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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樹蔭下的路陰森得怕人

  • 師道蒼茫
  • 李玉上
  • 13121字
  • 2020-08-20 17:46:12

第1節 大家的擔子都不輕,還是我去吧

黃昏,殘陽如血。整個校園籠罩在一片茫茫的血色之中。剛才還異常熱鬧的籃球場隨著一場籃球賽的結束而顯得異常空闊冷清。

一陣疾厲的鈴聲響過之后,廣播里傳出氣息急促的聲音:“請全體中層以上干部和全體班主任馬上立刻趕到會議室開會!請全體中層以上干部和全體班主任馬上立刻趕到會議室開會!”

剛和學生打了一場師生籃球友誼賽,正在廚房里洗澡的李南津從急促的氣息和“馬上立刻”的措辭中預感到會議的不同尋常,立即用塑料勺舀了幾勺水將剛剛涂在身上的香皂沫沖掉,胡亂擦拭了一下身子,張開手指理了理濕漉漉的頭發,套上剛脫下的背心短褲,趿拉著塑料拖鞋就往會議室跑。

出門沒幾步,突然覺得少穿了什么,立即折身返回,從立在兼辦公室、會客室的臥室里的衣柜里翻出一條內褲補穿上,然后一路小跑,朝會議室奔去。

此時的會議室,與其說是燈火通明,不如說是燈火逼人。應該到會的人員除去保衛處主任馬路之外個個到齊,人人臉色凝重。

坐在主席位置的校長張芝翰用一種慍怒的眼光看著最后一個進入會場的李南津坐下,又用一種讓人難以覺察的夾雜著怨怒與慌亂的眼光掃視全場以后,顫著干澀的喉嚨通報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今天傍晚,曉得不咯?西泠中學發生了一場建校百年來從來沒有過的悲劇,高三426班的韓國寶同學在踏踏河里淹死了……”

此語一出,無異于在會場引爆一顆重磅炸彈,炸得全場膽戰心驚:這是怎么回事?這又如何了得?這下學校遇到大麻煩了!

張芝翰擺擺雙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后提高語調,說:“這是韓國寶的不幸,是韓國寶家庭的不幸,更是我們西泠中學的不幸!曉得不咯?鄧小小,你是韓國寶的班主任,對韓國寶的死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曉得不咯?你先說說事情的經過吧!”

鄧小小,瘦小的鄧小小,聽到韓國寶同學的死訊,差點兒沒暈過去,又聽到校長點她的名,嚇得渾身顫抖,戰戰兢兢站起來,語無倫次地說:“下了課,我就去做晚飯,然后給孩子喂奶。我哪里知道事情的經過?孩子他爸爸上班每天要晚上十點才能到家……我哪里知道事情的經過?我本來就不想當班主任的,是校長你三番五次要我當的。我哪里知道事情的經過?嗚——嗚——這書沒法教了……”說完,就一屁股坐下,趴在桌子上抽啜。

“你哪里知道事情的經過!你就知道煮飯,喂奶,喂奶,煮飯!我問你,你下了課,讀報課的時候到班上去了嗎?讀報課不到班上去,放任自流,直接導致今天的悲劇!曉得不咯?還嗚嗚嗚,看我怎么收拾……”張芝翰最看不得別人哭,更看不得別人撒潑,一看鄧小小這副樣子,就怒不可遏。但想起鄧小小說的也是實情,便收住了他要說的最后一個字。

全場人員看到這陣勢,一個個屏息斂氣,不敢出聲。會場空氣凝固在繚繞的煙霧之中,死寂的氣氛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書記竇明敏正準備開口打破這種局面,卻讓李南津搶了個先。

李南津受不了這種氣氛的壓抑,更受不了張芝翰的意無主次、語無輕重,便咳嗽一聲,欠身示意發言。張芝翰見狀,緩和了口氣,說:“你有什么要說的?”

李南津說:“張校長,竇書記,各位,今天的事情確實出人意料,令人難以置信,也令人倍感不幸。但事情既已發生,我們唯有積極面對。別抱怨,因為沒有用。責任肯定要追究,也肯定要有人承擔。作為負責學生管理工作的副校長,我愿意承擔我應該承擔的相應的責任。但是,我認為,現在,首要的問題,不是追究誰誰誰的責任的問題,而是如何處理善后的問題,否則,家長一到學校來,我們就會處于被動局面,到時候,只怕就真的難以收拾……”說話之間,眼光直逼張芝翰。

