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偶然聊天，何凝發(fā)現(xiàn)于詩言對經(jīng)營有興趣。她天性聰慧愿意學(xué)習(xí)，他也樂意教。于詩言是個好學(xué)生并不需要他花費(fèi)太多精神，稍加點(diǎn)撥就會明白其中的關(guān)節(jié)。

他和于詩言漸漸地開始無所不談。于詩言的小女兒情致在他面前表露無遺，她常常在他面前燦然而笑。她的笑總是讓他卸下多年打拼的冷硬外殼，一顆心也跟著軟了下來，對她的愛開出更翻騰熱鬧的花。

她總是問他：“我有什么值得你這樣愛我？”聲音里有一份凄然，“如果有天你也棄我而去，我怎么辦？”

她這個缺愛也缺安全感的女子啊。

“已經(jīng)再沒有任何理由了。”他把于詩言摟在懷里，讓她聽自己的心臟堅(jiān)強(qiáng)、有力的跳動地聲音。再沒有理由了，除了愛。

于詩言懷孕的事情，讓他快樂了許久，走路的步伐都輕快起來。他每天都精神奕奕，渾身有用不完的勁。好象喝了不老泉的水，他又找回了年輕時的青春和熱情。

他計(jì)劃讓于詩言至少生倆個孩子，父母終有一日會離開人世，一個孩子太孤單，兩個孩子可以互相扶持，剛剛好。他又有能力，養(yǎng)得起。

他開始修改遺囑，他要對所有的孩子都不偏不倚，公平對待，還要安排好于詩言未來的生活。他知道于詩言不貪錢，但錢財是個好東西，能讓她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能給她安全感。他把這套房子過戶到了于詩言的名下，他不希望于詩言再漂泊。

他熱情地歡迎著孩子的到來，于詩言對肚子里的孩子始終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熱情。

他知道她覺得孩子束縛住了她，她覺得她的身份會對孩子造成傷害。他知道于詩言的顧慮都對。可是，他就是固執(zhí)地想要一個他和她的骨血揉成的孩子，以此來證明，他們曾經(jīng)深愛過。

他希望藉著孩子的眼，替他們在千山萬水間自在地觀風(fēng)望月；藉著孩子的腳，替他們自在地走人世間千里萬里的長路；藉著孩子的身體，在陽光下與千千萬萬的世人摩肩接踵。

他希望他們的孩子把血脈傳承，世世代代在孩子和孩子的身上流下去。告訴孩子的孩子們，曾經(jīng)有一個叫何凝的男子，用他的繾綣深情愛著一名叫于詩言的女子。

老宋的兒子宋家明結(jié)婚。于詩言和新娘林宛如是大學(xué)同學(xué)兼好友肯定要去。長子何哲瑋和宋家明是從小一塊玩尿泥長大的玩伴，也一定會去。宋家和程家是遠(yuǎn)親，何凝與老宋、程妙彤三人又是同學(xué)，層層關(guān)系，盤根錯結(jié)。程妙彤早早嚷嚷著要去，何凝不打算去。

他了解于詩言的敏感和自卑。她現(xiàn)在懷著他的孩子，已經(jīng)有焦慮和抑郁的傾向了，他不想再刺激她。他拗不過程妙彤的堅(jiān)持。兩人結(jié)婚快三十年了，他從來沒有想過拒絕程妙彤，讓她不開心。她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不顧父母反對，一心一意跟著他，他不能因?yàn)槭聵I(yè)成功，名利雙收了就泯滅了自己的良心。

今時今日，人海戰(zhàn)場，本無父子。利字前頭，又何止夫妻兄弟反目？就算你昨天救別人一命，今日商場相逢，已是陳跡。誰肯買歷史的帳？誰又會在名利當(dāng)前的時候念念往昔恩情？

何凝骨子里忠厚仍存。忠信孝悌，在他的言行之中盡顯。程妙彤希望他去，他就出席。又不忍心讓于詩言看見多心胡思亂想。他折中了一下，借口公司有重要的事，他和程妙彤分開去。

他人還在辦公室里坐著，李承昊就打電話匯報說，于詩言已經(jīng)離開宴會廳回家了。

事后，兒子何哲瑋得意地對他講，自己如何做“俯臥撐”替宋家明撐場面，伴娘們?nèi)绾斡脨勰降难凵窨粗踔劣心懘蟮陌槟锍饕?lián)系方式。

何凝心中雪亮，必定是因?yàn)楹握墁|，于詩言才匆忙提前退場。

看著于詩言因?yàn)閼言卸∧[的一張臉，他輕聲問她，“看見哲瑋覺得委屈和自卑了？”

她坦然說：“是。”

何凝嘆一口氣，握住她的手，說：“人生怎么會沒有遺憾呢？俗話說，‘世間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因?yàn)樗幍沫h(huán)境和人情，我不能讓你在人前抬起頭來，但是在人后，我把你當(dāng)作家人，是何家的一分子。細(xì)心體貼如你，怎么會不知道我的一片真心呢？”

于詩言咬著下唇，咬得差不多要流出血來。

何凝拉著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懷里，緊緊地抱她一下，吻吻她的額頭說：“山盟海誓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既然自己的悲苦，他人不能分擔(dān)，那么自己的喜悅，又何必逢人就說？”

誰的人生沒有遺憾？不能名正言順，只要心足夠真，意足夠誠，也是人生一、二幸事。

何凝和于詩言彼此只有一個禁忌：不能提顧凌。

不提顧凌，兩個人的關(guān)系和諧，于詩言事事站在何凝前途、身分的角度考慮，從不肯去越界，連河邊也不肯走。如果她知道何凝做的某件事會對他的事業(yè)造成不好的影響，她也會委婉地提醒他。

