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屋墻和物體都只剩下朦朧的輪廓,一切都沉寂在黑暗之中,黑暗里只有點點火星在閃爍著。深夜的廁所旁羅建生在那里獨自抽著煙,煙頭的火星不時照耀著他疲憊不堪的臉龐。
他吞吐著煙霧,感受著內心深處的流動,這漫長而無盡的黑夜,使他的心好像也歸于這虛無之中。這被勞力所捶打的身體,此刻才慢慢蘇醒,在黑夜中緩緩疏放著。
最后一口煙抽完,羅建生丟掉了煙頭,黑暗徹底包圍了他。在黑暗之中他靜靜的站著,感受著這深夜里微涼的晚風。在遠離這片黑暗的遠方,五彩斑斕的燈光充斥在那里,生活的氣息在燈光中縈繞著。那迷人的氣息離羅建生這里很遠很遠,讓他無從碰倒。能讓他碰到的只有死透了事物和麻木的人。
羅建生從褲袋里掏出了手機,打開了手機的燈光,他就這樣在這機器所發出的光輝中,步履蹣跚的走著。從上次從家里回來之后,他感覺自己變得比以前更加麻木和消極了。他總是在找尋自己活著的激情,可最后才發現自己連活著的動力都沒有了。他經常在深夜的床上醒來,看著上方無盡的黑暗,心里面有什么東西在下落著,要把他拖進黑暗之中,那是的他好想就一直這樣躺著,永生永世在此安息。
天空之中沒有璀璨的繁星,也沒有皎潔的月亮,只有無盡的黑暗當中夾雜著一些灰沉的云彩。羅建生抬頭看著黑沉沉的天空,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躺在秫秸堆里抬頭看天的情景。那時候對如此寬廣的天空,他升出了無限的向往,他想象自己會飛了起來,在天空之中自由自在的翱翔。
當他低下頭時,周圍只剩下朦朧輪廓的事物又把他從向往中拖了回來,他的心再次麻木起來。好想去躺在那里一動不動有多好啊,羅建生把目光看向了生活區盡頭的平臺上,癡癡的想著。
到了自己的宿舍門口后,羅建生沒有走進去,而是繼續走著。現在他想讓麻木的心火熱起來,于是他準備去離這里不遠處的露天排檔喝上幾杯。酒水這種東西,常常讓他迷戀。他認為人類最偉大的兩個發明就是發明了煙和酒,這兩樣東西,總是在滿足肉體感覺的同時帶來心靈上安撫。
馬路邊的路燈散落著有些冷清光芒,照耀著空蕩蕩的路面。深夜里的路上安靜的出奇,與白天的喧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冷清的光芒在盛夏的夜晚,既帶來了空虛落寞的感覺,又帶來了一些悵然。羅建生透過路燈,看著遠處一棟棟陷入燈火通明中的高樓大廈,他麻木的內心漸漸被悵然迷失的感覺所替代。他又有了在生活區里的感覺,就這樣躺在路面上一動不動得有多好。
露天的排檔就在眼前,明亮的白熾燈泡和來回翻騰的油煙還是如往常那樣熟悉。這里的油煙氣息使羅建生心里茫然迷失的感覺開始慢慢抽離,他在這里好像找到了心靈的歸宿。他來到了一家燒烤攤前,在煙霧之中看著那來回反轉的一個個肉串竹簽。
攤主的老板是一個帶著金項鏈的光頭男人。他長得很壯實,挺著一個如黃盆一樣的肚子。可他的烤串的動作看上去異常熟練,動作輕盈很有節奏感。隨著烤串的增多,燒烤架的煙霧開始越發濃厚起來。老板的一邊招呼著來往之人,手上的活也開始麻利起來。在他身后一個看上去很年輕時尚的女子,正忙碌收拾著餐桌的竹簽托盤和酒瓶。
“老哥先給我來5份羊肉串5份素菜,另外——再來兩瓶啤酒吧。等會不夠再點。”羅建生聲音很小有些停頓的說著。
“好來,5份羊肉串5份素菜,外加2瓶啤酒。”老板聲音洪亮的重復著。
光頭老板一直很熱情的看著羅建生,大聲回應著。這使羅建生有些不敢直視老板的眼睛,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這常年累月壓抑麻木的心,使羅建生對外人總有一種疏離感,他一旦在陌生的環境或者人多的地方總是感覺不自然。
在最靠里的一個桌子旁,羅建生坐了下來。他看著前面老板在煙霧之中忙碌的身影,他的思緒又開始游蕩起來。那煙霧是如此真實厚重,在包圍著那個男人,在吞噬著那個男人。他將會變成野獸,將會被囚禁在煙霧所鑄成的籠子里,而我只能這么看著,看著他在這煙霧之中慢慢死去。可……,他又活過來了,變得充滿了活力,那是一個真正的生命,是我想成為的樣子。我也要死去,我也要重獲新生……
“你的烤串好了,還有兩瓶啤酒。”那個年輕時尚的女子將托盤和酒放到了羅建生的面前說道。
那個年輕女子所發出的聲音,使羅建生從思緒的漩渦中爬了出來。他有些茫然無措的看了看那個女子輕聲說了句:“謝謝。”,然后目光就轉向了別處。
竹簽在唇齒間摩擦著,然后食物便咬進了在嘴里來回咀嚼。食物與牙齒摩擦的聲音有著很強的節奏感,在伴隨著酒水的進入又轉化成了吞咽的聲音。食物伴著酒水進入腸道,最后又進入了胃里,它們的旅程還在繼續,直到它們所有的價值被完全榨干。
烤串的香味時刻刺激著羅建生的腸胃,他變得胃口越來越好。他又要了幾份烤串和兩瓶啤酒,然后邊吃邊喝起來。他吃了很久很久,直到客人已多數走完,直到撐脹的感覺包圍了他。
酒水早已轉化成了深深的醉意,他現在不但胃口發脹,而且頭腦發暈。他有些迷糊的付了錢后,就轉身離去。離開了嗆人的煙霧,離開了明亮的白熾燈光,朝著那片黑暗的生活區走去。
頭上的路燈還在照耀著,地面上是有些搖晃的影子。光芒與陰影來回波動,互相影響著,它們互相成就了對方,這兩樣事物一旦缺少另外一方就失去了原有的意義。就如同光明離不開黑暗,美善離不開丑惡。
羅建生在搖搖晃晃中來到了安放自己肉體的生活區,然后又走到了安息自己心靈的宿舍。宿舍內的工友們已全部睡去,他小心翼翼的躺回了床上。沒有脫去衣物,就這么深深的睡了過去。就如同他幻想的那樣,就那么一動不動躺在那里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