聽李南津這么一說,大家都覺得有道理,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李南津。有的點頭表示同意,期待他繼續往下說;也有的擔心他說的不合校長心意而招致校長的責罵。張芝翰盡管對他關于不是責任追究的時候的說法和現買現賣自己“收拾”一詞的做法很是惱怒,但對他關于如何處理善后問題的說法表示贊同,于是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所以,我認為,現在我們馬上要著手的應該是以下幾項工作。”李南津意識到剛才的話對校長的刺激,但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繼續著自己的話語,語速極快,“第一,馬上向派出所報案并向教育局匯報;第二,盡快查明死因和經過,以備應對之需;第三,接家長來學校,但事先不告知實情;第四,在盡量不擴大事態的前提下,做好全校學生的安撫和安全教育工作,以免造成恐慌。這些工作,應該分頭同時進行,越快越好。”說完,抬手擦了擦沁在額頭上的汗珠。

“南津說得對!猝然臨之而不驚,這才是我們應該有的處事風度。思路決定出路,我看南津的四條思路十分有利于幫助我們解決當前的問題。”坐在李南津對面的黨支部書記竇明敏當即對李南津的說法表示贊同,并做了相應的補充,“我認為,在南津意見的基礎上,還要加上兩條:第一呢,落實原因和經過之后,正面應對媒體的介入,事情已經發生,捂是捂不住的,同時要防止謠言對學校的沖擊;第二呢,要組織力量保護好學校和學生,防止家長及其親屬和不明真相的人的過激行為,維護學校的正常秩序。陳校長,你看呢?”她把頭轉向了坐在她旁邊的副校長陳述。

主管教學的副校長陳述從會議一開始就一直禿著頭頂皺著眉頭耷著眼鏡一臉木然地端坐在座位上沒有動彈過。聽到竇明敏點名要他發表意見,就做出一種仿佛從深思中回過神來的樣子,暗幽幽地說:“呃呃,發生這樣的事情,對學校下個學期的招生肯定十分不利。所以,我認為,應該把損失縮小再縮小,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是吧,張校長?再說,學生管理歸李校長負責,我就少說為佳吧。”

李南津聽陳述這么隔靴搔癢、腳踢皮球地一說,禁不住想駁斥幾句。

張芝翰見狀,示意李南津打住。

對陳述打屁不挨腿的發言,張芝翰也是大為不滿,但此時他不便發作,而是順著陳述的話說:“影響招生,這是肯定的。但是,處理這個事情,我們還得齊心協力,曉得不咯?”

他把頭偏向竇明敏,耳語了幾句,然后回過頭來說:“好了,時間不早了,同時馬上就有一大堆事等著大家去做,大家對事情的處理還有什么意見?”

大家急促忙促地小聲議論了一下,表示沒有其他意見,只有主管后勤工作的副校長袁齊說到,死了學生,賠償是一定的,但賠償額度的確定要慎重。張芝翰、竇明敏點頭會意。

“好,既然大家沒有其他不同的意見,我們現在就按照剛才討論的意見,明確如下工作。”張芝翰不失時機地做起了工作布置,要點如下:

竇明敏全面負責善后處理;袁齊及相關處室負責人負責向派出所報案和向教育局匯報,并在明天早操后向全體學生作安全教育報告;李南津及相關處室負責人負責死亡原因和死亡經過調查;陳述及相關處室負責人負責延請家長來校,并組織青年教師護校;班主任回班守住學生,保證學生人心穩定;通知寢室管理員,要求從今晚開始連續三天通宵值班。

最后,張芝翰提高了聲調,說:“同志們,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曉得不咯?平時,抓學生思想工作,抓升學率,抓科研成果,抓校園建設,抓后勤保障,我們都經受住了嚴峻的考驗。今天,處理善后,我希望大家同樣要經受住考驗!所有工作必須連夜進行。沒有別的意見就散會。”

聽了張芝翰的工作布置和最后陳詞,竇明敏讓人很難覺察地皺了皺眉,袁齊無語,李南津感覺最后幾句話有一種怪怪的味道,班主任們則急于回教室去,只有陳述則囁嚅著,一副口將言而又止的樣子。

張芝翰見狀,示意陳述說話。陳述也就禿著頭頂,毫不客氣地從啤酒瓶底樣的鏡片后面鼓著眼睛陳述了自己的心里話:“呃呃呃,張校長,竇書記,各位,激流勇進才是男兒本色。不是我陳某人不愿為學校工作出力,只是,我一把年紀了,又有坐骨神經痛,這深更半夜黑燈瞎火的,要我到學生家里去請家長,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了……更何況,我老婆(作者插說:陳述老婆名叫韋南,陳述從來不稱呼這個名字,比如‘我們家韋南’、‘韋南老師’,而稱‘我老婆’。原因待考)明天五十大壽,今天家里就來了一群客人,估計明天客人也不少,我還得打招呼嘛。所以,我還是想請張校長安排別的同志去吧,我就……我還是抓好我的教學吧,高考即將來臨,教學質量才是學校的生命線啊,曉得不咯?呃呃。”

