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辦公室里,何凝回想自己昨夜對待于詩言的態度,心里有點抱歉。他惱恨自己的浮夸,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了。因為嫉妒她對顧凌的感情,昨夜的他在她面前,卻象個登徒浪子。
一直有太多的人在他面前諂媚著,期望他能分給他們一杯羹。他卻拿于詩言沒有辦法,她在他面前永遠都是默默承受著他因為嫉妒顧凌,對她的折磨。
他知道公司里關于他和于詩言的流言有很多版本,甚至有的流言把于詩言編排地淫蕩下流,品性風騷。于詩言應該也聽到這些流言了。
可是,于詩言從來沒有在人前澄清過,也沒有在他面前哭訴流言帶給她的傷害。她始終沉默如金,臉上的微笑帶著份凄涼。
他有時會生氣她的逆來順受。他希望看到她摔東西,發火,向他抱怨。
他希望她開心,他喜歡她摟著他的腰把頭靠在他的胸前。她說,這樣她會感受到來自于他的無限安全感。
在內蒙古的一個星期,于詩言的快樂是從心底散發出來的。因為遠離了林市的復雜的人際圈子,于詩言由內向外散發出陽光的氣息。她仰頭向著陽光微笑,風吹亂她的長發,吹起她的長裙,她大聲地笑著對他說:“何凝,我很快樂,我覺得現在的自己象鳥兒一樣在陽光下自由飛舞。”
他也很開心。因為遠離了塵世浮華,他把終日擔在肩上的名利擔子暫時放下,看著她笑,看著她鬧。也是從那時起,她開始叫他的名字,不再用“何總”的稱呼刻意隔開他和她的距離。
她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健康,極易疲勞。為了讓她的身體盡快恢復健康,他帶她訪遍名醫。再苦的中藥,她眉頭都不皺地“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她那么怕扎針的一個人,為了圓他想要一個女兒的心愿,兩只手背的血管上滿是針眼,手背青腫也不掉一滴眼淚。
他心疼她。
于詩言說,看見藥都感覺不到餓了。他聽了,心如刀割,恨不能替她受罪。他同意她晨跑鍛煉身體,是希望她少扎點針,少吃點藥。畢竟,是藥三分毒。
如果他知道于詩言會再遇見顧凌,他寧可她一直吃藥一直扎針。
當李承昊告訴他,于詩言和顧凌在adidas旗艦店里偶遇,顧凌開車帶著于詩言到了街心公園,于詩言癡癡地望著顧凌淚水流了一臉。年輕時,來自程父反對他和程妙彤相戀,帶來的無力感和挫敗感又象潮水一樣一浪接一浪地把他淹沒。
他坐在客廳里一夜無眠。他幾次來到臥室,看著于詩言的睡顏,很想把她叫醒,告訴她,他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會疼會傷心。
他恨這相逢太晚,像作弄一樣降臨。他希望于詩言有一天對他說出“我愛你”。他又希望自己能夠戒掉她。
他故意讓辛科長給她安排許多工作,讓她忙得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他存心用身體上的累讓于詩言沒有時間想念顧凌。
他知道于詩言喜歡芭蕉。他不知道顧凌會冒著雨找遍林市的每一個角落才找到一大片的人工種植的芭蕉苗圃,還拍視頻給她。
可能他真得老了,沒有年輕人這種為愛不顧一切的沖動。在于詩言的眼里是浪漫,在他的眼里是犯傻。又不能吃不能喝的,除了把人變成一個病情反復發作總也不好的病人外,沒有什么好。
青春在于詩言的身上是透著光的,那種光像宇宙黑洞一樣,把他吸了進去。他著急,他盼望有一個他和她的骨血交融而成的孩子。
于詩言終于崩潰了。病得迷迷糊糊地她哭著對他說,她想回家,她想爸爸媽媽了。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出她的委屈和無助,他自責地厲害。于詩言跟了他之后,一直包容他近乎偏執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她溫柔如水的性格,讓他越來越霸道,他被她寵壞了。
生病的于詩言在他的懷里瘦弱,無助。
病得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的于詩言還記得要給于嘉祐做早飯。這丫頭,脾氣又倔又要強。
喂她喝姜湯后,長久的壓抑和隱忍終于讓她爆發了。可是,于詩言不知道他也一直在隱忍和壓抑,他也爆發了。
他對她說,接受他的錢,為他提供服務是她的義務。
他知道他的話說重了,他又放不下面子。
離開于詩言的當天,他心臟病復發住進了醫院,醫生給家屬下了病危通知書,程妙彤哭得兩眼紅腫,他的大兒子何哲瑋衣不解帶伺候在病床前,他心里想念的是于詩言,他是真得愛上她了,她什么時候會愛上他呢?
