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武陽繼續說道：“琴舞煙與我血脈相同，內力同源，是最適合我的祭品，將來她的《九章經》修為達到二品之后，便可與我雙修，將全身功力渡于我，助我快速成就《九章經》一品修為，將來我與她的孩子，亦會在修煉一途突飛猛進，成為大琴殿的頂梁柱。”

方霖湊到陸遠耳邊向他解釋道：“雙修就是…就是行男女之事，造化陰陽之功，如青玉二仙一般，不過人家是相輔相成，這琴武陽與琴舞煙是殺雞取卵。”

陸遠算是聽懂了，似乎挺無恥的，方霖突然又湊到他耳邊，戲謔說道：

“忘了告訴你，他們是匈奴人。”

陸遠點頭默然，難怪，竟是匈奴后裔，有這等近親通婚的習俗也是正常，不過這琴武陽欲與他妹妹相結合，即使是匈奴人，也過于駭人聽聞了吧。

方霖戲謔的笑聲沒有掩藏，當著琴武陽的面便直接嘲諷，那琴武陽聽到，也不惱怒，頷首摸摸下巴，對著方霖邪笑道：

“你把我的祭品殺了，世間再也找不到這么完美的祭品了，怎么辦呢？為了不影響我修煉，便把你抓來當祭品吧，昆侖仙宮真傳弟子，似乎也不錯。”

陸遠血氣方剛，聽到這句話，不能忍受，雖然第一次知道了方霖的門派名字，但卻開心不起來。陸遠指著琴武陽冷笑道：

“你不若與那萬賀門赤天王去比試比試，看看誰更下流無恥。”

琴武陽先前一直盯著方霖看，瞧也沒瞧陸遠，此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雖然心中疑惑，不知道他為何會將自己與那萬賀門的赤天王扯到一起，但卻對著方霖戲謔說道：

“這是你收的面首嗎？怎么女人都偏愛收面首呢？”

這一句話直接中傷了方霖與陸遠兩個人，陸遠的自卑之心因這一句話瞬間沖上腦門，讓他一陣暈眩，自己不會武功，在高手面前被一眼看穿，而自己又處處受到方霖的保護…

陸遠氣的發抖，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方霖也很惱火，怎么今日盡是遇到嘴賤之人，方霖伸出手，從后面握住陸遠，與他十指相扣，和他靠在一起，希冀他不要受到影響。而自己指著琴武陽罵道：

“你連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還有臉指責別人，我與陸郎之間豈是你這等薄情寡義之人能夠理解的。琴舞煙是琴舞煙，我是我。”

陸郎…

陸遠轉頭看著方霖，神色柔和，眼中有感激，有慚愧，有深情，有許多其他東西…已不再去想琴武陽那句氣人的話。

琴武陽點頭微笑，淡淡道：“看起來，他對你而言似乎很重要嘛，也罷，三日之后，南靖縣府，我在那里等你，你來，我不殃及無辜，你不來，我大琴殿之人行事也無所顧忌。”

琴武陽一邊說一邊邪笑，頷首低眉盯著陸遠眼眸看，最后幾個字從琴武陽口中吐出時，蘊含了一些《九章經》的內力，自他的喉嚨傳出，傳過空氣，傳到陸遠耳朵里，陸遠頓時感覺天旋地轉，自己如同被一只大手拉到了琴武陽身前，直愣愣地望著他的眼睛，那深邃的眼眸與琴武陽額頭上的“四海印”如同刻在了自己身上一般。

方霖大怒，他竟然對毫無武功的陸遠出手，當下立刻以鎮星相力喝出一聲道喝：

“那你立刻滾。”

說罷拔出腰間的千墨星劍，十成熒惑相力凝聚于劍上，斬出一道“二星斬”劍氣，那琴武陽大駭，她竟這么強？立刻卸下背著的古琴，在面前飛速旋轉，不斷后退，堪堪抵擋住這一道劍氣，衣袍都焚毀了些，整個叢林都燃起了一些火。

琴武陽收起琴，心道也不錯，試探了一番她的實力，隧道：“三日之后見。”便飄然離去。

此刻陸遠還半低著頭，神色迷茫，處在琴武陽給他刻畫的些許幻境中。方霖看著他的樣子，有些心疼，立刻運轉一絲辰星相力，包裹著一絲歲星相力，抬手按在陸遠太陽穴上，將內力為他渡進去。