眾人愕然。

張芝翰耐著性子聽完了陳述的陳述,心里涌動著莫名的懊惱。不過,話又說回來,陳述講的的確是實情,剛才做此安排,張芝翰心里不是沒有數,只是,他想到的是,陳述是德高望重的老教師了,這全縣上下沒有不對他表示尊敬的,他又和死者是同一個村的,人情需世顧,世會顧人情的,由他出面,自然事半功倍,沒想到,今天他倒打起了推手太極拳!強按牛頭喝水的事不要做,撳著小貓吃芥菜的事更不要做!張芝翰倒也爽快,意欲答應陳述的請求,但他還是給陳述的急于退出設了一道不高不低的門檻。

“嗯,陳校長講的也是實情啊,老同志了啊哈!那么,陳校長認為誰去比較合適啊?”張芝翰用充滿關心的眼光望著陳述。

“這個……我就不好說了,還是張校長定奪吧。”陳述說著,他沒有感激地去迎接張芝翰充滿關心的眼光,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對面李南津他們那個方向。李南津正要接話,被竇明敏止住:“算了,大家的擔子都不輕,還是我去吧。”

“好吧。書記出馬,一個頂倆。會完了,散吧。”張芝翰就勢順水一舟,像是完成了一項重大的歷史使命。

李南津、竇明敏等幾個人面面相覷,散會就散會,怎么是“會完了,散吧”?

第2節 怨艾歸怨艾,事還得做

從會議室出來,李南津沒有直接回宿舍去吃晚飯,而是帶著政教處主任邱國棟、副主任翟遠方等五六個人去了事發現場。

事發現場在踏踏河的一個拐彎處。踏踏河,距離西泠中學不足兩里路,最寬處不過五十米,與其說它是一條河,還不如說它是一條小水港,水也不深,有的地方完全可以徒步走過,踏踏河,踏踏河,意思就是一踏步就可以渡過的河。

平日里,它溫順地流淌著,流淌在蒼蒼茫茫的田野上,流淌在西泠中學的大門外,滋潤著十里八鄉的田園生活,滋潤著西泠中學一代又一代學子的文學夢想,就連掀動一朵浪花也是那么清脆如鶯歌,曼妙如私語,生怕驚動了黎明的霞光,擾亂了傍晚的炊煙,吵醒了深夜的童謠。

可是,今天,它竟成了一頭惡魔,吞噬了一個年輕的生命!踏踏河啊踏踏河,今天你就是一條“塌塌河”,一條讓人感到天塌地陷的河,一條讓人的生活從此會變得一塌糊涂的河!一路走來,李南津這么胡亂地想著,很快就到了事發現場。

一直守在現場的保衛處主任馬路和幾個老師見李南津他們幾個人過來了,連忙迎上來,說:“在這邊,在這邊。”說著就將李南津他們引到死者所在的草坪。只見草坪上直挺挺地躺著一個人,雙腳露在外面,身上蓋著一張破席。

“確認嗎?”李南津問。

“確認。”馬路一邊回答,一邊就要掀開席子讓李南津他們看一下。

李南津轉過身,望著汩汩流淌的踏踏河。邱國棟他們順著馬路掀開的席子看了一下,不禁直呼:“是真的,真的!這個學生我太熟悉了,他是政教處的常客。”

“具體是個什么情況?”李南津問馬路。

馬路知道他問的是什么,就說:“下午五點多鐘吧,附近一個村民來這河里扯喂魚的絲草,扯著扯著,就把他給扯上來了,嚇得半死,連滾帶爬回到家里,跟他老婆一說,他老婆也嚇得半死,等定下神來,猜想是學生,就到學校來報了信。當時我正好在校門口,過來看了,果不其然!喏,我馬上就向張校長作了匯報,張校長要我們先過來……”

說話間,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原來是附近的幾個村民過來了。他們拿著桐油燈、鞭炮、燒紙,扛著搭棚用的竹棒、曬墊等,急急地趕來。打過招呼之后,大家都無言。他們一邊在尸體上方搭了一個“人”字形的棚子,一邊在死者的腳下不遠處點燃了忽明忽暗的桐油燈,點響了噼噼啪啪的鞭炮,燒起了灰飛煙熏的紙錢。一村民還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乞求死神趕快離去亡魂早得安寧,又似乎在祈禱踏踏河不要這般暴虐不要再帶來不幸。事畢,李南津代表學校向村民表示感謝,并隨即向村民道別。

剛才口中念念有詞的那個村民說:“李校長,真是造孽呀!不過事情總不能就這樣完了吧?你看,我們在這里忙了這么久,不說工錢,材料費你總得給我們一點吧?另外,我們這塊地也被這個短命鬼給弄臟了,以后誰還敢到這里來種田種菜、扯草喂魚?一塊上好的風水寶地就這么給毀了,你們得賠償啊!”

