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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 愛與相守
  • 翔如
  • 4600字
  • 2020-08-19 14:40:25

再過半個月就要過年了,我得去商店買一斤半毛線替我父親織一件毛衣。

瑤里的商店不大,但吃的用的都有,是個綜合性的商店。

我買的毛線是黑色的。我坐在炭火旺燃的房間里,用椅子背當(dāng)作一雙展開的雙手,把毛線套在椅子背上,開始卷毛線。如果仲志明在的話,就用不著椅子背了。他回市里看親人去了,也許年后才能回來。我卷了五卷毛線,就不愿卷了,開始靜下心來織毛衣。

張主任的房門大開著,不覺得冷靜。

“劉羽。”我一抬頭便見到他了,是他在喊我。

“哇!仲開偉。”我興奮得把手中的針和毛線往床上一扔,伸展雙臂歡呼他的到來。

他帶著甜蜜的微笑向我走來,一只手放在身后,他坐在了我的身邊。那只放在身后的手放了一包東西在我的床上。

他用溫柔的目光注視我的臉和頭上,用柔軟的雙手托起我的臉,十分滿意地說:“真好,臉上和前額沒有留下疤痕。”

“過了這么久,早就結(jié)了痂,掉了痂,就沒有痕跡了,你到現(xiàn)在才知道。”我這么回答他。

他握住我的雙手輕輕地說:“過了這么久才來,劉羽,你知道嗎,我很忙。但我每天都惦記著你,惦記著你在陡斜的林中是不是又摔跤了,鞋面是不是又被鋒利的樹樁扯破了,臉上、頭上被荊棘劃出了傷痕沒有。我還會惦記你的紅圍巾會不會掉在森林里,被山里的小猴子撿了去。”

“猴子怕紅顏色,才不敢撿呢。要撿就是扛標(biāo)桿的兩個山民和小許,他們老是走在我后面。”

仲開偉笑了,用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肩頭,非常親切地說:“劉羽,你知道森林里的猴子多,就圍上紅圍巾,猴子以為是燃燒的火焰,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敢靠近你,是嗎?”

“當(dāng)然,我打不過猴子的。”

“你試過嗎?”

“不想試。”

“為什么不試試。”

“我喜歡猴子,它們很聰明,它們又不是人類的敵人,森林里有猴子就有生氣,像屋子里有人住一個樣。是嗎?仲開偉?”

“是。就像瑤里有個劉羽在,我心里就非常愉快。”

他轉(zhuǎn)過身,把他放在床上的那包東西打開,拿出一雙嶄新的半高筒的解放軍鞋說:“這雙鞋三十九碼,應(yīng)該合你的腳。來,把腳上的鞋脫了,穿上這雙鞋試試。”

他彎下腰,幫我脫鞋。我趕緊說:“多少錢,我買。”

他說:“不用。是單位發(fā)的,我用大碼換了小碼。”

他幫我穿上了那雙新鞋,叫我走幾步看看。我在房間里來回地走了幾圈,說:“仲開偉,這鞋太合腳了,還挺暖和,比棉鞋還暖和。”

“以后爬山越嶺,就穿上它,不打滑,很安全。”

我坐在他身邊,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說:“仲開偉,你對我真好,像個大哥哥。”

他又拿出一小瓶凡士林藥膏放在我手上說:“皮膚受傷了,擦上它,沒事。”

“開偉,你收到我寫的信嗎?”

“收到啦,劉羽,我看后非常感動。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對我說,你用美妙的音律表示對我的感謝和無盡的思念,對嗎?”

