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歲月回眸
- 倪加明
- 2400字
- 2020-09-08 18:13:55
五、四年社教工作的錘煉
從1963年秋至1966年夏,全國城鄉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簡稱為“社教運動”,又稱“四清”運動?!八那濉边\動,前承三年困難時期,后接“文化大革命”。本人有幸三次參加社教運動。
社教運動基本方式,是上級派出“四清”工作隊進駐公社、大隊,以貧下中農為可靠的階級基礎,扎根串連,訪貧問苦。工作隊員與農戶同吃、同住、同勞動,俗稱“三同”。先是小“四清”:清工分、清賬目、清倉庫和清財物,后是大“四清”:清政治、清經濟、清組織和清思想。因為我是會計輔導員,懂業務,政治上又過得了關,自然就被選進泰興“四清”工作隊。
1963年7月,我所在的“四清”工作隊進駐珊瑚區周巷小公社,我分在周巷大隊8隊,蹲點四五個月。泰興縣委黨校副校長江東任隊長,戴硯成任副隊長。周巷是市委原副書記丁俊先的家鄉。當時,丁俊先任周巷的團支部書記,還沒有被推薦去上大學。剛開始搞“四清”,主要是清經濟,整頓財務,還有開展教育、健全大隊班子。清經濟的對象是大小隊干部,幾乎是人人過關?;鶎痈刹糠Q這次運動,是“零刀子割肉,算總退錢”。也有的說“吃的是磚頭瓦塊,屙的是土地廟子”。這些話一語中的。就是把基層干部平時多吃多占的,一點一滴地累積起來算總賬,進行退賠。有的地方大小隊干部普遍不接受,就采取硬壓、硬擠的辦法,數字出來了,思想問題不解決,結果與工作隊“頂牛”,運動搞不下去。我們隊由于執行政策較好,工作也比較扎實,運動中始終堅持“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針,對干部的一般問題,實事求是,以教育為主,讓干部放下包袱,輕裝上陣;對有經濟問題的干部,先退款后批判,再留下個別談話,給予希望,以避免發生其他意外。所以整個運動搞得比較穩妥,沒有出現亂批亂斗干部、逼死人命的現象。
“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艱苦哪安家?!?964年春,我到古溪區九成小公社參加社教工作,住在刁九南家。在蔣華區,我住在蔣繁生家。這些老房東都是貧下中農出身,日子過得非常艱苦,但忠誠老實,為人厚道。有一次,我母親帶著孫子紅衛到刁家網看我,刁九南全家非??蜌猓阉麄冏鎸O倆當親戚招待。他母親拿出最好的被子給祖孫倆蓋,還和我母親結成姐妹。母親直到去世前,還念叨著,要我關心關心刁家。此后,我也曾去過刁九南家,至今還與其保持著聯系。那一年,“農業學大寨”運動興起,大寨人“藐視困難,敢于斗爭的英雄氣概;自力更生,奮發圖強的堅強意志;以國為懷,顧全大局的高尚風格”深深地感動著每個人,激勵著我們投身戰天斗地、改天換地的革命建設熱潮。
1964年12月,江蘇省委成立城鄉社教工作辦公室,省委副書記、省長惠浴宇負責社教工作,各專區成立社教工作團,書記任團長。我被抽調進入省社教隊伍,在揚州水利學校參加了為期兩個月的集中培訓。集訓一是學習“雙十條”,“反右傾”,“放包袱”;二是三報四查,報家庭出身、報工作簡歷、報存在問題,查思想、查階級、查立場、查作風,劃清階級界限。通過學習和審查的人方能參加社教工作,泰興800多人參加集訓,沒能通過的不少于100人。記得集訓最后一天,我們八九百人排隊站在學校操場上,凍得瑟瑟發抖,心里還擔心著能不能被選上,每個人都豎起耳朵聽著。結果是點到名的參加,點不到名的就只能留下。集訓后,不顧天寒地凍,工作團團長丁廣發(當時任泰興縣副縣長)即帶領我們奔赴句容縣太平公社。正是這一段經歷,讓我初識恩師劉景良同志,當時劉景良任太平公社黨委書記。這一次社教工作,紀律規定得非常嚴格:一是集體生活,住集體宿舍,誰也不得特殊;二是與群眾一視同仁,一個標準,誰也不得吃小灶。那時,江南的條件也是異常艱苦。說是集體宿舍,其實也不過是極其簡陋的平房;吃的是集體伙食,其實跟農民沒什么兩樣。我的任務是查太平公社、大隊、生產隊的賬,幫助培訓會計,干的是老本行。為了對社教工作負責、對大隊干部負責,既要內查,又要外調。有一次,我去句容糧食局調查核實一個大隊的賬目,在糧食局食堂被“硬勸”吃了兩個肉圓。結果還被糧食局的人舉報,說工作隊員怎樣怎樣,最后自然被隊領導狠狠地批評了一頓。
1965年,我回到揚州,參加新的社教工作隊,先后參加邗江縣李典公社、酒典公社的社教工作,每次都是6個月時間。最后一批在高郵縣東墩公社東墩大隊,戴倫任隊長。我的工作,自然還是重復著查賬,為配好大隊班子、選好接班人提供基本依據。緊接著“文化大革命”開始,工作隊紛紛撤出。那時,我因患傷寒病在高郵人民醫院治療,剛剛出院。為防止少數別有用心的人無理取鬧,不讓我們工作隊撤走,當天晚上,當地老百姓冒著鵝毛大雪用船送我們離開東墩。后來在泰興高港匆忙開了一個簡短的工作總結會,大家就各自回到原來的工作所在地。雖然在東墩時間不長,但是我們與當地社員結下了深厚的感情。我們離開時,前來送別的社員幾乎個個淚流滿面,依依不舍,其情其景,令人難忘。
1963—1966年,四年四個地方的社教工作,我們經受了“三同”考驗。在農民家搭伙吃飯,我們一個月只有配給的2斤大米,常常是一日三餐都是山芋當飽,老百姓形容“早上動手拿,中午斜對斜,晚上還是它”。記得到邗江李典,第一頓飯就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吃的是米餅,一口咬下去,感覺滿嘴都是沙子,怎么回事?原來是稻子直接碾成粉,做成的米糠餅。大家面面相覷,“刷”地一下看著我,我毫不猶豫地把頭向后一甩,意思是“吃”!不吃太餓,吃了拉不出來,真痛苦啊!吃山芋要連皮吃,因為農民連皮吃,我們就不能去皮吃,去了皮農民會心疼的。大部分時間,我們是自帶行李分散住在農民家,睡的床搖搖晃晃,一動便“吱呀吱呀”地響,又沒有墊的東西,半夜凍醒是常有的事。勞動,是真正參加勞動,不是做樣子。再忙,我們都要騰出時間參加勞動,農民干的農活,我們沒有不會干的。我大冬天經常干得流汗濕透內衣,甚至連背部的棉衣也濕了。濕成這個樣子也無法洗澡。工作組到生產隊開會,會前,男男女女往往不約而同地把衣服脫下來集體捉虱子。那種情景,是我們的后人無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