李南津聽他這么一說,感覺像喉嚨里鉆進了一只蚊子,咳也咳不出,摳也摳不出。他原以為村民們是學雷鋒來了,哪曉得他們另有目的,真是欲哭無淚,好久都沒有接村民的話。

那村民見狀,陰陽怪氣地說:“李校長,不賠也可以。明天村上的人涌到學校來了,可別說我們是來鬧事的哦。”

李南津無奈,也不想跟他們理論,心里痛罵一聲“刁民”,口里卻說:“多少?”

“多少?多又多點,少又少點,還不是隨李校長的意思?”那村民變得十分客氣地給李南津遞上一支煙,并隨手將手里的那包煙交給隨行的一個村民,示意他給馬路他們開煙。

“你們到底要多少?”李南津鄙夷得擋住了那只遞煙的手,說:“我不抽煙的。”

那村民縮回手,順勢將煙叼在自己的嘴巴上,一邊掏出打火機將煙點上,一邊將另一只手的五個指頭伸展在李南津的眼前。

“五百?”李南津疑惑地問。

“五百?你當是打發叫花子啊?五萬!”那村民惱怒地說。

“五萬?這絕對不可能!我們學校又不是慈善基金會。”李南津堅決地說。

“好!李南津啊李南津,你一個外地佬……我就不信你強龍能斗過我地頭蛇!明天有你們好看的。”那村民氣哼哼地說。其他幾個村民也跟著起哄,說是明天一早就要把校門堵了。

見此勢頭,邱國棟、馬路他們立即站出來解圍。邱國棟將那村民拉到一邊,說:“莫性急,莫性急,事情是可以商量的嘛。平時你們貴村沒少給學校支持,這次也就一如既往吧。你看,貴村子弟就讀我校,我們也是——不說照顧有加——也是盡力而為的嘛。人生在世,還不是混口飯吃?村校相連,低頭不見抬頭見,何必傷了和氣?是不是,老兄?”

“別跟我說什么鳥‘照顧有加’‘盡力而為’!我們又不是強搶惡要,更不是叫花子要飯!死了人,弄壞了我們的地,弄臟了我們的水,要求賠償,這不過分吧?五萬塊錢,對于你們這么大的學校,也不算什么吧?”那村民還是振振有詞,不肯松口。

馬路說:“我們現在在這里爭吵也沒有什么意義,到底賠不賠償,賠償多少,我們說了也算不得數。你就說個實數,我們回去跟校長說。”

“實數?實數就是五萬!你們看著辦吧!”那村民說完,帶著其他人揚長而去。

李南津望著村民們遠去的背影,狠狠地一跺腳,吐一口唾沫,厲聲罵道:“碰到鬼了!一群刁民,一群趁火打劫的強盜!”回頭囑咐馬路他們繼續留守保護現場,等待派出所的同志過來,等他們來了之后再開展相應的工作。囑咐完畢,自己就帶著邱國棟他們回學校。

走在回校的河堤上,李南津突然覺得一陣眩暈,一腳踩空,差點掉進踏踏河里,幸好走在身后的邱國棟手腳麻利,一把將他扶住,才沒有發生意外。

李南津清楚,自己的老毛病又上來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是見不得死人的,見了就會大病一場,好幾次都得到了印證。

第一次是有一回在縣城,看到了一起車禍,馬路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血肉模糊的尸體,他當場頭暈目眩,嘔吐不止,回家后病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第二次是學校一老師去世,他去料理喪事,見著了那老師的遺體,結果自己病得皮包骨頭。

第三次是在省城進修時,陪一個外省同學在省人民醫院住院,同學鄰床病危,醫生當場實施緊急搶救,最后沒有被搶救過來,他親眼目睹了那人死去的全過程,結果是自己也病得住了醫院。從省人民醫院出來以后,他就下定決心:凡是有死人的地方,都要遠遠地避開。

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己竟然來到了踏踏河的這個拐彎處。現在,李南津唯一的愿望就是自己千萬不能病倒,因為還有許多的工作等著自己去做。

回到學校,李南津做的第一件事是找班主任鄧小小了解韓國寶的情況,他要邱國棟跟他一同去,并做好記錄。到了鄧小小老師家里,李南津說明來意,鄧小小驚魂未定地把孩子放在床上睡好,然后怯怯地介紹著韓國寶的情況,完了,抹著眼淚問:“李校長,這事不會處理到我吧?管學生,我是盡了我的最大努力的呀。”

李南津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安慰說:“你別害怕,現在不是談處理誰的問題的時候。真要處理誰,我還在你的前面呢。你先平靜自己,做好相應的工作,保證班上不亂才是最要緊的。”

