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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講 書畫作品中呈現的其他內容

第一節 款識

一、款識的起源和演變

款識起源于甲骨文。《漢書·郊祀志下》顏師古注:“款,刻也;識,記也。”

書畫款識,又稱落款、題款、款題等,是指作者題寫于作品上的姓名、年月、圖名、紀事、詩文等。款識可分為:上款、下款、單款(窮款)、雙款、短款、長款、重題款等多種。

書法作品落款,形成于奏章和信札,往往也是作品的內容。存世有款識的墨跡始見于魏晉。

繪畫作品的落款始見于唐代,確實可信的繪畫落款出現于北宋。早期的落款以姓名和創作時間為主,文字簡約,或細小隱蔽,藏于山石樹木屏柱之中,甚至有落款于作品背面者。

元代及其后世,伴隨文人畫的發展,詩書畫一體,長款漸多。款識漸成為繪畫作品的重要組成部分,并參與作品的整體構圖。

書畫款識是書畫鑒定的主要內容之一,也是鑒定的入手方法之一,或有課徒者曰“看畫先看款”,也算一派。

二、款識的種類

(一)單款(又稱窮款)

只落作者的姓名或字號者,包括花押。押者,署也,花押,即花式簽名,如今之藝術簽名者。

圖一 窮款
清 朱耷《花鳥圖冊》 上海博物館藏
圖二 窮款
元 趙孟頫《真草千字文》卷 局部
上海博物館藏

(二)紀年款(創作日期)

記載某年月日所作,種類和方法繁多,下節專論。

圖三 花押
宋徽宗“天下一人”
圖四 花押
朱耷“三月十九日”

圖五 紀年款
清 朱耷《雜畫冊》 故宮博物院藏

圖六 紀年款
明 文徵明《江南春圖》 上海博物館藏

(三)上款(應酬款)

記述作品受贈者或購買者的名號、事由、時間、地點等項,為表尊重,往往書于作品的上部,故稱上款。上款遇有對方之名號尊稱,又有空格、平頭(換行)、抬頭(換行并高出一字)的寫法。書法作品多見,信札規矩尤多。

圖七 上款
清 弘仁《幽亭秀木圖》 故宮博物院藏

圖八 上款、下款
元 趙孟頫《楷書道德經》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四)下款

與上款相對,記錄作者的名號、創作日期、地點等。上下款齊備,亦稱“雙款”。

圖一 雙款(上款、下款齊備)
現代 吳湖帆《集宋詞句聯》
長風堂博物館藏

(五)重題款

作者在完成作品后已經題款,隔一段時間因故再題。

圖二 重題款
清 鄭燮《蘭石圖》
故宮博物院藏

(六)復款(也稱雙款)

作者已落了款,同時因故又附加詩文紀事等,并再次落款者。

圖三 復款
現代 齊白石《松壽圖》局部
長風堂博物館藏

(七)入畫款

將款書寫在畫的內容中,而不是空白處,看似畫的一部分。始于宋,興于清。

圖四 入畫款
清 鄭燮《竹石圖》
故宮博物院藏

圖五 入畫款
(款在屏風)
清 任薰《閑居繪畫圖》局部
長風堂博物館藏

(八)落花款

將款題寫滿書畫,幾乎不留白地,灑落滿紙。始于清代,不多見。

圖六 落花款
清 高鳳翰《荷花圖》
濟南市博物館藏

三、古人款識習尚和時代特點

(一)只落姓名或加敬語、行為

如:王羲之頓首,仇英制。

(二)只落名或字

如:軾、子昂、其昌。只落名中一字,或再加“生”字,書成“某生”,始于明晚期,多用于信札。如:婁堅落款“堅生”。

雙名者多不落班輩排行字。

(三)姓名加字、號

順序因個人習慣或時代習尚有別。如:錢選舜舉、鐵生奚岡、板橋鄭燮。

(四)只落別號

如:大癡道人、梅花道人、八大山人。

(五)加作者籍貫

地名可用今名或古名。如:安吉吳倉石、晉昌唐寅。

(六)題寫圖名

宋以前只題在人物畫像或歷史故實畫上。山水、花鳥畫罕見,宋代自題圖名者如“窠石平遠,元豐戊午,郭熙畫”(圖一)。梁師閔、宋徽宗等亦有題圖名的作品。元代趙孟頫好之,傳世多幅有圖名的作品,其子侄輩多效法,如趙雍、王蒙等。

