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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乾元三年,鴻都客

自從安史之亂以來,明皇退位,久居興慶宮,一干舊臣皆被遣散,只有昔日的高力士與陳玄禮侍奉左右,再者就是明皇妹妹玉真公主陪在身邊長住。當年的楊貴妃逝世已經過去四個春秋,四年里,明皇日夜皆思念著楊玉,卻始終夢不見,每每看著楊玉留下的簪子,睹物思人,痛殺生者。高力士見明皇心憂,想要為明皇解憂,卻不得辦法,再加上被軟禁宮里,不得隨意外出,終究沒有任何的辦法。

這一日,忽然有道士前來求見皇帝,說是應了天帝的詔令來為太上皇招貴妃魂魄,當朝天子李亨一方面害怕天帝的威嚴,一方面又怕太上皇假借天帝名義,奪回皇位,正猶豫不決之際,宦官李輔國進言說真好借機會試探試探太上皇余黨,天子隨即準入。

那道士到了興慶宮,看見明皇老態,不覺唏噓。行了大禮之后,道士說他師承老道司馬承楨,仙師已歸去,駕鶴西去前曾留給他一份手書,上面要他庚子年來拜見明皇。明皇原先聽他要為貴妃招魂時便喜從中來,一時間歡笑如還痛,又聽聞道士的師承,想起了以前的吳均,也是老道的徒弟,吳均在天寶年間便離開了朝堂,往終南修道去。明皇想到故人,又突然悲從心中來,一時間苦笑涕零,無法言語。高力士見狀立馬扶著明皇座下,并讓道士招魂。道士隨即開壇做法,一時間風沙大作,牽引著冥冥中的氣機,卻尋不到半點貴妃蹤跡,道士又問皇帝要件沾染貴妃氣息的東西,用來尋魂。

明皇顫顫地從袖子中拿出來一根簪子,高力士接過遞給道士,道士憑借簪子再次開壇做法,道士運用法力,上至碧落之天,下到黃泉之下,皆無所得;道士不禁冒出冷汗,以為是會欺了皇家,正分心間,他的魂魄到了海外仙山處。古來傳聞海外有仙山,蓬萊、方丈與瀛洲,只是尋常的仙人也不能見得,他一個小小道士又怎么會有這機緣?

他隨即明白了這時楊玉的所在。道士來到了眼前的仙山處,被秀美的山體,琳瑯的建筑所吸引,失神間來到了一處宮殿,道士自知,是冥冥之中的存在所牽引到了楊玉處,暗嘆一聲著了算計,卻也前去叩門,扣過門后,開門的侍女叫小玉,道士秉明來意,說是人間皇帝來尋親了。小玉掩嘴笑了起來,隨即向里面通報說皇帝來尋親了,說罷就笑嘻嘻的望著道士,道士不明所以,定定站住。

通過層層轉報,睡塌上的太真猛然翻了起來,沒不及收拾頭發衣服,踩了只鞋子就往外跑去,生怕錯過。到了門前,又突然停下,想起了自己還未收拾打扮一下,只好按耐住自己的興奮站在門口問到:“是三郎來了嗎?”道士聽到后,一時間語塞不知如何回答,還是那侍女看出了道士的窘態,向里面回答道:“不是三郎,來的是個小道士。”太真聽聞,一下子心情暗淡了下去,拉開門看了一眼道士的魂魄,不滿的問道:“你是何人,所來何事?”道士看到面前衣冠散亂的玉人,忽然臉紅,低下頭連忙說道:“”我是臨邛籍的道士,為皇帝帶來他的思念。”道士心里暗自郁悶,原以為貴妃也是個凡人,魂魄不定在哪里漂泊,只要尋到帶回去見見太上皇就好,誰知道貴妃是仙山的人士,怎么能輕易冒犯。

道士暗自郁悶時,太真卻滿心歡喜,終于得到了明皇的消息,但是又不好當著小道士的面表達,所以又開口說:“你帶來的思念呢?”道士硬著頭皮將他招魂所有的簪子遞給了太真。太真看到簪子后一把奪到手里,喜不自勝,畢竟這是她留給皇帝的信物,今日見此,如見舊人,自然高興。道士見太真拿著簪子沒有歸還的意思,隨即珊珊然問道:“娘娘要不跟我一起去見見陛下?陛下思念娘娘至極,哭瞎了雙眼。”說罷,悄悄的側著頭看了眼太真。

太真聞言,像是被驚雷嚇到,霍地抬頭看向道士,問道:“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道士木訥的又說了一遍:“皇帝陛下過于思念你,哭瞎了雙眼。”這時他在興慶宮面見皇帝是看到的事實,至于是不是哭瞎的他還真的不知道,就想將就著說吧,道士心里想著。太真聽聞明皇哭瞎了雙眼,便明白這幾年明皇過得不好,她又想起馬嵬之前的種種,已然明白,明皇已經失勢,且過得不好。想到這里,她也一時間難過起來。

她對道士說:“我自從魂歸蓬萊,就日夜思念皇帝陛下,遠望人間,看得清大半的天下,卻獨獨望不見長安,那里被龍氣覆蓋,我望不穿,也見不到皇帝;我又是蓬萊的天人,被蓬萊所制約,卻再也出不了蓬萊。想見陛下,卻沒有辦法。只好拿件信物,你好交給陛下,也圓了你的使命。”說罷,讓小玉取來一袋香囊,交給道士。道士接過香囊,直言自己肉身還在宮里,不能久留,不然魂魄不保,就要離去。太真還想多聽下明皇現在的事情,見道士急著離去,便讓小玉去送使者離開,自己則拿著簪子回了寢殿。

回到寢殿后,太真便簡單的梳洗了一下,想再次佩戴起這枚簪子。原本太真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和手里的簪子,還是有些開心的,畢竟是故人的氣息。但是當她把簪子插到頭發上她拔下簪子的那個位置時,腦海突然出現了一股悲愴的情緒和記憶,這簪子里藏著她當初的失落和遺憾。只記得當時她自縊時問高力士,是不是皇帝的旨意,高力士說不是;但是當她想問皇帝知道不知道時,卻被高力士制止,所以,她明白了,皇帝其實當時是知道的,但是他卻沒有來護她,哪怕來見最后一面也沒有,原來在最后,她的三郎還是拋棄了她...

那一刻,天地寂靜,唯有清淚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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