不提顧凌，何凝永遠(yuǎn)舉止從容儒雅，待她如珠如寶。顧凌一出現(xiàn)，他的心情會變得很壞，行為會變得瘋狂。

于詩言告訴他，約了林宛如喝咖啡。他打從心底里希望她出去和朋友約會，她總是把自己圈在家里，除了趁他不能陪她的時候，和于嘉祐姑侄兩個人逛超市消磨時間外，她幾乎與世隔絕。

誰承想，宋家明和顧凌是大學(xué)同學(xué)，顧凌的未婚妻南煙是女同？他得到于詩言在咖啡店里和顧凌見面的消息的時候，他匆忙趕去，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走了于詩言。他從不怕任何人，他就是要讓世人都知道，于詩言是他的人，是海寧集團(tuán)董事長何凝的女人。

晚上，他把她拉到自己的懷里。于詩言使勁推開他，說：“對孩子不好。”

他發(fā)狂地捏住她的手臂，在她的耳邊低吼，“你到底要怎樣測試我對你的愛！”

“何凝，你弄痛我了！你放手呀！”她掙扎著。

他把她抓得更緊，歇斯底里地說：“你這個沒有心的壞丫頭，我愛你！”他的吻雨點(diǎn)般落在她的額頭，眼睛，鼻尖，臉頰上，他輕咬她的耳垂，在她的鎖骨處留下吻痕。

她閉上雙眼，眼角流下兩行眼淚，輕輕地說：“何凝，如果我讓你這么痛苦，就讓我離開吧。這樣你會開心一些的。”

他悲傷地看著她，“詩言，對不起！”

“何凝，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不好。”她主動吻他，用手撫平他緊鎖的眉毛。

他吻她的唇，她的雙手摟住他的脖子，青澀地回應(yīng)他。

都當(dāng)媽媽的人了，吻他的時候還是會害羞，會臉紅。

他倆又和好了，比前一次更叫人戀戀不舍得放棄。

何哲瑋知道了于詩言的存在，特意挑了一個他不在的時候找上門來，讓于詩言離開他。

李承昊打電話通知了何凝，他過去把兒子叫走了。

何哲瑋苦苦哀求他，“爸，你如果還愛我媽，就讓那個女人走。”

他看著兒子沒有說話。

“爸，她生下孩子就讓她走，孩子留在咱們何家，我疼他會象疼哲翰一樣的。爸，你信我嗎？”

“哲瑋，爸相信你待那個孩子會象自己的一母同胞一樣。可是，你忍心那個孩子出生就沒有自己的親生母親陪伴嗎？你都是二十幾歲的成年人了，偶爾還會在你媽跟前撒嬌。”

“爸——”

“哲瑋，別說了，我自己會對你母親說的。我希望你們能夠接受于詩言和她的孩子。”

何哲瑋看到父親心意已定，不再勸解，轉(zhuǎn)身離開。

幾個月后，他聽說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兒，父親給她起名叫何宜之。

何哲瑋曾偷偷跑到醫(yī)院的育嬰室，隔著房間的玻璃，讓護(hù)士抱起何宜之給他看。他看著那個頭發(fā)烏黑，皮膚又紅又皺像個小老頭似的小小嬰兒。他的心情悲喜交加，他有妹妹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何宜之的出生，讓于詩言心甘情愿地一輩子無名無分地跟著何凝，被他藏匿在不見天日的金屋銅雀樓里，沒有怨言。

她自己嘗夠了家庭不完整帶來的苦，安全感的缺失，愛的缺失，都是她心頭永遠(yuǎn)地痛。她希望自己的女兒有一個完整的家，從小到大都會有爸爸媽媽陪伴長大。

何宜之滿月后，何凝向妻子程妙彤坦白了于詩言和何宜之母女倆存在的事實(shí)，懇切把哀求程妙彤，接納于詩言母女倆，并保證，程妙彤永遠(yuǎn)是何凝唯一個合法的妻子，只要給于詩言母女倆一個何家人的身份即可。

程妙彤哭了，神情震驚，“何凝，我不但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曾和你有過山盟海誓的日子！”

何凝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程妙彤跟何凝吵鬧了許久，又怕親戚知道了笑話，一直隱忍。

何凝對何宜之的寵愛無法形容，連喂奶換尿布都是親力親為，夜夜陪在于詩言身邊，和她一起照顧何宜之。

程妙彤夜夜獨(dú)守空房。起初，每次何凝回家都會跟他吵跟他鬧。何凝自知理虧，由著她發(fā)泄心里的怨氣和怒氣，一味隱忍。

何哲瑋在林氏工作了幾年，又得到林氏企業(yè)的董事長林重之悉心栽培，待人處事頗有見地，他勸自己的母親，說：“媽，你必須以靜制動，不要再跟爸吵了，婚姻不是吵吵架就可以吵回來的。你越是兇神惡煞的樣子，越顯得那女子小鳥依人，百般可愛。”

程妙彤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怕自己驚訝大叫起來。

可憐女人受了刺激，就會變得神經(jīng)質(zhì)。

“媽，你自己想想，你既然沒有寧為玉碎的條件，只好瓦存。”

程妙彤半生只曉得被何凝妥貼照顧，娘家又有權(quán)有勢，外面世界的大風(fēng)大浪，她見都沒有見過，何曾經(jīng)歷過？她像溫室里的花朵，連太陽太猛太烈，都會凋謝，遑論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