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面了。”

小男孩一邊甩著手里的竹條，一邊往高高的荒草地里穿梭著。

蘇哲緊跟其后，林倩倩警惕地看著周圍，已經開始遠離村莊，她忍不住問蘇哲：“蘇小哥，這個小孩兒真的可信嗎？”

蘇哲壓低聲音說：“對于一些隱蔽的、可以藏人的地方，小孩兒比大人了解的透。也會更加清楚自己的哪個‘領地’被人占了。”

林倩倩了然地點了點頭。

終于，小男孩兒遠遠指了指前面：“就是那個工廠，最近有個大老板天天晚上都過來。”

說完便跑回去找自己的同伴了。

林倩倩跟蘇哲繼續往前走，終于走出那片荒草地，來到了那座已經廢棄很久的工廠。

兩人正打算上前，驟然聽到里面傳來了尖叫聲。

緊隨其后的是打斗的聲音。

林倩倩臉色驟然一變，趕忙把蘇哲護在身后，手探上腰間的手槍：“蘇小哥，你先在這里等著。”

說著拔出手槍，試探性地往工廠內走去。

蘇哲右手手肘傳來刺痛，他眉頭微蹙，看了看工廠的格局，走向另外工廠旁側的攀登豎梯。

林倩倩握著手槍警惕地四處張望著，前一秒還激烈的打斗聲和尖叫聲就在她進去那一瞬間銷聲匿跡了。

她不禁更加警惕起來。

看來是被發現了……

人去哪里了……

工廠安靜地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

進去的地方周圍是一堆廢棄的反應釜【1】，橫七豎八地擋在周圍，她一邊借著這些東西掩蓋身形，一邊找著人。

一層沒有……

難道在樓上？

可剛才的聲音分明不像在樓下的樣子……

她正奇怪著，打斗聲和尖叫聲再次響起。林倩倩渾身一顫，就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剛跑了幾步，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怎么會兩遍尖叫聲一模一樣……

不對！

林倩倩驟然抬頭，一道黑影從樓上重重跳下，手里還握著一根長棍。

林倩倩想閃避，卻還是沒躲過，被打掉了手槍。

正要去撿，那黑影就當胸一腳踹了過來。

林倩倩伸手格擋，后退了幾步，看著那穿著黑色雨衣戴著面罩的人，握拳咔咔作響。

蘇哲借著攀登豎梯到了第三層的天臺，從上到下看林倩倩不復往日的傻狍子形象，揮拳踢腿都格外虎虎生威的樣子，雖然對方多了個武器可能有些吃虧，但并沒有造成什么實質性的威脅。

蘇哲逐漸放下心來，看了看那個穿著黑色雨衣的人。

身高179到182之間，身形偏向瘦削，是一個男性。

如果沒猜錯，就是侯平。

他來見祝麗萌，不應該特意穿成這樣啊。

難道，他是想……殺了祝麗萌？

還有，祝麗萌去了哪里？

他環視了一圈工廠，這個工廠居高臨下能一目了然，但分明沒有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了。

侯平能這么快把祝麗萌轉移嗎？

不對，他不該這么快做出反應。

可祝麗萌到底還能去哪兒？

除非……

蘇哲驟然睜大了眼睛。

身后傳來鋒利的刀刃在地面劃動的聲音。

——除非她也在天臺。

蘇哲回頭，看到一個狼狽非常的女人，雙目赤紅地看著自己，手里握著一把近一米長的砍刀【2】。

刀鋒泛著粼粼寒光。

蘇哲抬手轉了轉手腕，看著那個女人瞇起了眼睛。

祝麗萌，終于見到你了。

“郵件是今天早上八點準時收到的，寄件人使用了好幾個中轉網站，已經鎖定不了他的ip，”陳局面色陰沉地點了點電腦屏幕上的畫面，“照片拍的很模糊，但能大致把該看到的都能看清楚。”

賀尋看著那張照片，不禁疑惑：“這個距離……拍照的人在祝麗萌身邊不到十米的距離？”

陳局看著他點頭。

賀尋不禁道：“這怎么可能？難道祝麗萌在分尸的時候還有這個心情讓他給自己拍一張寫真嗎？她發現有人拍自己就算不敢滅口，還敢不跑？”

陳局凝重地看著他。

賀尋被他一眼看得一愣，恍然間明白了：“她……跑了？”

狂風驟然闖進了沒關窗的辦公室，把桌案上一份合上的文件吹開了。

賀尋低頭一看，上面赫然寫著“蘇萍”。

他驟然在盛夏感受到了寒意。

“呲——”

砍刀貼著蘇哲耳側劃過了天臺頂端的廢棄廣告牌。

蘇哲彎腰避過，抬腿重重一腳踹在祝麗萌肚子上。而已經雙目赤紅失去理智的祝麗萌卻一步不退，仿佛已經感受不到疼痛，怪叫著就要再砍一刀。

蘇哲無可奈何，祝麗萌身后就是空缺的中庭，他又不能把人一腳踹下三樓，只能就地一滾。

祝麗萌還在怪叫：“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菲菲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