圖一 題圖名
北宋 郭熙《窠石平遠圖》
故宮博物院藏

(七)創作日期

約始于北宋,元代已較普遍。

(八)長款

約始于南宋,為數甚少。僅見于米友仁、揚無咎等文人畫家。元代文人畫長題,多在畫幅上部或中部空白處。

(九)上款

始見于元代,題上款的稱呼,各個時代有所不同,書寫格式也有較大變化。

(十)落款部位

1.早期落款:藏于樹石梁柱間,或有落背面者。亦有罩色覆蓋者。

2.手卷:落款多在卷末左下。元代有題于卷首者,如王蒙《惠麓小隱圖》(圖二)。明末開始多見將款題落于卷上空白處。

圖二 長卷在卷首落款
元 王蒙《惠麓小隱圖》 美國印第安納波利斯博物館藏

3.冊頁:明代在每頁畫幅上僅落名款或僅鈐印記,或有不著一字者,或在對頁上另作題記、詩文(稱為“對題”),最后另加總跋。清中期以后,多在本幅上每頁題字,對題和總跋少見。

冊頁的落款(對題) 明 董其昌《仿古山水冊》 故宮博物院藏

4.直幅:元代開始多題款于畫幅上部或中部靠邊空白處。窮款多落于中下部邊緣處,亦有例外。

圖三 直幅的落款部位
元 吳鎮《漁父意圖》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5.通景、多幅條屏:往往首幅落上款,尾幅落下款,中間的幾幅只用印或書詩文,多不落名款。

圖四 多幅條屏的落款部位
清 任薰《花鳥圖屏》 故宮博物院藏

【筆記與注釋】

款識原指鐘鼎彝器上鑄刻的文字,后來延伸指工藝匠人、書畫家在作品上的題名、標記等。書畫款識是作者身份的憑證,包含了名、字、號、籍貫以及創作的時間、地點、動機、接受者等信息,同一作者的款識,會隨作者的年齡、境遇、心情而有所變化。款識是書畫作偽的重點對象,因此也是書畫鑒定的重點之一。

書法款識源于奏章和信札,較早的實例如三國鐘繇《宣誓表》有“臣繇言”,東晉王珣《伯遠帖》開頭有“珣頓首”,一些唐摹二王的信札也如此,屬于內容的一部分。詩文銘記等題材的款識,如隋《董美人墓志》有“惟開皇十七年歲次丁巳十月甲辰朔十二日乙卯,上柱國益州總管蜀王制”,孫過庭《書譜序》卷首有“書譜卷上。吳郡孫過庭撰”(圖一)。

圖一 唐 孫過庭
《書譜序》
落款
“吳郡孫過庭撰”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繪畫的款識比書法復雜,傳顧愷之《女史箴圖》卷末有“顧愷之畫”四字(圖二),以往認為這是最早的繪畫款識實例,但經研究,此圖時代不到六朝,款字是后添的,因此不可信。《歷代名畫記》記載梁元帝蕭繹作畫并有題、印傳于后,但題的內容已不可考。存世唐畫如《五牛圖》《高逸圖》等均無款識,是因后人題跋才確定其作者的,至于傳梁令瓚的《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圖》,署“奉義郎龍州別駕集賢院待制仍太史梁令瓚□”,真偽和時代待考。

圖二 傳 東晉 顧愷之
《女史箴圖》
落款
“顧愷之畫”
已鑒定為后添款大英博物館藏

目前所見比較可信的、最早有款識的繪畫,應是范寬的《溪山行旅圖》(圖三),畫心右下角樹石間有“范寬”款字,極其隱蔽。然亦有異議,如啟功等人表示懷疑。另外,米芾《畫史》記載有一幅傳為勾龍爽的作品,在重裱時發現山石設色下有“洪谷子荊浩筆”款字。由實物和文獻可見,至遲在五代時,部分繪畫出現了款識,但位置隱秘,這應是畫款的初始形態。

