地上部分就越是抗震持久,否則‘親情’就經不起狂風暴雨的侵襲,就會出現‘始亂終棄’而崩塌的現象。可以這樣說,在這個世界上男人和女人生活在一起, 45歲前靠愛情,46歲后靠親情。這親情是什么?就是我所說的子女和家庭,就是那工程項目上的鋼筋和水泥砂漿”。他記得吳冬梅當時就“哈哈”大笑起來,就說:“你把什么都跟你研究的課題相聯系,‘愛情’和‘親情’你都能跟鋼筋混凝土聯系在一起了,你可真是個建筑專家哦?!?,她又說:“但不得不承認,你的比喻還算恰切,也很有道理哦!”想到這一切,袁鐵的心里就感到異常不安和疼痛,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在汪紫涵提出離婚時他為什么會答應,還有就是吳冬梅對他說過的那句話,“意外,就可以不負責任了嗎?”。

喔——,老天!她這話的份量,好重,好重。他為了寫他的書,把家里的一切都搞了個“亂七八糟”,他真的是太自私了!

袁鐵就這樣在自責和愧疚之中到達了郭家橋北街南園村小區,老遠地他就看到了吳冬梅正一個人站在小區大門口往川大校區這邊翹首以望,他就把車開到她面前停下了?!吧宪?!”他打開車門命令道。

吳冬梅就跑過來上了車,她沖著袁鐵甩了甩滿頭的卷發微微一笑,就說:“走吧——,大哥——!”

袁鐵就跟吳冬梅去了她的住處,吳冬梅就立刻燒了一壺開水轉頭問:“我要給你泡咖啡,放椰子粉嗎?”

他說:“隨便,我沒那么講究”。

“可我聽涵姐說,你夜里寫東西好喝這個。”吳冬梅說。

袁鐵心里很奇怪,汪紫涵怎么會把這種生活細節也告訴她?他就如實說:“我不講究,只喝速溶的哪一種,簡單方便,喝了提神?!?

“那……那我今天親自給你泡一杯放椰子粉的貓屎咖啡吧,讓你嘗個鮮比一比味道?!彼贿呎f著一邊在動手,她說:“去年國慶節,我和兒子跟章老師一家去巴厘島旅游,回來時我買了5包公豆咖啡和5包貓屎咖啡,兩包公豆的送了團長,一包開了自己喝。”說著,她就去里屋拿出3包公豆、5袋貓屎咖啡和一包袋裝椰子粉。她說:“給—,都給你吧?!?

“不用,不用,你自己留著喝吧?!痹F說著推了推茶幾上的幾包咖啡。

“跟我還用這么客氣么?”吳冬梅把泡好的咖啡端到他的面前,她兩手攬住后面的裙擺挨著他坐在沙發上,然后她又歪著腦袋含情脈脈地望定了他。然后,她很是輕柔地把頭歪靠在他的肩膀上,她問:“大哥,你以后怎么辦?有什么打算沒有?”

“還沒來得及想。我現在最要命的是,要盡快找到你涵姐?!痹F如實說還差點掉下眼淚來。汪紫涵還能夠原諒他么?雖然說倆人已經離婚了,但他對她的愛絲毫沒有半點消減。

那天,在民政局柜臺上,他說“我不想離婚”。她說“你不離,不行!是你背叛我在線,我有話語權,我說了算,我不能原諒你”。

可是,等拿到離婚證的一剎那,他發現汪紫涵流下了眼淚。

汪紫涵背對著他說:“這就好了,你可以安心地寫書了,我也可以不再跟你發脾氣了”。然后,還沒等他再說什么,她就沖出門外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袁鐵當時心里就生疑,寫個書或是為了避開更年期,就非離婚不可么?他這樣問自己,畢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啊,如何說離就離?他就覺得自己做得很過分。但在當時,他確實有種放飛的快感襲來,也確實很輕松地感到:離婚了,終于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可以自由地飛翔了……

“好吧,我幫你一起找,一定找到涵姐。”吳冬梅坐正了身子說。

“嗯,咱們下午就去。另外跟你商量件事,”袁鐵從沙發上站起身推開另一個房間的門看了看說:“我開車先把辦公室的東西拉過來,不然對外就穿幫了。以后晚上,我就在這里休息睡覺,每月的房租我來支付?!?