他出院后,故意躲開她,承認自己愛上于詩言后,他感覺到了危險。他希望時間可以沖淡他對她的愛和思念。他那段時間心煩意亂,容易情緒失控,常常在辦公室里因下屬工作上的一點點差錯而大發雷霆之怒。回到家里,來自妻子的關心和愛意,讓他覺得嘮叨和麻煩。
他存心刁難顧士衡的公司,旁敲側擊地提醒他,趕緊讓他的兒子戀愛。接到顧凌訂婚的請諫時,他心里有些竊喜,心情立即輕松了起來。去見于詩言的路上,心情愉快的他像年輕人一樣吹起了口哨,李承昊驚異地盯著他看,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于詩言看到他,表現得很快樂,開心他的到來,向來寡言的她對著他滔滔不絕,說著一件又一件的瑣碎小事。
有句俗話叫做“小別勝新婚”,就是形容他和她吵架之后的和好如初。
他想把自己和于詩言各自變成一團黃泥,加點水,把兩團黃泥合成一團,揉一揉,在分成兩團黃泥,把這兩團黃泥,捏一個他,再捏一個她。他中有她,她中也有他。
他后悔,不該提顧凌。明明知道顧凌是她的心結,也是他邁不過去的一個坎,他還是對她提起顧凌訂婚的事,還逼她陪他出席,當面恭喜顧凌。
逼她陪他出席,是他要向眾人宣布,她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家人。
逼她當面恭喜顧凌訂婚,是讓她徹底斷了愛顧凌的心思。
弄巧成拙是說他,聰明反被聰明誤也是說他。
于詩言病了兩個星期,他也病了兩個星期。他的心情也由竊喜變成了沮喪,恍然明白她愛得有多深,在于詩言的心底,她早已認定顧凌是她廝守終生的人。
何凝陪在她的身邊,她為顧凌失魂落魄,他為她失魂落魄。每個夜里,他把她擁在懷里,在她耳邊低低訴說他對她的愛,和愿意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心意,對她描繪兩個人生活的未來愿景……
兩個星期,他對著于詩言把這些話反反復復說了無數遍,希望她清醒,希望她知道,任何人都會拋下她,只有他不會。他愿意照顧她一生,只有他可以令她幸福。他記得她對他說過她不想再為生活發愁,他說要把她的天真和笑臉寵回來。
她的神情一直茫然無措,直到他說,你這個樣子嘉祐怎么辦?她才恢復了神智,痛哭一場。于嘉祐是她甜蜜的負擔,只有于嘉祐才能救活丟失了生活的勇氣的于詩言。
清醒了的于詩言抿著唇,傷心地朝他看,說:“何凝,你瘦了。”
他緊緊地把她摟在懷里,身體因為激動而顫抖。
她在他懷里沉默,偶然因為抽泣而抖動。
何凝溫柔地撫摸于詩言汗濕的長發,把她整個人抱在胸懷里。
那一夜,他望著她艷如桃花的一張臉,媚態可人的曲意承歡。他有把她吞到肚子里的沖動。
他滿懷信心地對自己說,終有一天,于詩言會愛上我。
他故意帶著于詩言出席各種公眾場合,程妙彤知道了問他,他輕描淡寫地搪塞過去。他急切地盼望于詩言快點懷孕,他要讓程妙彤和自己的兩個孩子接受于詩言,他想給她一個她一直渴望擁有的家。
他常常跟她說:“我愛你。”每一次,她只會反過來問:“我有什么值得你這樣愛我?”他由衷地說出她所有的好處,然后,她還是會感傷地說:“假如我們分開了,以后,你還是會愛其他人的。”
他希望于詩言妒忌他對妻子的照顧,假如妒忌也是一種愛,他渴求她的妒忌,卻總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