圖三 北宋 范寬《溪山行旅圖》的落款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北宋中期后,畫上落款逐漸多了起來,如郭熙《早春圖》左側小字署:“早春。壬子年,郭熙畫。”(圖四)然與另一幅傳世郭熙的《窠石平遠圖》所題款字,顯非一人手筆,待考。崔白《雙喜圖》樹干上有隸書小字:“嘉祐辛丑年,崔白筆。”梁師閔《蘆汀密雪圖》卷末有:“蘆汀密雪,臣梁師閔畫。”可見此時的畫款包含了圖名、時間、署名等內容,有的還有印章,但并不署字、號以及上款人等信息。而這些畫家隸署畫院,或是官員,所以有的作品為表恭敬而署“臣”字,后世所謂“臣字款”,蓋源于此。

圖四 北宋 郭熙《早春圖》、崔白《雙喜圖》、梁師閔《蘆汀密雪圖》的落款

宋徽宗是一個特例,他的款識既題圖名,又書自作詩,且使用畫押,將款識的內容和形式發展得更為豐富多樣。如《祥龍石圖》(圖五),石上有金書“祥龍”二字,畫左另書長跋,說明了祥龍石的珍奇,又作七律一首,并署“御制御畫并書”和“天下一人”畫押,鈐“御書”“宣和殿寶”朱文印,這種詩、書、畫、印并舉的款識形式,對后世產生了極大影響。

圖五 北宋 趙佶《祥龍石圖》(故宮博物院藏) 詩書畫印具備

南宋畫院繼承北宋傳統,畫家也多在邊角、山石上落單款或紀年款,字小而不顯,如蕭照《山腰樓觀圖》中部樹石間留白處署“蕭照”,馬遠《山徑春行圖》左下角署“馬遠”(圖一),劉松年《羅漢圖》石塊上署“開禧丁卯劉松年畫”(圖二)。而一些文人畫家如米友仁、揚無咎等,會在畫卷末另紙書寫長款,記述作畫的緣由、時間和地點,并提及受畫者(上款人)。如揚無咎《四梅圖》卷后(圖三)就書有《柳梢青》詞四首,并說明是應友人范伯端之請而作畫,末署“乾道元年七夕前一日癸丑,丁丑人揚無咎補之書于預章武寧僧舍”,名、字、號俱全,可見在南宋時畫款的內容已大致完備。這時還有題詩后只署別號的,如陳容《墨龍圖》(廣東省博物館藏)署“所翁作”,鄭思肖《墨蘭圖》(日本大阪市立美術館藏)署“所南翁”。

圖一 南宋 馬遠《山徑春行圖》落款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圖二 南宋 劉松年
《羅漢圖》落款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圖三 南宋 揚無咎《四梅圖》落款 故宮博物院藏

元代文人畫大為發展,畫家常將詩文書畫相結合,因而長款盛行。趙孟頫常題圖名,又作長款以表達自己的藝術理念、創作緣由等。如《人騎圖》(圖四)卷首題“人騎圖”,后署“元貞丙申歲作,子昂”,過了三年后又題:“畫固難,識畫尤難。吾好畫馬,蓋得之于天,故頗盡其能事。若此圖,自謂不愧唐人。世有識者,許渠具眼。大德己亥子昂重題。”這可以叫做“重題款”,而拖尾另紙又有趙氏跋:“吾自少年便愛畫馬,爾來得見韓幹真跡三卷,乃始得其意云。”這是在款識之外又加題跋的一種形式。當然,趙孟頫的款識也有較簡單的,僅署“子昂”或“子昂為某某作”等。“為某某作”是元代普遍的款識形式,也就是上款,為表敬重,在寫到上款人名、號時就另起一行,與前一行高度平齊,稱“平頭款”,如李衎《新篁圖》(圖五)和王蒙《夏山高隱圖》(圖六)的款署,均是這類“平頭款”。元四家以后,款識成為繪畫上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明清時幾乎無畫不題款了。