“可以,隨便你,大哥!這里離‘川大一幼’很近,接送兒子也方便。”吳冬梅說:“因為后天,我必須回BJ了,兒子必須給你留下。”她說:“藝術團已經打電話催我北上了,舞蹈學院也說畢業答辯時間到了。所以下午,我就要去趟火車北站買車票。再……再說,我實在想搞清楚,大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已經跟大嫂離婚了,我想知道,我有沒有機會。這對我很重要!若是有,我愿意等,我愿意等你心里平靜了,我們再重新開始,等多久我都不在乎。若是沒有那個意思,我就終生不嫁,獻身藝術和舞蹈事業了?!?

“我先不回答這個問題,好嗎?”袁鐵沉著臉看了下手機,見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了,他就擺了一下手說:“我下去發動車子,你也下樓吧!我們先找到你涵姐再說。”

于是,他們開車尋找的第一站,就是華西醫院的腫瘤分院。住房部的值班人員查了記錄說:“是有這么個老太太,一個多月前就因胰腺癌去世了。”然后,袁鐵和吳冬梅去川大綠楊村教職員工宿舍樓,他們原先的家依然鎖著門,無論怎么敲里面都沒有任何動靜。他就又開車去了已故的岳母家,沒想到岳母家的房子都已經賣給別人了。新房主告訴他們說:“好像說是去了外地,去哪兒了,我們不感興趣,所以也沒記住”。

袁鐵就往川大的建工學院打電話問領導“吳冬梅有沒有請過假?”,領導說:“有,而且是長假,讓我看一下假條”。很快,院領導就打過電話來反問他:“你愛人是生了重病,請假去BJ了。這你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光顧寫書去了?”

“……”袁鐵就趕緊關了手機,不去跟院領導解釋,而是馬上打電話給在BJ工作的女兒袁媛,一接通電話女兒袁媛就邊哭邊叫喊著說:“爸——,我媽是在我這邊呢。我媽得了肺癌,住在BJ天橋附近的友誼醫院呢。爸,你快—來—吧!女兒受—不—了,我……我快—崩—潰—了!我媽只說跟你離婚了,然后就什么話都不說。住院一個多月了,她什么都不說,醫生說她可能得了抑郁癥。”

“哎—呀—,女兒!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袁鐵一聽眼淚就忍不住流淌下來了。他埋怨道:“我不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是就一直不打算跟我說?。俊?

“我媽不讓打,她說什么都不讓我打?!痹略陔娫捓锟拗f:“她說你在寫書,不讓我打擾你??膳畠盒睦锖ε?,我偷著給你打過幾次電話,你手機一直在關機啊,根本就打不通!我還以為,你跟我媽離婚,你不要我媽,也不要女兒我了,所以就沒再打給你。爸—,你快來吧!你要是不來,女兒我……我就一輩子,都不認你了!”

“別—急—,女兒!”袁鐵趕緊答應并安慰道:“我馬上去川大請假。明天一早,爸就坐飛機,趕過來!”說著,他把車子停在川大南大門一側,急匆匆下了車問吳冬梅:“會開車么?”

“當然”吳冬梅答應著,就下了車,坐到駕駛座位上去。

“你趕快去雙流飛機場,買3張明天最早的航班機票,我們一起走?!痹F扶著車門子跟吳冬梅說。

“好的,馬上!”吳冬梅答應著就熟練地打開了奔馳越野車的地圖導航,然后“嗚”地一聲發動了汽車直奔雙流機場而去。袁鐵看著車子跑遠了,就轉身走進了川大南大門疾步走向建工研究生院。他打開手機想先給領導說明情況,因為快到下班時間了,他還要請假辦理手續。沒想到周院長說:“你別急!我正在等你,知道你會來辦手續。你趕快來吧!”

吳冬梅按著導航開車到了雙流機場,停穩了車子就直奔售票大廳跑去。售票員告訴她:“明天的機票,3天前就賣光了。你怎么才來?”

