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于詩言發現正式人員吳娟弄錯了一個重要數據。
“吳娟,這個數錯了,應該是這個數,它是由這幾項相加得來的。”
吳娟聽到于詩言的話,不屑地笑著說:“某些人呀,就是自不量力,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于詩言忽然覺得特別特別累,二十幾歲的人比七十歲的人更加沒有生活的勇氣與信心。因為只是一名臨時工,多干點活,多操點心,就被人指責分不清自己的身份與地位。
于詩言在工作的第一個月,就了解了這個單位所有的人都是一顆富貴心,兩只勢利眼,為名利一個個爭成了烏眼雞似的。清楚在名利的爭斗場也是分階層的,有錢人與普通人;正式人員與臨時人員等。這些差異都是真實存在,并且不會輕易被打破的。
世界本身就存在差異,生命個體也存在差異,這就注定,人類社會的差異性是客觀存在的。即便如此,于詩言仍主張把對問題的解決的視野,多多地投向自身,命運的鑰匙還是握在自己的手中為好,不要總是希冀別人為你開啟一扇通向幸福之門。
十七歲時,父親問她:“詩言,你想過什么樣的生活?”
“與人無爭,與世無爭。”
“不現實。”
十七歲的于詩言信心滿滿,認為自己一定會做到。
工作后的于詩言,雖然身處名利場中,仍然認為自己可以做到。她以為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單純的喜歡工作帶來的快樂,在工作之余沉浸在由書與文字交織而成的世界里,就是過上了“與人無爭,與世無爭”的生活。
吳娟的表現,讓她第一次反省自己:現實真得可以遂心如意嗎?
不,命運有它自己的安排。
在林市生活的這幾年,為了生存,身不由己的爭,每爭一次都是更加地心灰意冷,拋卻不掉的累。
到今天,名利與她仍然如浮云;隱居山林獨享讀書之樂也仍然是夢想。可能,終其一生也不能實現。
近一個月連軸轉的高強度工作,已經讓于詩言心里的弦繃得特別緊,擔心因為自己一點點的失誤會影響單位的“達標創建”工作,影響自己憑借比別人多付出更多的努力才得來的認可。
吳娟的不屑與輕視成了壓倒于詩言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好象又看見十七歲時的自己,卑微的自己。
她崩潰了。像一名沉在水底的人,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窒息的感覺如山向于詩言壓下來。
言猶在耳,當日與父親對話的情景歷歷在目,恍若昨天。于詩言的心里滄海桑田。
下班后,于詩言不想回家。她拉著于嘉祐的手,姑侄兩人流連在繁華擁擠的街頭。看著玻璃櫥窗里一件又一件美麗的衣衫,她第一次沒有控制自己購物的欲望,給自己買了兩件白色的衣服,心情好了許多。
回家后,于詩言做飯,于嘉祐躲在自己的房間里,看逛街時新買的漫畫書。
顧凌這幾天到外地出差,今晚回來。人還在路上,就打電話告訴于詩言,“詩言,想你煮的大米粥了。”
于詩言在廚房里熬粥時,顧凌來了。進門換鞋之后,就躺在沙發上,一臉疲憊。
“看你的樣子好象拼命趕了幾萬里的長路,稍微休息一下。飯好了,我叫你。”
“詩言,我不在的這一個星期,你忙了什么?”顧凌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問。
“沒忙什么,單位、家,兩點一線。”于詩言一邊做飯一邊說。
“詩言,我給你買了一條裙子。”
于詩言從廚房沖出來,對他說:“浪費錢干嘛?我剛剛和嘉祐逛街,才買了兩件衣服。”
顧凌“騰”得從沙發上直起身子,站起來,走到于詩言面前,說:“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等我回來,我陪你去?我告訴過你,我今晚回來吧?你總是這樣一個人去做所有事,寧可委屈自己也不對我說。別的女孩子總是會給男朋友打電話,陪她做許多事。你從沒有告訴過我,你需要什么,也從不肯對我撒嬌”。他的語氣里有絲受傷。
顧凌折回到沙發那里,從放在沙發上的紙袋里拿出一件白色蕾絲的連衣裙,走到于詩言面前,把裙子塞在她的手里,說:“送你的禮物。”
于詩言低頭看著手里的裙子,又抬起頭看看顧凌。顧凌用雙手握住于詩言的雙肩,盯著她的眼睛,說:“人太剛容易折。有時候示弱不是無能,適當的示弱反而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這是人的劣根性,誰也逃脫不了。”
于詩言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識的想要解釋,可是又發現自己似乎不知道該解釋什么。
于詩言手里拎著顧凌買給她的裙子,眼睜睜地看著他換鞋,開門。
站在門邊,顧凌略微停頓一下,轉身對她說:“詩言,你讓我覺得自己在你心里很無足輕重,可有可無。”
于詩言心底想留住他,想告訴他,她的渴望和擔心。但是身子就像冰凍住了一樣,動也不能動。門鎖碰撞的聲音讓于詩言覺得自己的心疼了一下,像有刀子在皮膚上劃了一道傷口的疼。
門鎖碰撞的聲音,驚動了正在臥室看漫畫書的于嘉祐。他跑出來,拉拉于詩言的手臂,問:“姑姑,顧凌叔叔走了?飯好了嗎?”
聽到于嘉祐的問話,于詩言收回心神,笑著說:“叔叔有事要忙走了,飯馬上就好。”于詩言把裙子隨手扔在沙發上,沖進廚房繼續做飯。
那一夜,于詩言破例地寫文章直到凌晨三點,平常十二點左右就結束了。于嘉祐一直陪在她身邊。小小的他看著動畫片,即不喊困,也不叫累。除了偶爾口渴讓于詩言給他倒水以外,一直不打擾她。
于詩言表面上很平靜,可是悲傷在心底逆流成河。她無人可訴,無處可訴,只能將所有悲喜傾瀉在文字里,文字是她的藥,療傷的圣藥。
翻手作云覆手雨,紛紛輕薄何須數。
君不見管鮑貧時交,此道今人棄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