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低聲說了一句:“沒想到那賤人見我不肯聲張,愈加得了意,每日在我宮中作威作福,不僅將我這正經主子踩下去還敢聲稱……”
“聲稱什么?”皇后眉頭一挑,把茶蓋重重合在杯上。
“這樣的狂妄之語,臣妾不敢復述。”嬌饒面色不變,淡淡說道:“只是想著這宮女未必真有不臣之心,只是一時心直口快,便扇了她一耳光,只求她日后長個記性,莫在這樣倒三不著兩。沒想到她竟這樣不知好歹,惡人先告狀來尋臣妾的不是。”
皇后聽罷,向后一靠,冷笑道:“尹才人好一張利嘴,照你這么說,那宮女不是什么好東西,妹妹打她這一巴掌卻是深明大義了?”
“臣妾不敢如此自居。”嬌饒低下頭拜了一拜,“臣妾只是覺得宮女要臉面,后宮卻也是要臉面的,她若不愿意被人打,就該恪守本分才是。成日介這樣折騰,不僅不能給自己掙來臉面,反而要丟了后宮的臉面。”
我沒想到昔日連一句為分辨之語都說不出來的嬌饒,今日竟如此能言善辯,皇后本是要拿捏這事重重發落于她,被她這大旗一扯,倒是不好下手了。
“尹才人心思倒細致。”真心想要罰一個人,那任她如何辯解也都是要罰的。
皇后從宮女手里接過團扇輕輕搖著,吩咐道:“只是未免太勉強浮躁了,回去抄兩卷太平經緩緩,別總是火氣這么大,有朝一日闖出不該闖的禍來。”
嬌饒輕輕松一口氣,正要俯身跪謝又聽皇后閑閑地說:“倒是你身后這宮女,是和你一起從歇國過來的,更應該好好勸說你才是,結果出了事就只躲在一邊,半句話也不說。這樣不省事的丫頭,本宮便替妹妹好好教訓教訓她。”
嬌饒猝然抬頭,驚愕地望著皇后。我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為我出頭,否則這事就過不去了。
可嬌饒要是能知道轉圜,她就不是嬌饒了。
“娘娘,臣妾——”我趁著拉她的功夫將藥粉抹在她袖上,這事我來到澍國后新制的藥,沒有毒性,只能讓她昏睡兩個時辰。
嬌饒被人送回寢宮,我則被關入掖庭。
從第一鞭落下,到最后一根針從指甲里拔出,這段時間我很少時候是清醒的。
火辣辣的痛感激令我目眩神暈,恍惚間看到了記憶深處的片段。
那是我嗎?
瘦小的姑娘背著藥筐在山中行走,偶爾遇到一條毒蛇,不懼反喜,取過枯枝駕輕就熟地制服它,然后將它剖開曬干,做成各式各樣的藥。不過她不是一個人,在她身邊總有一個小男孩緊緊跟著,那男孩子比她還要瘦小,但是眼睛很漂亮,漂亮得像一團湖水,清澈透明,讓人一看就喜歡。
男孩會把蟲子們都放在一個罐子里,讓它們互相撕咬來煉制蠱毒。
然而這些東西,最后都作用在她身上。
遍體鱗傷時,我似乎看到那個長大成人的女孩也一樣被禁錮在刑臺上,承受各種各樣蠱蟲的啃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