“售票員大姐,麻煩您了!才接了個電話,說是我媽媽得癌癥住院了,明天必須回去,到醫院伺候病人。麻煩您了,照顧一下吧,大姐—,拜托了!”說著,吳冬梅就在售票窗口前難過地哭了起來。

“哎呀,別哭,別—哭!”排隊買票的人趕緊安慰道。

“服務員同志!班機一天十幾趟。您就不能給她接濟照顧一下子嘛?人家特殊情況嘛!”就有人十分不滿地沖著售票口喊了起來。

“要的嘛!有幾張頭等艙的,還是代號為F級的預留票。我可是要講清楚,這種票是機艙全票價的1.5倍。小—姑—娘—!你買不買?要幾張?”售票員見狀只好說,她不太相信吳冬梅會購買這種票。

“好的,顧不得了。我—買—,我買3張!,!這是現錢,剩下的,刷微信。謝謝服務員大姐,多謝!”吳冬梅說著就買了機票,并轉身沖排隊的所有人拱手作揖,然后就飛快地跑了出去。

吳冬梅買了機票,又趕緊開車去了“川大一幼”把小袁方接回了家。她見袁鐵正坐在沙發上呆呆出神,就笑著對袁鐵說:“明早九點的飛機票,頭等艙F票,三張。”

“哦,可以!現乘現買,我還以為你買不上機票呢?”袁鐵說著就打開手提包,取出了足夠的現金遞了過去。他是坐過頭等艙的,知道各種機票的價差。

“不用,不用,我都耍微信補上了?!眳嵌肪托呒t了臉很是不好意思。

“拿著,不要客氣!”袁鐵硬塞到她手里說:“今晚就別做飯了,我們出去吃?!闭f著,他就抱起了小袁方忍不住在他臉上親吻了幾下,小袁方就“爸爸,爸爸”地叫個不停,好像要把六年來未曾喊出的“爸爸”都給叫回來似地……

第二天上午,從成都到BJ,飛機只飛了2個多小時,就到達首都機場。袁媛已經在接機大廳等著接他們,她看見爸爸出來了,就不斷地招手喊著“爸爸,爸爸!爸——,”跑步迎上前去。吳冬梅就悄聲跟袁鐵說:“你女兒真漂亮,好有氣質!”

“當然!也很優秀,已經在她們公司做到業務主管了。”袁鐵對女兒很是欣賞,言辭之間也很是驕傲。

“爸,你們來了!”女兒順手接過行李箱扶把,很是激動地在爸的肩膀上拍了幾下,然后才微微一笑說:“媽讓我問你,書寫完了沒有?”

“寫完了,女兒!來,爸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袁鐵想說“你吳阿姨”或者“冬梅阿姨”,可是女兒袁媛比吳冬梅整整大了2歲。他正無比尷尬的時候,女兒袁媛卻大大方方自己走上前去,敞敞亮亮地叫了一聲“吳阿姨,您好!”

袁鐵就釋然地笑了,女兒袁媛還是很乖,也很懂事的。這樣,以后在BJ,她們就好相處,也好來往了。

其實,他并不知道,這是汪紫涵讓袁媛這樣稱呼的。因為汪紫涵跟女兒說:“媽強制著跟你爸離婚,一是想讓你爸趕緊把書寫成,二是想讓這個吳冬梅名正言順地嫁給你爸,既然兒子都是親生的,就該給人家一個交待。你爸在川大混到今天這個份上,已經是非常不易,川大四個校區兩大分院(注,有:望江校區、華西校區、江安新校區、龍泉驛校區,還有錦城學院和錦江學院),你爸都是名望很高的專家教授,他不能出現半點差錯,尤其在家庭和感情方面。我請假來BJ前,川大望江校區建工研究生院的周院長都說,要讓你爸接他的班呢。所以,媽才會違心地跟你爸離婚,是要你爸順理成章地跟吳冬梅再婚,而不會被別人挑理也不會有任何污點。否則,一旦讓別人抓住把柄,你爸就徹底完了。這是媽媽絕對不愿意看到的”。

袁媛是BJ大學畢業的,無論智商還是處世都是非常優秀的,聽媽媽這樣一說她就完全明白了。她就對媽媽說:“媽你放心吧,女兒知道輕重,絕不會在女兒這里出半點差錯,我會盡力配合的”。所以,袁媛看到爸爸出現尷尬的時候,她就及時卡位很是自然地遮掩過去。

袁鐵就又轉身抱起小袁方,對女兒袁媛說:“這個是你弟弟,你的親弟弟!”怕她不相信,他又補充了一句:“你媽陪著做了‘親子鑒定’的。”

“知道,爸——!我媽都告訴我了?!痹戮驮诘艿茉降男∧樕嫌H了一口,她說:“叫‘大姐!’”,袁方就“大姐,大姐”地連著叫了好幾聲,袁媛就在他小鼻子上輕輕地刮了一下,忍不住夸贊道“我小弟長得好帥,好洋氣!像個陶瓷的洋娃娃?!?