“是的。開偉,你是我的恩人呀,要不是你,今天也許我還在生產(chǎn)隊拿工分呢。”

“劉羽,你知道嗎,你實(shí)習(xí)那年,在白石塔林場,我第一次見到你,看見你帶同學(xué)們做早操,看見你同幾個頑皮的同學(xué)測量林地,聽你在我身邊高唱《走在森林里的小路上》的歌,你渾身充滿青春的活力,多可愛啊。我那時,就非常喜歡你了,那種喜歡勝過了我所有的喜歡。我就想,一定要把你放在眼前,放在我身邊。這樣我們就能永遠(yuǎn)地在一起,永遠(yuǎn)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我是一個大男人,所謂大男人,也就是很看重事業(yè)的男人。我非常熱愛林業(yè)事業(yè),發(fā)誓要為林業(yè)事業(yè)奮斗終生。愛事業(yè)的男人怎么又這般地看重兒女情長呢。我很矛盾,這個矛盾解不開啊。想了很久,又覺得不矛盾,事業(yè)與兒女情長處理得好,不相矛盾的。我想給你寫信,但不能呀,你懂嗎?你懂這個情結(jié)嗎?劉羽。”

“我懂,開偉。”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他把我緊緊摟抱在懷里,用手輕輕抹去我臉上的淚,溫情脈脈地說:“劉羽,過兩天,我要帶上林業(yè)局測量隊的全體人員去白石塔林場,爭取一星期內(nèi)測量完一千五百多畝的林地,你明天先上白石塔林場,我們林場見。劉羽,我走啦,吳啟才副局長在車?yán)锏任夷亍!?

“仲大哥,你又要匆匆地走了。”

我穿著那雙溫暖的軍鞋,送他到公社門口。吳啟才局長坐在車?yán)锎舐暫埃骸皠⒂穑请p軍鞋不怕樹樁的。”

車開動了,車尾又卷起一股又一股的灰塵。我伸出手,多想抓住他不放,可抓住的是看不清的灰塵。

兩天是那樣的漫長,林場的廚房又是那樣的沸騰。大炮書記,沉默的張書記,白發(fā)飄揚(yáng)的方場長,都在忙著請人殺豬,燒開水,搬柴火,洗碗,洗大盆小盆。瘦弱矮小的老伙夫吆喝著那位比他小十歲的,專門替廚房擔(dān)水、砍柴的山棚佬:“動作快點(diǎn),一擔(dān)水一下就用完了,難道要聽到大鍋炸了,第二擔(dān)水才到嗎?”

那個山棚佬,不怕吆喝。水擔(dān)在肩上,就是要慢慢地走。如果走快了,通往廚房的小路又這么狹窄,一失足的話,人和水很可能全滾下陡斜的杉樹林里。

林場的三位領(lǐng)導(dǎo)對我非常的客氣,什么事都不讓我沾手。他們還說,劉羽要是調(diào)到林場來工作,上山的背包呀,雨傘呀,草帽呀,他們拿著。我說那怎么行。

晚上,林場點(diǎn)的是煤油燈,一間房里一盞,堂前兩盞,人多了就四五盞。樓下有六間房,樓上比樓下要多好幾間房,我也從來沒數(shù)過。我住在樓下,對門住著方場長。房門口一條通道,后通廚房,前通上樓的樓梯口,過樓梯口是堂前,堂前四間房。大炮書記、張書記、民兵連長、出納小吳,東南西北,各占一方。大劉和廚房的伙夫、山棚佬占住樓上兩間房。大劉白天來一下,清理完賬本就回對面的家里,一天三餐飯也在家里吃。他同場部造林隊的山民們住在一起。山里所有的房屋全是泥瓦房,冬暖夏涼。

大炮書記和方場長說,只要是市林業(yè)局的技術(shù)員們來林場量山或驗(yàn)收撫育林,都要?dú)⒇i迎接。只要仲開偉一來林場,大炮書記決不讓任何人插手,每次都是他一人親自從廚房里端一碗山里的雞蛋甜湯放進(jìn)仲開偉的手里,一碗四五個雞蛋。大炮的聲音也會變小,小得像貓咪。仲開偉不吃,大炮書記就不離身,一直站著。方場長說,他最樂的事,就是看這一出戲。大炮書記說,還不是為了林場,為了山民,他點(diǎn)頭,錢就來了。這樣看來,大炮書記也是個粗中有細(xì)的人,為了林場,為了山民,性格也能改。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就移了,移得像個小貓咪。