圖四 元 趙孟頫《人騎圖》中的重題款 故宮博物院藏

圖五 平頭款
元 李衎《新篁圖》 故宮博物院藏

圖六 平頭款
元 王蒙《夏山高隱圖》 故宮博物院藏

明代畫院和浙派畫家如林良、呂紀、李在、吳偉、蔣嵩等人的款識,多只落窮款(圖一),也有少數會加上官職的(圖二),而有的只署別號,如張路畫都只落其號“平山”(圖三)。因這些畫家款識簡單,多在邊角處,所以常被挖款、改款,以充為宋人畫。至于吳門畫派、松江畫派等畫家的款識,多沿襲元代文人傳統,作詩文題記。明代中期以前,上款的寫法依然是平頭款,如王紱《喬柯竹石圖》署:“戊寅五月,友石生為永昇寫喬柯竹石圖。”杜瓊《為吳寬作山水圖》署:“成化八年壬辰中秋,杜瓊為原博狀元寫意,時年七十有七。”而明中期以后,出現了“抬頭款”,就是在寫到上款人時另起一行,且高于其他行款字。這種習慣源自于信札,如祝允明《致朱凱札》中(圖四)寫到上款人“堯民先生”時就另行抬頭一字,高于他行,這種情況在清代更為常見。另外,元人習慣署“作”,而倪瓚畫中開始用“寫”,如其《竹石喬柯圖》(上海博物館藏)署:“倪瓚寫竹石喬柯圖并賦絕句奉贈舫齋父文學”到明清時署“寫”就很普遍了,如文徵明《滸溪草堂圖》署:“徵明寫滸溪草堂圖”,董其昌《葑涇訪古圖》署:“壬寅首春,董玄宰寫”,這可視為文人畫發展的一種表現。

圖一 窮款
明 呂紀《寒香幽鳥圖》
明 吳偉《松陰小憩圖》
上海博物館藏

圖二 明 邊景昭
《花竹聚禽圖》落款
上海博物館藏

圖三 別號款
明 張路《山雨欲來圖》
故宮博物院藏

圖四 抬頭款
明 祝允明
《錄劉姬詞及致朱凱札》
上海博物館藏

一般贈送上款人的作品,元明人寫作“畫贈”“寫贈”“題贈”,但晚明出現了“題似”“畫似”,如王鑒《仿吳鎮山水圖》(天津博物館藏)署:“己酉春仿梅道人筆,似舜翁老年臺詞宗正。王鑒。”(圖五)“似”即贈送,賈島有詩云“今日把似君,誰為不平事”,可證。對上款人的稱謂,各時代也有不用,如元代直呼字號,明代稱字號之外,還尊稱“先生”“翁”等,至于“詞兄”“詞宗”“詞長”“社長”等稱謂,是明末清初文人喜歡結社的表現,但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禁止結社,這些稱謂就不用了,改稱“先生”“年世兄”“翁”等,道光以來才有“仁兄大人雅屬”等稱呼。

圖五 抬頭款
清 王鑒《仿吳鎮山水圖》
天津博物館藏

也有將五代兩宋寫于畫面樹石中的款識稱為“入畫款”的,但這些款識均不明顯,明清時入畫款又盛行起來,石濤、鄭燮、金農等人常將款識寫于器具、山石上,如同鐫刻一般,看似畫面的一部分,同時也不會破壞畫面的意境,如石濤《六君子圖》(圖六)、金農《幽蘭圖》(上海博物館藏)等。

圖六 入畫款
清 石濤《六君子圖》
上海博物館藏

【拓展閱讀】

劉九庵著:《書畫題款的作偽與識別》《古書畫的上款與書畫鑒定》,載《劉九庵書畫鑒定集》,鄭州:河南美術出版社,1999年版。

王耀庭著:《宋畫款識形態探源》,載《書畫管見集》,臺北:石頭出版社,201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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