“啊？”陸遠驚呼一聲，從幻境中驚醒，方霖立刻握住他的袖子，關切地問道：“子遷，子遷，看著我，看著我。”

陸遠緩緩的，轉頭望了身前場景好一會兒，才定住神，看著方霖，方霖心知他肯定被琴武陽施了幻境，輕聲問道：“子遷，他對你做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陸遠咽了口唾沫，搖搖頭，而后笑了起來，對方霖說：“沒什么，沒事，霖兒你不用擔心。”

方霖皺眉，面帶憂色，他心知那大琴殿之人施展幻境的恐怖，好在那琴武陽沒有彈琴，但陸遠畢竟是個普通人啊，不免遲疑道：“真的沒什么嗎？”

陸遠笑笑：“真的沒什么，霖兒你不用擔心了，倒是…三日之后，你真要去赴約嗎？”

方霖被他逗樂了，噗嗤一笑：“自然得去啊，難怪你認為我真會被他捉了去了？”

陸遠雖然擔心，不過卻也呵呵一笑，沒說什么。

二人回到永溪鄉，此刻已經天黑了，便在此找了間客棧住了下來，夜里方霖不禁在想，我帶陸遠逃得快，那碧天王應該不會記著陸遠一個普通人，倒是這琴武陽…遂暗自嘆氣，自己還是將禍事牽連到他身上了，若是將來有人以陸遠要挾我，我該怎么辦…

似乎，我與他，像是那長孫師祖與阮嗣宗…

想到這里，方霖不禁靠著客棧房間的墻壁，低著頭，手指打結在一起。

他有什么好的，阮籍阮步兵身為竹林七賢，精通詩賦，才華橫溢，他只不過讀過一些閑書罷了。

不過…他喜曹子建…我也喜…

不，他是喜李太白。

阮嗣宗武藝很差，陸子遷也是一絲武功都不會。

阮嗣宗善飲酒，千杯不醉，他好像也喜青梅酒…不知道酒量如何。

阮嗣宗性情曠達，恣意放浪，他么…好像有些拘謹。

不，他才不拘謹。

方霖想到第一日被他帶去蒙澤，他便直愣愣地朝自己脖子吻去，口口聲聲說是吸蟲子…

方霖抬手按在脖子上，不知為何，今日那“銀卵冥蟲”沒有再啃噬皮膚。

青梅酒，蒙澤…想到這些，方霖又不禁想到，自己與陸遠第一次見面，在土樓內自己鞋都未穿，而后他暖了一壺青梅酒，帶我去仙渡廊橋，告訴我那個牌匾是張旭寫的，然后喝四果湯，吃府城海蠣，還有那滑膩的沙蟲…見到那棵大榕樹…

我就與他這般，在蒙澤度過了大半個月…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陸遠也不知道，方霖就在隔壁，杵著那堵墻，胡思亂想，將他與魏晉時期的風流大才子阮籍做比較，根本沒有去想三日之后該怎么應戰。以往是方霖比陸遠想的事情多，除卻云水鄉的一切，還有李復容，還有昆侖仙宮，還有大琴殿。而現在李復容送走了，方霖變簡單了，陸遠卻又在悵然若失。

陸遠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可是之后呢，她去赴約會不會有危險？我要不要去習武？我習武又能趕得上她嗎？半個月之后，她會不會走？她接觸到的人物那般強大，我卷進去不要緊，但我不是孤身一人，我的父母，布籮怎么辦？

陸遠在夜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轉眼已到了第二日。

“子遷，我們回云水鄉罷？”方霖滿心雀躍的說道。

陸遠點點頭，帶著方霖離開永溪鄉，行了半日，回到云水鄉。方霖將千墨星劍放下，想了想，帶上那本《穰苴劍譜》，用過午膳之后，找到陸遠：

“子遷，隨我走。”

陸遠不明所以，不過還是隨方霖一起，二人踏過仙渡廊橋，來到蒙澤上，方霖向陸遠問道：

“子遷，你可否想過，將來要做甚么？”