蘇哲心中驟然明朗。

正打算爬起來，祝麗萌卻已經紅著眼睛沖了過來：“別殺我！！不要殺我！！！”

砍刀在身前不停揮舞，蘇哲被迫只能步步后退。

“當——”

后腰別著的游戲機撞上了天臺的欄桿。

——已腐朽的欄桿在空中發出垂危的慘叫。

蘇哲回頭一看，身后即是死路。

祝麗萌渾身都在戰栗，卻還是舉起了手里的砍刀：“對不起對不起……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蘇哲忽然回頭，粲然一笑：“麗萌。”

祝麗萌手一頓，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蘇小哥！！”林倩倩這時也聽見了頭頂祝麗萌瘋癲的尖叫聲，重重一腳踢斷了黑影手中的木棍，就想速戰速決。

“呼——”

風被劃破的聲音。

林倩倩后腦驟然一痛，轟然倒地。

眼前天搖地晃的時候看見了自己身后的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聲音略顯蒼老，壓低聲音：“條子快到了，別管那個瘋女人了。”

兩道黑影要一齊離開。

林倩倩伸出手探下胸口，摸到了被壓在自己身下的手槍。

在眼前淪喪進黑暗前抬手——

——“砰——！！”

飛鳥驚起。

荒草地中艱難前進的徐洋頓時瞳孔一縮。連忙大步向前跑去，卻還是來晚一步，只看到兩道黑影騎著摩托消失在眼前。

徐洋沒追上，懊惱地低罵一聲，但現在也顧不得這個了，大步沖進了工廠內。

見祝麗萌愣住了，蘇哲不禁暗道自己猜對了，帶著燦爛的笑容道：“麗萌？”

祝麗萌驚恐又懷疑地看著眼前的人，因為注射了藥物，眼前的事物本來就很模糊，她腦子里亂哄哄地告訴自己這是一個男人，卻有另外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就是她。

——他們笑容都一模一樣。

她顫抖地叫了一聲：“菲菲？”

眼前分明不是病弱的少年，而是一個美麗笑容燦爛的女人。穿著漂亮的芭蕾長裙，長發飛舞。

那個人對自己說，我們都對現在的生活很不滿意。

那個人對自己說，你可以當我，我來當你。

那個人對自己說，我們來交換人生。

現在，那個人對自己伸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說？”

祝麗萌怔怔搖頭：“不、不是我……”

蘇哲看她在步步后退，往前走了一步：“不是你什么？”

祝麗萌恐懼地看著他，又畏懼，又憤怒：“說好的交換，為什么你會變得越來越好？為什么我什么都不剩了！明明我們說好了的。”

蘇哲試探地說：“可我們確實已經交換了，不是嗎？《天生一對》？”

而這個詞就跟什么禁地一般，讓祝麗萌驟然渾身一顫，暴怒大吼：“說好了交換一輩子呢？！你為什么要后悔！！你為什么要后悔！！”

“你為什么要后悔！要是你不后悔！要是你沒有選擇重演《天生一對》！！我怎么會出車禍！！”

蘇哲臉色一變。不好。

祝麗萌毫無征兆地舉刀劈了過來：“你把我的人生還給我！！”

蘇哲下意識伸手去格擋，雖然只是刀背，但還是重重地砸在了他右手手肘的舊傷上。

發出了脆響。

蘇哲疼得面容慘白。

祝麗萌卻翻轉刀面還要追上來。

蘇哲只能踹了她一腳、避開她往另外一側跑。

身后是祝麗萌瘋癲的尖叫聲：

“把我的人生還給我！！”

“我不跟你交換了！！把我的人生還給我！！”

——“咚！！！”

“你把我的人生照著當初的樣子還給我啊！！！”

——“咚！！！”

“劉菲！！”

祝麗萌被自己絆倒了，重重倒地，卻順手抄起了手邊的廢棄管子朝著蘇哲的后背扔了過去。

蘇哲下意識避開，卻因為失了重心撞上了一邊的欄桿。

——年久失修的欄桿應聲而斷。

蘇哲就要向下栽下去。

完了。

蘇哲正打算閉眼，右手手腕卻被人重重一抓。

“咯——”

脆弱的骨頭再次發出脆響，蘇哲面容已經開始扭曲。

抬頭，蘇哲表情驟然空白。

徐洋。

徐洋壓根想不到自己是怎么用了一瞬的時間從另外一邊沖過來抓住的這只手，人伏在毫無格擋的天臺邊緣，單手抓著蘇哲的手，額角青筋暴起間，徐洋居然罵了一句多年不說的臟話：

“小兔崽子，別亂動了。”

蘇哲表情空白，直到看到徐洋身后的人變成了驚恐：

“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