從鄧小小斷斷續續的講述中,李南津了解到,韓國寶是個獨生子,家住云山鄉云霧村,父母在外打工,平時生活靠著一個六十多歲的祖母料理。其實,所謂祖母料理只是一個名,他在校寄宿,平時很少回家,嚴格地說,讀高中將近三年,基本上沒有回過家。放假或者周末,他要么就在學校呆著,要么就到和他玩得比較近的同學周游家里去蹭幾餐飯,要么就去了縣城的網吧。上課時,除了睡覺就是看小說,或者說除了看小說就是睡覺。作業從來就沒有交過,考試成績不用說是一塌糊涂。為此,他沒少挨鄧小小老師的批評。

為使他有所進步,鄧老師多次專門找他談話,嘴巴磨破,道理講盡,可每次他都是黯然地坐著,茫然地聽著,木然地離開鄧老師的辦公室,真正是“油鹽不進一滴”。鄧老師拿他沒辦法,就動員部分班干部和跟他玩得比較好的幾個同學分別給他做工作,也都是徒勞無功。

跟他家長聯系,他父親來過學校一次,那還是高一第二個學期的時候,父親和他呆了大約半個小時,最后甩下一句“你是想死吧”的話就氣鼓鼓地離開了學校。他父親的那句話,當時誰也沒有在意,萬萬沒有想到,到如今竟然成了讖語。

不讀書就不讀書吧,怎么會突然死了呢?又怎么會死在踏踏河里?是自殺,還是他殺?這又如何向他的家長交代呢?真是“前世殺了豬,本世來教書”,讓我們碰到這么一個磨人的事。韓國寶啊韓國寶,你要死你就死到別的時間別的地方去,你要害人你去害別人,為何要來害我們學校呢?從鄧小小老師家里出來,不,應該說是聽到韓國寶的死訊以來,李南津的腦袋里一直盤旋著這么幾個問題,并因這幾個問題的難以求解而無端生出了莫名的怨艾。

不過,怨艾歸怨艾,事還得做。李南津看時間雖然已經很晚,但還是吩咐邱國棟馬上到寢室去把那幾個跟韓國寶要好的同學叫到政教處來,他想從他們那里尋出一些解決問題的蛛絲馬跡。

邱國棟領命而去。李南津獨自來到政教處辦公室,翟遠方正在整理韓國寶的有關違紀材料,李南津順手翻看了這些材料,無非是上課看小說、自習時睡覺、缺交作業、考試不交卷、外出上網、有時酗酒、經常曠課之類的流水賬,并沒有其他什么可資利用的信息。不過,李南津還是從中看出了一些名堂。

人,一定有心思,有心思就會有所寄托,有所寄托就會有所行動,有所行動就會存在行動的原因,找到了原因,也就可能找到心思之根本所在。

作為學生,韓國寶的心思根本沒有一絲一毫放在學習上,那么他的心思寄托在哪里呢?他喜歡看小說,那么他看的是什么內容的小說呢?他喜歡上網,那么他上的是什么網,是玩游戲還是與人聊天?如果是玩游戲,那么他玩的是什么游戲呢?如果是與人聊天,那么他在與什么人聊天呢?他酗酒,那么他酗酒的原因是什么呢?李南津覺得,解開了這些問題,可能也就揭開了韓國寶之死的原因。

邱國棟來到男生宿舍,只聽見整個宿舍樓一片嗡嗡聲,就站在樓下大喊三聲“安靜”,才算把嗡嗡聲止住。接著,他就和寢室管理員危老師到寢室將李南津要見的幾個學生一一叫出,并囑咐危老師好好管好紀律,然后帶著學生徑直來到政教處辦公室。

見邱國棟和學生進來,李南津合上正在翻看的“流水賬”,和藹地對大家說:“同學們,先坐吧。這么晚了,把你們喊過來,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韓國寶的事,大家都聽說了吧?”同學們沒有出聲,都呼吸粗重地點頭表示知道了。

“知道了,那我們就長話短說吧。我想請大家說一說韓國寶近期的表現情況,尤其是有沒有什么異常情況。大家不要有顧慮,這絕對不會給你們帶來不利影響。”大家對視一下,七嘴八舌地說起了韓國寶,內容跟鄧老師說的以及政教處的“流水賬”上記的差不多。只是,說到韓國寶看的小說時,一同學說他喜歡看的是金庸、梁羽生的武俠小說,還有瓊瑤的言情小說;說到上網時,一同學說他基本上是每個星期都要到縣城去一趟,有時還曠著課,去跟一個網名叫作“偷走你的心”的人聊天,估計是在網戀,因為他每次上網回來就神采飛揚,近來去得少了,整天悶悶不樂,像丟了魂似的;至于他酗酒的原因,大家都說不出緣由,估計也與網戀有關,因為有次他上網回來后在寢室里偷偷地喝了一瓶金洲大曲,醉得一塌糊涂,半夜里狂吐不止,迷迷糊糊中總在念叨一個像是女孩子的人的名字,具體是什么,沒有聽清。

