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詩言知道愛情使人盲目。可是她愿意盲目。第一次見到顧凌，他和她在一家餐廳對面而坐，他笑著說：“我是顧凌，你是于詩言”的那一幕，仿佛還是昨天。

離開應瑒之后，她曾經以為她這一輩子不會遇到一個更好的男人。遇上顧凌，正是人生最美麗的一種相逢。

她知道，大團圓結局太俗氣。俗氣也罷，只要能和顧凌在一起，即使目不識丁，即使去做一個無知的女子也無妨，她不在意俗氣，她渴望圓滿。

于詩言坐在火車上，想著馬上要見到顧凌了，心情很愉快。

她在計劃著，徑自回她和顧凌的家，先不給他打電話，讓他有意外地驚喜。

她站在馬路上看表，還不到四點。她計劃先把行李放下，接著去超市買菜，給顧凌和嘉祐做一大桌菜。

坐計程車到小區門口，看見他的豐田普拉多停在路邊臨時停車點，他在家，她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小區管理員對她點頭微笑，她回以微笑。

走出電梯，望見家里的大門居然開著，他在做什么？知道她回來，開了門歡迎？

剛想邁進去，聽見里面傳出一連串女人的笑聲——很愉快的女人笑聲。她呆怔一下，看見莫舒悅手上捧著一大堆書籍、空盒、空罐，從書房出來，莫舒悅穿著牛仔褲，上身一件大幾碼男人襯衫——顧凌的嗎？頭上包著一條絲巾，那模樣像一個正在打掃屋子的家庭主婦。

“我如果下定決心，一定會是最好、最稱職、最出色的主婦，信不信？”莫舒悅笑著說。

沒有人回答，卻見顧凌也捧著一大堆的廢物什么的從書房出來。原來——他和莫舒悅在大掃除，原來是有人在陪他，在幫他。

于詩言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的場面、這樣的情形，顧凌和莫舒悅不是像水火不相容嗎？怎么——怎么——

然后，莫舒悅和顧凌都看見了于詩言，兩個人都變了臉，莫舒悅是意外兼有些幸滅樂禍，顧凌也意外，神情卻是復雜又不安。

“于詩言，怎么不進來啊！”莫舒悅把手上的東西扔進一個超大的垃圾袋，又用手背抹一抹額頭的汗，說：“我們正在大掃除，我不幫忙啊，顧凌就弄得一塌糊涂。”

她非常強調“我們”兩個字，是個驕傲的主婦口吻。

“詩言——”顧凌目不轉睛地凝視她。“回來了？”

他很尷尬，這種情形下又能解釋什么呢？他真怕于詩言誤會，他真怕——于詩言神色自然，淡淡地笑一笑，慢慢地走進來。

“我已經把驪州購物中心的工作辭了。”于詩言說。從她平靜的聲音里，根本聽不出喜怒哀樂。

顧凌也扔開雜物，不理會手上的灰塵，也不管衣服上的骯臟，他大步過來，緊握住于詩言的手。

“你該打電話讓我去接你！”他沉聲說。

她淡漠地看他一眼，搖搖頭。

“不想打擾你的工作！”她笑。

“怎么說打擾呢？”莫舒悅又搬一堆東西出來，她忙得非常起勁。

“顧凌根本沒有事，吃完午飯我們就忙到現在了！”

顧凌皺皺眉，想說什么卻忍住了。

“你——等我換件衣服！”半晌，他放開于詩言轉身走進臥室。

于詩言慢慢在沙發一角坐下，目前的情形她不愿也幫不上忙，小夫婦倆同心合力地打掃屋子，那是一幅很美、很和諧的圖畫，不該有第三者加進去。

她——可是第三者？

她默默地看著莫舒悅把超大一袋的雜物拎出屋子，渾身是灰、渾身是汗地又走回來。莫舒悅顯得很快樂、很滿足，一種出汗出力，有愛有恨的真實生活光輝在全身閃耀，那種光輝十分感人，也令于詩言非常內疚、慚愧，說不出的不安。顧凌和莫舒悅可是因為她而弄成目前這樣的？真是這樣？

“于詩言，謝謝你曾經對顧凌哥哥的照顧！我決定徹底改變自己的脾氣了，我以前傷他太多次了。”莫舒悅用衣袖抹汗。“我有時常常自問：我到底在做什么？值不值得？”

“能看開、看透一些事是幸福。”于詩言搖搖頭，她忽然覺得莫舒悅和她之間的敵意淡了。“至于值不值得——我覺得只要自認做得對，得失并不重要！”

“對極了！”莫舒悅開心地笑。“我希望從頭來過，我會有機會的，我知道！”

“我愿意祝福你！”于詩言站起來。“替我告訴顧凌，我還有一點事，我先走了！”

“于詩言，你——”莫舒悅錯愕地叫。

于詩言已大步走了出去，正好電梯停在這一層，她立刻就落到樓下。

就在這么剎那間，她心中有做錯事的強烈感覺。顧凌和莫舒悅之間的恩怨、愛恨，她只知道片面，是顧凌告訴她的，她愛顧凌，她就絕對相信了他口中他們之間的一切。

然而——真是這樣的嗎？她知道顧凌絕不會騙她，可是莫舒悅的感受呢？莫舒悅也會有理由的，是不是？看他們夫婦今天這樣融洽地相處，再復合——也不是全無希望，她實在不該——不該全無考慮，無條件地投向顧凌。愛情是一回事，道義是一回事，換一個觀點，換一個角度來看。她會不會是介入別人婚姻中的反派人物。

她向小區外面奔出去，手心全是冷汗，她怎么從來沒想到這一點？她是太主觀了。她愛顧凌，所以理所當然的認為所有的錯全在莫舒悅，她該想到，顧凌也可能傷害莫舒悅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不該再橫梗在他們夫婦之間，真的，何凝說的對，他若不和莫舒悅解決，她不能永遠和他拖下去，她不能背著一個破壞別人家庭之名——天！網上那些暗示、那些影射，是否旁觀者的不平之鳴？她是被自己的主觀蒙蔽了嗎？愛情真使人不顧一切了嗎？

她聽見背后有人追來的聲音，她不回頭，她不想回頭，她不要回頭。一定是上天故意安排她看見剛才的一幕，讓她看見莫舒悅善良、真實的一面，讓她看見自己驚人的主觀和想當然。莫舒悅沒有對不起她，她沒有資格把自己的快樂建筑在莫舒悅的痛苦上，她能感覺到，真的能感覺到，莫舒悅愛顧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