“怎么,你媽這也跟你說了?”袁鐵皺著眉頭頗有些驚訝。

“才聽說。昨天一聽說你要來,我媽就高興了!她心情大好,也就什么事都沒了,說話也正常了?!迸畠涸聞窀嬲f:“爸——!反正,我媽已經得了絕癥。我只想在往后的日子里,你會一直陪著她,讓她高高興興地走?!闭f著,袁媛就有些失控地流下了眼淚。

“會的,我會!我會一直陪著你媽,走完這最后的人生之路。”袁鐵近前安慰地拍了拍女兒,把她的頭攬向自己的肩膀。袁媛就忍不住輕輕地抽泣了幾聲,然后就拿出餐巾紙擦了一把臉兒,她沖爸爸強顏歡笑地說:“趕快走吧!我媽還在等我們呢?!?

“你媽的病情還算穩定么?”袁鐵走出候機室幫她把行李放進車子的后備箱里,然后走到副駕門旁開門抬腳上了車就關心地問。

“嗯,”袁媛發動了車子繞過停車場,開上了機場西路她才告訴袁鐵說:“爸——,我咨詢過醫生,醫生說‘患癌癥的病人,初期脾氣特別暴躁’,我媽又趕上了更年期。所以,我媽之前無論怎么待你、讓你煩、對不起你了,你都不要跟她計較,見了面你要好好待她。答應我,好么?爸—?!?

“嗯,這還用你啰嗦,你來教育你爸?”袁鐵點點頭略有所思地望了女兒一眼,關切地問:“女兒住的地方,距離上班的公司,遠嗎?”

“不遠?!迸畠涸抡f:“‘來的早不如趕得巧’,以前都是在半璧街或是琉璃井街兒租房子。現在碰上奧運會老城區改造,公司周邊的平房要全部拆掉蓋大樓了。我媽這次來,給我帶了150多萬,加上我這幾年的積蓄,剛好夠首付?!?

“嗯,你媽是把成都文殊社區你姥姥家那套大房子賣了,才給你湊了這個首付的?!痹F嘆息一聲,不知道汪紫涵這樣做,以后會不會引起她跟在海南當軍官的大哥家之間的糾紛。

“可惜了啦!姥爺姥姥他們家那套大房子,緊挨著文殊院又是一環以內。”袁媛也非??上У貒@了一口氣,她想起自己來BJ以前每年春節都會去姥爺姥姥家住上一個寒假,幾乎天天都在人來人往的福善巷子里跑來跑去。因為那里是成都有名的步行街,極少車輛來往,又滿街都是她特別喜歡吃的各種特色小吃,可以說她是在福善巷子里快樂幸福地長大的。

“也沒啥,女兒。這天橋附近還不錯嘛,大清朝的午門外也算是好位置了。”袁鐵見女兒滿臉都是惋惜之情就趕緊說。

“嗯,但是房價也貴,僅次于王府井了?!迸畠涸禄卮稹?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爸寫書的稿費,回去也就到了。再說,以后每個學期,隨銷售都會陸續有提成。”袁鐵說:“以后業余時間,我在外再兼職講學,幫著還貸還是沒問題的。”

“可……可是,老爸!你不能光為女兒打算,還貸我自己慢慢還就是?!痹滦χf:“你還有我小弟呢,是不是?別看他現在還小,但他會長大的。”

袁鐵就沒再吭聲,因為袁媛說的很現實。不過,袁鐵當年“科技下鄉,掛職鍛煉”時,ZT市政府批準獎勵過一套150多平米的房子給他,大山包鄉鎮政府也最后給5個鄉政府領導每人都分了2個那種家庭旅館式小獨院,他在離開昭通時全部委托給了吳有福照管。時隔5年了,是個什么狀況他竟然沒有問過,也從來沒跟汪紫涵講過,袁鐵想這次回到成都是該去云南的ZT市處理一下了。

汽車進入珠市口西大街沒走多遠,袁媛就把車子左轉開進留學路又右轉進入永安路很快就到了“BJ友誼醫院”。

袁媛停了車問道:“爸,你是先進去看我媽,還是先安排住宿?后面的西經路11號,就是新北緯飯店,以前的天橋賓館?!?