最后,和韓國寶交往最近且同班同寢室的周游同學說:“李校長,我想起來了,前不久的一天晚上,大概是兩點鐘的樣子,我起來上廁所,看見他打著手電捂在被子里看小說,就叫他不要看了,他老鼠似的將書藏在枕頭底下,還求我為他保密。”

“書名看清楚了嗎?”李南津問。

周游回答:“當時沒有。我覺得好奇,第二天早上趁他去衛生間時,掀開他的枕頭看了一下,叫做《碧血還魂》。內容我就沒看了,怕他知道我在偷看他的東西。”

《碧血還魂》?哦,想起來了,聽說這是一本從國外流進中國的書,內容主要是描述所謂天堂是多么幸福,告誡人如何盡快結束現世生活進入天堂去享受來世生活。簡單點講,這是一本誘導人自殺的書。想到這,李南津不禁冒出了冷汗。

“他是什么時候離開班上的?”李南津再問。

周游說:“應該是今天早上吧?我們下了早操,他說他去寢室拿樣東西,結果從那以后就再也沒有見到他。”

“鄧老師沒有考勤嗎?”李南津又問。

周游說:“第四節課的時候,鄧老師問我們韓國寶哪里去了,我們說不知道,她也就沒有多問。反正韓國寶曠課慣了,有時一天不見了,到了第二天就又回來了,所以鄧老師也就沒有再追查,再尋找。”

“哦。好吧,謝謝你們!你們去睡覺吧,有什么事,我可能還會找你們的。注意進寢室時腳步要輕。”李南津要同學們去了寢室。他把那本“流水賬”重又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后帶著邱國棟、翟遠方去了韓國寶的寢室。

第3節 職責所在,應該的

這一夜,竇明敏住在學校。但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則因為韓國寶的死讓她心痛不已。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就這么說沒就沒了,這是怎樣的一種無常啊。二則因為學校管理工作的疏漏讓她歉疚不已。一個花季少年就這么隨水流逝,事先我們這些做老師的、做管理工作的,竟然毫無覺察,毫不知情。三則因為張芝翰校長的工作安排讓她迷惑不已。作為一校之長,學校的行政一把手,對外代表學校的法人代表,在人命關天的問題上,張芝翰竟然讓自己來“全面負責善后處理”,而且對陳述不服從工作安排的做法說答應就答應了。四則因為陳述的作壁上觀的態度和推卸工作責任的做法讓她憤慨不已。一個主管教學的副校長,大事當前,只顧家事私事,還堂而皇之開口閉口“教學質量才是學校的生命線”。五則因為善后處理即將面臨的困難讓她棘手不已。學校死了學生,如何面對家長,如何面對可能出現的群發事件,如何向上級領導交代,如何向媒體和社會交代,如何進行賠償,如何教育教師和行政管理人員從本次事件中吸取教訓,如何保證學生的人生安全,如何穩定學校大局,如何消除事件造成的心理影響搞好正常的教學并使高三的學生能順利參加即將來臨的高考,諸如此類的問題,糾結于她的心中,使她難以排解,她也不能排解,必須直接面對……

現在,她想知道李南津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此前她做好了去延請家長的準備,臨出發時,有老師告訴她,韓國寶父母在外打工,家里只有一個六十多歲的祖母,她便取消了去韓國寶家的做法。她不忍心讓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先自承擔孫子夭亡之痛,再則,老人來學校處理這樣的事情,恐怕不但無補于事反而會增加更多的麻煩。于是她要辦公室主任畢秀梅打電話,請家長速速到學校來。

善后處理千頭萬緒,現在首先要做好的工作是了解死因和溺亡經過。于是,她撥通了李南津的手機。

得知李南津和邱國棟等人到了426班教室,竇明敏急急地趕了過來。教室里燈火通明。見到竇明敏,李南津簡要地說明了已經了解到的情況,竇明敏表示滿意。

李南津說:“剛才我們還去了寢室,翻查了他的床鋪,沒有什么新的發現。他還有個行李箱,我們不便開箱,里面有些什么也不得而知,恐怕要等派出所的同志來了才能開。”

竇明敏說:“嗯。那就看看他的課桌里有些什么吧,仔細點。”

“我們正在查看。”邱國棟說。

韓國寶的座位在教室靠里邊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位,這個位置還真是個上課睡覺的好位置。所有的桌子上都堆滿了書和作業本,唯獨這個桌子上面空無一物。

李南津他們把課桌抽屜里的東西一一抽出,發現除了幾本幾乎沒有翻過的教材、高考復習資料之外,就是幾張殘缺不齊的沒有做完的語文、生物和化學等學科的模擬試卷。這些試卷,有的僅僅在選擇題上畫了幾個“√”或“×”,其余的則是“傷痛的心”——“一片空白”。在一份語文試卷的題為《人在旅途》的作文題下,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人在旅途,我去何方?”后面就是幾行著意要掩飾所寫文字而反復涂畫的墨跡,一點也看不出墨跡下是什么文字。