溫暖的陽光穿林而過。我站在林場場部門口的平地上,想象著仲開偉走在隊伍的前頭,后面是曾志勇、許爾訓(xùn)、何興強(qiáng)、付氣美,還有叫不來名字的人。他們從我眼底下的杉樹林里通過,再一個接一個地爬上小路,來到林場場部。

許久,只來了山棚佬。

“為什么大家都叫你山棚佬?”

“我娘在山上守玉米,怕野豬和猴子偷吃玉米,晚上也睡在山上的茅草棚里,她在棚子里生下了我。那些守玉米的山里人都叫我山棚佬。我娘請了個識字的先生幫我取名字,叫吳棚得。我隔房侄兒的名字好聽,叫吳金生,他叔叔和父親取的。他們家三代打長工,苦怕了,都喜歡金子。”

“識字的先生幫你取的名字好聽,顧名思義,一聽,一看字,吳棚得,就知道是山棚里出生的人。那個叫吳金生的名字,土得篩糠,太難聽了,怎么會好聽呢。”

“吳金生就是林場的出納小吳,是他求大炮書記讓我在林場打雜,每月有工資,養(yǎng)我和老母親。”

大炮書記給我介紹的對象出納小吳,除了會用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黑瞳小、眼白多的眼睛盯著我看以外,還給我留下了一個土得篩糠的名字——吳金生。

“他們來了。”山棚佬提醒我。

是的,他們來了。眼底下一長條的人影肩扛羅盤儀和背包,有帶布帽子的,有系格子圍巾的。我和腳上的新鞋,歡跳起來。他們轉(zhuǎn)彎了,向小路爬來。曾智勇走在前面。那仲開偉在哪里呢,我想一定走在最后面。他們一個個全上來了,他卻沒有來。我和新鞋沉靜了下來。

小許、何興強(qiáng)、付氣美走近我,每個人都喊一聲:“劉羽。”

他們給我介紹說,這個叫吳涌和,那個叫季四根,這個叫陳牛仔,那個白頭發(fā)的叫丁為民,領(lǐng)隊的叫曾智勇。

“我早就認(rèn)識曾智勇,還有仲開偉。為什么仲開偉沒有來?”

“局里有事,他和陳隊長走不開。”曾智勇微笑地回答我。

大炮書記哈哈大笑與曾智勇握手并說:“又要辛苦你們啦。天氣又這么冷。”

張書記、方場長瞇縫著笑眼,看著這一大群技術(shù)人員。真是滿園春色呀,即使是在數(shù)九寒天的季節(jié),即使是在全市最高又極冷的林區(qū),這里已迎來了最早的春天。

我們白天量山,晚上圍坐在八仙桌旁打撲克牌。大炮書記和小吳在房里下棋,張書記在房里抽土草煙,方德康場長在房里烤火,民兵連長張初云被大炮書記趕回家休息,他的房間空出來給曾智勇。有人的房間都是一大盆炭火,堂前八仙桌下的火盆最大,炭火也最旺。

我坐在小許身邊,時常地偷看何興強(qiáng)手里的牌,一會兒大喊,出手呀,壓呀,一會兒又喊,你有炸彈呀,放在后面,不要出,搞得何興強(qiáng)不知如何出牌。小許贏了,何興強(qiáng)老是輸。

第二天量山,何興強(qiáng)非要我跟他在一起,說他也會像小許那樣做個好哥哥,危險的地方他上,我不要上。晚上打牌,我又靠近何興強(qiáng)身邊,偷看吳涌和的牌,一會兒大喊,出手呀,壓呀,一會兒又喊,你有兩個炸彈,哇!吳涌和摸不著頭腦,老是輸,何興強(qiáng)贏了。