“當然是先看你媽。還有一下午時間呢,住宿還不好說?”袁鐵說。

“那你們就都下車等著我,我把車開到地下停車場去?!痹抡f著抬手按了車門的解鎖按鈕,聽到“咔嚓”一聲袁鐵和吳冬梅就都前后推開車門下了車,小袁方則“哼哼唧唧”地賴在車上不想下來,吳冬梅就關了車門子隨他喜好。望著車輛消失在醫院的地下通道口,吳冬梅才靠近袁鐵悄聲說:“吃過午飯,你讓袁媛送我一趟,我要到舞蹈學院先報個‘到’。然后明天,我要去舞蹈劇團跟領導們見個面,再去看看章老師,下午3點才能回來看涵姐。你看小袁方跟他姐一見面就混熟了,真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弟啊,正好這邊有全BJ市都很有名氣的‘小哈佛雙語幼兒園’,全托的那種。我想讓小袁方入這個幼兒園,每月可以探望2次,其余時間都可以不用管?!?

“好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按你說的去做?!痹F點了點頭心想這是最好的方案,或是帶回成都再送“川大一幼”,可要是那樣吳冬梅就不容易見著小袁方了。袁鐵正思索著,袁媛就手拉著小袁方從地下交通口走上來了,她向他們招了招手。

袁鐵就拉起吳冬梅的手往那邊走,吳冬梅就用力拽了拽抽回自己的手,她悄聲說:“你和涵姐,要給我時間。我要靜一靜,好好想一想?!?

“好的,”袁鐵默默地跟在后面往袁媛那邊走去。袁媛一手牽著小袁方一手指了指“友誼醫院”大門口,她說:“東樓住院部319房間!”說著就徑自往大門里面走。

袁鐵和吳冬梅就一起跟在她們的后面進入了“友誼醫院”,透過樹木花叢往樓上掛了“住院部”三個大字的醫院樓走去。

走進住院部大門大廳,袁媛就拉著小袁方故意落在后面,還故意跟吳冬梅說話聊天。她問:“你們舞蹈學院就是‘中央民族大學’的一個分院吧?是不是在海淀區中關村南大街那邊?離紫竹園不遠的那一個?”

“是的,”吳冬梅說“離這里也不算遠,一個在一環外西北方向,一個在一環內西南位置,順著一環開車很順,對不?”

“對!一會兒,我開車送你?!痹轮鲃诱埨t,說話間就把袁鐵推到了前面。

袁鐵順著樓梯上了三樓,聽見后面袁媛說“右轉”就往右側走廊走去,他看著門牌號一路找過去,“319”房間就被他找到了。

袁鐵輕輕呼出一口氣,放松了心情,才推門而入。他看見汪紫涵沒有躺在床上,而是穿得非常整齊地站在床沿望著房門這邊,她看上去消瘦了許多許多,原先滿頭的黑發已經稀疏且有的已經花白,但她那張端秀的臉上依然精神爍爍。袁鐵看見汪紫涵已經瘦得變了人型,忍不住淚眼迷離沖她叫了一聲“涵—子—!”,那眼里淚水就“嘩嘩”地流淌下淚了。

汪紫涵抬眼一看驚喜地望見袁鐵奔她而來,她就再也無法矜持了。她激動地張開雙臂迎著他喊了聲“鐵哥!”,就一頭撲進他的懷里“嚶嚶”地哭上了。。他急速地推開她望她那里看了一眼,她就傷痛欲絕地要哭倒在地了。她說:“我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了,已經失去了做女人的尊嚴和資格,你怎么還會來看我,啊—?”

“你是我老婆,永遠都是!老婆病了,老公怎么就不能來看看?”袁鐵責問道。

“可……可我們已經離婚了呀?”汪紫涵悲痛欲絕地說。

“那是你的一人所為。你逞強—,我不承認!永遠都不會承認?!痹F把汪紫涵扶到了床沿上,他非常抱歉地說:“老婆,對不起!為了寫書,你強制著我,我又有錯在你手上,所以才會這樣。我現在收回,全部收回!我要以老公的身份,好好照顧你,照顧好你的一切。我們還要比冀雙飛呢,你忘了,當初我們的約定了么?”