再看抽屜,除了幾個揉了又揉的紙團和一面鏡子之外,再也沒有什么別的東西。打開紙團,一看便知道是從作文本上扯下來的空白紙,皺巴巴的,像是擦過桌子后隨手塞下的。

李南津拿起那面鏡子下意識地對著自己照了照,發現鏡子上面有一蒼蠅屎樣的斑點,就用大拇指去揩,感覺鏡面和背襯有點滑動,突然想起,這鏡子是夾層的,里面也許有什么秘密,打開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一張兩寸大小的照片赫然滑落下來,照片上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模樣還挺俊的;眉心處有一小孔,像是被針頭扎過;照片的背面歪歪扭扭地寫著“狐媚”兩個字,筆跡跟“人在旅途,我去何方?”如出一轍。再拿韓國寶在生物試卷姓名欄內所寫的名字一比照,可以斷定,這些都是韓國寶留下的“墨寶”。

這時,邱國棟的手機響了,是馬路打來的。邱國棟把手機遞給了竇明敏,馬路說派出所的同志到了,竇明敏要馬路帶他們到教室來。

片刻,馬路就將派出所的兩位干警帶到了教室。打過招呼之后,竇明敏讓李南津介紹了韓國寶的基本情況和到目前為止學校所做的工作。末了,竇明敏說:“韓國寶之死最終得仰仗派出所的偵查,死亡性質和死亡原因等問題,都要請你們公安部門的同志來下結論,只有這樣,才能給學校一個安靜。”兩位干警表示:“職責所在,應該的。”

說話間,兩位干警也對課桌進行了查看,他們把課桌里面的東西全部抽出,再把課桌抽屜口對著燈光仔細地檢視,意外地發現,在抽屜底板上有一處刀刻的字跡:“兔死狐悲?!”后面那個感嘆號顯得十分粗重。

至此,似乎一切都有了眉目。李南津若有所思地推斷說:“韓國寶之死應該與照片上的那個女孩子密切相關!極有可能,韓國寶和那女孩子戀愛了,而且戀得不可開交。后來一個我們暫時還說不清的原因,讓他們分開了,由此而來,韓國寶由愛生恨,認為那女孩子為‘狐媚’欺騙了他,感到了生活的無望與無助,進而迷惘地感嘆‘人在旅途,我去何方’,并氣恨地想要殺了她,于是就在她的眉心上刺上一針——這樣就有了照片上眉心處的針扎小孔——借以發泄心中的怨憤。但他又覺得殺了她是便宜了她,由于受到《碧血還魂》的蠱惑,就想以自己的死來讓那女孩子永遠處于生不如死的境地,于是就有了刀刻的‘兔死狐悲?!’,‘?’表示對這種做法及其結果的懷疑,‘!’表示對這種做法及其結果的懷疑的否定,‘!’的加重和加粗,又表明了他的高度自信和自殺決心的最后下定。”

邱國棟、馬路和翟遠方三人連聲附和,竇明敏帶著征詢的神色望著兩位干警,兩位干警笑笑,說:“有一定道理。但是還得有其他證據才行。”

李南津說:“那我們繼續查?”

竇明敏看了一下表,說:“今晚就暫時到這里吧,你們看,都兩點多鐘了。大家還是回去睡一下覺,會休息的人才會工作,明天再繼續吧。”

干警說:“我們法醫正在進行尸檢,估計明天就會有結果。另外,我們明天還得找一些老師和學生調查,還要進行一些外圍調查,待尸檢報告和調查結果出來之后,我們再做結論吧。這些東西我們得帶走。”說完就著手清理照片、試卷等物件。還用手機將“兔死狐悲?!”幾個字拍下。

送走干警,李南津讓竇明敏先回去休息,自己則帶著邱國棟等三人又到學生宿舍去巡查了一遍,看到學生都已酣然入睡,便要邱國棟他們去案發現場,把在那邊守夜的明天一早要上課的老師換回來睡覺。發生偶發事件固然要緊急處理,但不能因此耽誤學生的課業,李南津想。

就在這時,李南津的手機又響了,還是竇明敏打來的,她要李南津到她的辦公室去一下。

到了竇明敏辦公室,李南津像散了架似的,一屁股仰坐在沙發上。竇明敏遞給他一支煙,他說聲“謝謝”就一火機點燃,大口地吸著。

竇明敏關切地說:“南津啊,今天辛苦了!明天的工作……”

李南津知道竇明敏要說什么,不等她說完,就接上話說:“我看當務之急,就是要拿出應對的方案,否則,家長一來,局面就難以控制了,到時候學校特別是學生可能會吃大虧。哦,想起來了,剛才在河邊,碰到一群村民,說是要賠償五萬塊錢。”