二人站在蒙澤的草地上，面對著面，方霖面含微笑，沒有追問他，而是讓他好好想想。

“將來…”陸遠猶豫，望向別處。父親希望他研讀四書五經，將來考取功名，而自己，本是漫無目的的。

云水鄉的大部分人這一生都是漫無目的的，或是放牛織布，或是編履販賣，就如同九龍江里的水，隨波逐流，這就是他們的一生，偶爾有秉燭夜讀，去參加鄉試的，就如同九龍江的浪花，翻出了一絲波瀾。

若不是方霖隨九龍江漂到這里，遇到她，這一生可能也不會有習武從軍的想法。可能縣丞之子晁云功那三腳貓的功夫，就是目光所及的頂點。

陸遠有些迷茫，霖兒…是想要我習武嗎？我該怎么做？又該怎么回答她？

方霖見他沉默不語，心道，他猶豫不決，自己不能猶豫，我要走了，要做些對他有利的事情。

“子遷，終有一天，我會離開云水鄉，離開南靖，這個世道現在還算太平，戰亂很少，但手無寸鐵之人，面對權貴，面對門派，終究是束手無策。我不希望你碰到敵人的時候，毫無還手之力，而我卻不在你身邊…”

方霖握住陸遠的胳膊，望著他的眼睛真誠地說道：

“子遷，我欲傳你一些武藝，你愿意么？”

陸遠立刻點點頭，他心知，此刻不能猶豫，自己要讓她無所顧慮地去赴三日之約。

“來，你坐下。”方霖把他按在草地上，盤腿席地而坐，方霖坐在他面前，左手牽住陸遠右手，與他十指相扣，右手搭在他肩頭。

“子遷，心中默念：‘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我為你打通經脈，忍一忍，會有些疼痛。”

陸遠心中凜然，不去想雜念，霖兒所說那二句出自道德經第一篇，莫非霖兒門派修煉道德經？正這般想著，陸遠突然“啊”叫一聲，卻是一股脹痛感從自己的肩頭傳來，讓陸遠一時不適。陸遠趕緊默念道德經，也不管是不是第一篇了，便通篇誦讀起來。

默念道德經轉移了陸遠的注意力，脹痛感削弱了些。方霖正是在利用自己的小成鎮星相力，為陸遠拓寬經脈。陸遠已經弱冠了，早就超過了修煉的最佳年齡，全身經脈，骨骼，丹田皆已長成形，且平日里鍛煉頗少，也不習武，經脈多為細弱阻塞之處。如此便踏上修煉一途的話，丹田無法凝結大量內力，經脈穴道無法暢通無阻，內功修為來的極其緩慢，終其一生，也很難有所成就。

方霖說得輕描淡寫，只是傳他一些武藝，但心里還是用盡全力，欲為陸遠造一副好的底子，希望他能在修煉一途一馬平川，不要受到那么多阻礙。

這不是一個容易的過程，方霖自坐忘谷一行修成小成鎮星相力，于武林門派中已算是小有所成的人物，小成鎮星相力一出，劍南道的七劍五宗都鮮有人能夠傷到她，然而，為陸遠拓寬經脈并不等同于與人打斗，需要的不是海量的鎮星相力，而是對內力的精妙掌控。

方霖將厚重的鎮星相力細化再細化，分為細小輕薄的幾縷，自右手掌心與五指，傳入陸遠的左肩，自云門穴與中府穴，氣戶穴傳入陸遠全身經脈。方霖這幾縷內力，不僅以鎮星相力為基石，也蘊含了一半辰星相力，若是鎮星相力損傷了陸遠的經脈，便以辰星相力替他修復。

方霖不敢托大，同時控制這幾縷內力已經是她的極限了，緊張之下，連沉寂在丹田之中的歲星相力也被調動，方霖額頭上的紋絡光芒大盛，歲星相力的加持，增強了方霖的運算與推演能力，能夠更好的控制鎮星相力的動向。

陸遠本也是閉目頌經的，此刻感覺身前有光芒，便偷偷睜開了眼睛，望著方霖，方霖額頭上由歲星相力演化而出的紋絡如一只蝴蝶，又如一個古老的篆字符文，陸遠看不懂，感覺很復雜，不過看到方霖緊張的模樣，心中不禁一陣感動，霖兒…這么做肯定很耗費她的內力吧？

方霖皺眉閉目，緊張對待，一絲也不敢大意，她之所以選擇帶陸遠來到此處，便是希望免去干擾，一處細微的差錯，內力不穩，在陸遠體內炸開，都會對他產生無法逆轉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