第三天量山,吳涌和爭著要帶上我,說他比小許、老何還會照顧我,不顧生命地護(hù)著我。晚上打牌,我又靠近吳涌和身邊,偷看季四根的牌,一會兒大喊,這么糟的牌呀,讓著他們,一會兒又喊,全出手呀,全是好牌呀,你贏定啦。吳涌和贏了,季四根輸了。

第四天上山,季四根一定要帶上我。大家齊喊:“劉羽呀,季四根是個蔸子呀,不要跟著他量山呀。蔸子會把你丟下山崖的呀,你看呀,我們在一起打牌時,人人都喊他蔸子蔸子的,他都不怪我們吧。”“是呀,是呀,他是個名副其實(shí)的蔸子呀,千萬不要跟著他量山呀,他會扔下你,一個人跑到市里面去呀,羅盤儀讓你一人扛呀。”

“為什么大家都這么喊叫哇,像打雷。季四根,我不跟你一組,我找小許去。”

“劉羽呀,他們叫我蔸子,是因?yàn)槲业拿掷镉袀€四,一二三四的四,四的后面又有個根,樹根的根。爹娘吃飽了飯,取這個名字,他們自己就不好笑嗎,難道喜歡讓世人都圍著我喊,蔸子蔸子嗎。”

我笑得直不起腰來,只得像古人席地而坐了。我說我要歇一會兒。那些扛標(biāo)桿的山民也笑死了。本來嗎,白石塔林區(qū)就有一個從安徽翻山過來的蔸子,也是三十多歲,成天笑瞇瞇,破衣爛衫的,今天幫東家磨玉米,明天幫西家磨玉米。山里人厚道,磨了玉米,就供他一天的飯。好幾年了,蔸子不下山,就在山里轉(zhuǎn)。山里人誰也不知道蔸子的姓名,見了面就喊蔸子你來啦,到我家磨玉米去。扛標(biāo)桿的山民怎么也想不到測量隊里,也有一個叫蔸子的人。怎么不好笑呢。

測量隊里的人,除了付氣美文質(zhì)彬彬,一副公子的模樣,還有一位上了年紀(jì)的丁為民,凡事一本正經(jīng)以外,其余的人都挺活潑、滑稽、搞笑,而且一律的江蘇話,話音柔軟,就是大喊大叫也頂好聽的。

林場一天三餐都有酒,他們都會喝,但都會節(jié)制,不會貪杯,因?yàn)樗麄兌贾烙腥蝿?wù)在身。最后一天晚餐,他們?nèi)砰_肚子喝。大家都醉了,都說著好玩的笑話,把空酒瓶子拋來拋去的,像手榴彈。挨彈的老是付氣美,其他的人會拋也會躲。好在是冬季,棉衣棉褲護(hù)著身體,也不會受傷。

曾智勇醉得昏沉沉的,獨(dú)坐在民兵連長房里的靠背椅上,他大喊:“何興強(qiáng)、何興強(qiáng)。”我把何興強(qiáng)拉了進(jìn)去。曾智勇手指著何興強(qiáng)說:“快,跟劉羽道歉,不應(yīng)該拆看劉羽的信,更不能在測量隊里說。我說吧,上個月,怎么大家都搶著要來瑤里,不愿去別的公社,都是要爭著看劉羽是男還是女。”

“曾智勇,你醉得太厲害了,別講話吧。”

“劉羽,真的對不起,我當(dāng)時是犯了傻,拆看了你寫給仲開偉的信。”

“拆了就拆了,沒關(guān)系的,不用對不起,那封信,我也是跟仲開偉開玩笑的,他工作忙,讓他樂一樂。”

一星期的相處,我們同心協(xié)力,高山作業(yè),不畏寒冷,完成任務(wù)。

一星期的相處,好似群猴逗樂,玩牌相聚,推杯換盞,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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