竇明敏驚訝而疑惑地問:“怎么回事?”李南津就把剛才在河邊村民們與他爭吵的事簡要地說了一遍,末了,氣恨地補充了一句:“真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竇明敏也不無感慨地說:“哎呀,真是馬弱被人騎、人弱被人欺啊,一個單位也同樣如此。真是出不得事啊,一出事,哪怕芝麻大的事,就會牽出一大堆事來。現在辦教育,真是難啊……”

李南津說:“竇書記,你也別感到太為難了。事情既已發生,該來的一定會來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它去吧。至少從我們現在所掌握的情況來看,學校在學生管理的問題上并不存在什么過錯,盡管鄧老師沒有及時追查曠課的韓國寶,但曠課是韓國寶的家常便飯,當屬慣常行為,鄧老師總以為他會像以前那樣自己會回來。按理,像韓國寶這樣經常曠課、上課經常睡覺的學生,學校早就應該將他勸退的。記得有一次政教處邱主任跟我講,他多次電話聯系家長,匯報了韓國寶的在校表現情況,意欲將他勸退,家長就在電話那頭說,他們在外打工,根本沒有能力照顧他崽,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學校讓他崽轉學,并反復哀求,要學校別把他崽‘開除’了,他們不求他崽能學到多少東西,也不求他崽能考上個大學,只求留在學校,至少還有老師管著,一日三餐還有個著落;如果真要被勸退,流到社會上,那就是個麻煩,說不定就會毀了一個人。說得可憐巴巴的,班主任和邱國棟他們心一軟,也就沒有強行將韓國寶勸退。唉!真是做好不討好。要是當初我們狠心一點,可能也就不會發生今天的悲劇了!我們也不至于受這份活罪!”說完,心情沉重地垂著頭。

竇明敏深有感觸地說:“是啊,在當前這樣一個社會形態之下,有多少個家庭父母與子女分離,父母外出打工,子女留守在家,父母與子女的親情關系嚴重割裂,父母對子女的家庭教育顯得蒼白無力,父母對子女的撫養更多地體現為經濟上的付出;子女所需要的來自家庭的特別是父母的情感呵護、心理呵護、智慧呵護、天性呵護等,都滑向了消逝的深淵。于是,像我們這樣的中小學校就成了家長心中的‘保幼院’、‘托兒所’,成了似乎理所當然的家庭社會無限責任公司,承擔著本來不該由教育來承擔的無限責任。你說,我們能有好日子過嗎?盡管如此,該負的責任我們還是要責無旁貸地承擔啊,否則,我們不好向家長交代,更不好向社會交代。像韓國寶這樣的學生我們完全有理由勸退,但是正如他家長所言,真正勸退了的話,他混在社會上,就會成為社會的包袱。南津啊,再難的事,我們也要妥善處理好。佛語說,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看來我們只有正視這‘淋漓的鮮血’了。至于村民要求賠償的事,我等下跟張校長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聽竇明敏這么一說,李南津深為剛才的怨艾而慚愧。是的,魯迅說過,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不管明天會發生什么,我們只有痛著自己的痛,扛著別人的痛,勇敢而直接地去面對了。盡管此前自己也說過要從容地積極地面對,但是沒有現在這樣富有堅定性。想到這里,李南津似乎輕松了許多。

隨后,竇明敏如此這般地向李南津交代著明天要做的每一件事情。

這一夜,還有一個人輾轉反側。她就是李南津所教班級的班主任兼數學教師張曉山。張曉山輾轉反側的原因是:學校出了這么大的事,負責全校學生管理工作的李南津一定又要忙得腳不沾地,她想到李南津的身邊去,但又怕影響他的工作,最后只得作罷。作為班主任,最怕的就是學生安全出問題,現在,鄧小小班上出了問題,自己的班會不會出問題呢?唉,誰也不能保證。唉,領導難當,班主任難當,老師難當。但愿菩薩保佑,再莫出問題。那個鄧小小不知道怎么樣了,工作任務那么重,還要帶個嫩毛毛,現在又出了這么大的事,唉,真是苦了她了……很多的事情在她的腦袋里翻來覆去,攪得她心顫顫的。其實,最讓她放心不下的還是李南津……

從竇明敏辦公室出來,李南津拖著疲憊的雙腿迎著凄冷的月光獨自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樹蔭下的路陰森得怕人,沉悶的腳步聲鬼魅似的在后面跟著,驟然竄過腳下的一只碩大的老鼠嚇得李南津打了一個寒戰,一陣寒流襲過他的全身,他敏銳地預感到自己見了死人就會大病一場的老毛病即將生發,不禁憂從中來,祈禱似的問向蒼白的彎月:明天的太陽總不會是血色的吧?

誰也不會料到,李南津回到宿舍,見到的是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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