是啊!那時的他們,多么年輕,多么健康,多么生機勃發!他們一起發奮,一起立志,他們又都真心崇拜建筑業界令人崇敬的梁思成和林薇因佳偶、大師。他們發誓,一輩子恩恩愛愛,但又不忘學業,要一起努力,互相扶持,也要事業有成,做一對讓人敬仰的業內明星。

“老公——!我恐怕沒那個福分了,只能寄望于來世了?!蓖糇虾髦蹨I說:“怨只怨我病魔纏身,半途就要離你而去。所以,我不甘心,我放不下你,還是要你聽從我的安排,好嗎?”

“好的,你說—。老婆!”袁鐵只好聽她說讓她說,再也不想違拗她的心意。

汪紫涵卻挺起了身子拿過正在充電的手機,按鍵看了一下上面顯示的時間,就表示歉意地說:“你們看,都十二點過了,大人不餓小孩子要餓。對不起,對不起了!我在新北緯飯店二樓的淮揚菜館定了一桌子菜。走吧,先去吃飯再說!”說著,她就先站起身來沖著站在房門外的袁媛、吳冬梅和小袁方說:“袁媛領著你爸和小袁方前面走,我和你吳阿姨在后面跟著,是淮揚菜館的雅4包間。”

袁鐵知道汪紫涵要跟吳冬梅談事,就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抱起了小袁方跟著袁媛往樓下走,吳冬梅走往床邊去扶汪紫涵。路上,袁鐵趁機跟袁媛商量小袁方入托的事,他沒想到袁媛很痛快地就答應了。她說:“反正是全托那種,也不會有什么麻煩,再說我很喜歡我弟弟。以后,吳阿姨出外演出,到了家長接待日,我會接他出來,我會好好照顧我弟弟的。你和吳阿姨放心就是!”袁媛邊說邊帶路進入新北緯飯店上二樓左拐就到了淮揚菜館,引領員就把他們領進了淮揚菜館的雅4包間,就由包間服務員又是倒茶又是上熱毛巾,服務得既熱情又很標準得體。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吳冬梅才扶著汪紫涵進來,倆人滿臉都是微笑,看來她們談得不錯。果然,汪紫涵和吳冬梅一左一右坐在袁鐵兩邊,汪紫涵就囑咐說:“袁媛!以后在BJ跟你‘吳阿姨’,要常來常往,好好照顧你弟弟。我和你爸,后天就回成都去?!?

“媽媽!能不能不走,在BJ讓女兒多陪陪你?”袁媛淚盈滿眶地望著媽媽說。

“不行!在BJ什么都貴,還是成都生活習慣、舒服。我和你爸都是川大教職員工,在華西醫院看病是免費的。你知道,華西醫院在全國,那也是很有名氣的,專家教授不比BJ友誼醫院少。媽何必把錢大把大把地扔在這里?之前,是想見見女兒,和女兒親親熱熱地度過一段好時光。現在,你爸來了,他很忙!他要回去上班。建工研究生院,年底要調整、要提干,不能耽誤了你爸。女兒,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媽媽!”袁媛已經是泣不成聲了,都到這份上了,媽媽還是心里想的全是爸。吳冬梅只好在旁邊輕聲細語,好言相勸寬慰她。

吃完了飯,汪紫涵讓袁媛開車去送吳冬梅,順便到首都國際機場去買飛機票,然后她對袁鐵撒著嬌說:“老公——,我想在院子里透透氣,不想馬上就回病房。”

“好的,”袁鐵答應著扶著汪紫涵進了“友誼醫院”,他指了指綠化帶樹下的連椅扶著汪紫涵坐下了。他說:“我有個請求,你得先答應我,不然我不回成都去?!?

她就笑了,她說:“你是不是要跟我復婚?”

他說:“是!回去就辦,立刻就辦。也就是大后天的下午,我們就去區民政局,辦證復婚。其他的,我什么都聽你的,都依著你?!?

“嗯,老公!這次我都依你?!蓖糇虾瓭M意地舒心地笑了,望著湛藍湛藍的天空,她感覺渾身暖洋洋地。

于是,她想起了誰說的一句話“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這一輩子跟了這個男人,什么都值了!

(全文結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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